第9节
长睫微垂,巴掌大的小脸,因着太阳刺射,在白皙之外,更添了一些艳桃之色,更兼唇红眉弯,鼻挺额端,即便看不到一双秋水美眸,也是令人惊艳的神女仙童。
正厅的门打开,一位红袍公子走出来时,映入眼中的,正是这样的一位美丽少女。
“小姐!”白絮见老夫人厅中,出来一位外男,痴痴望着自家小姐,不禁皱眉,拽了拽叶梨的衣袖。
叶梨掀起眼皮,乌洞洞深潭里,带了些惊惧和迷茫,让一张俏脸,生出一些惹人欺凌的软弱之色。
红袍公子笑着向前,眼里是满溢出来的惊艳,“这是哪位表妹?我怎么都没见过……”
叶梨后退两步回避,他侧头弯唇,自报家门:“我是林家表哥啊,林庆之,表妹唤我一声庆哥哥就行。”
叶梨压根不认识这位,不过她毕竟并不真的才才十四岁,对于这种登徒子,多的是厌恶,恐慌和畏惧亦有,却不至于如小姑娘一般慌了神。
她侧身往旁边又避了避,低头垂目点了下头,以示见礼,连客套话也懒得多说。
“六……表少爷。”
叶老夫人跟前的红袖走了出来,看了眼叶梨,对林庆之盈盈含笑。
“红袖姐姐,这是哪房的表妹呢?”林公子忙问。
“哦,是,是我们六小姐。”
叶梨唇边微微噙笑,不无嘲讽。她是父亲叶筳tg的唯一子嗣,而叶筳是叶老夫人唯一嫡子。可是,在这叶府,叶筳乃是禁忌之人,几乎无人提及,连她也要隐身藏匿,无人知晓。
屋里又出来几个丫鬟婆子,要带着林公子去安置。林公子有些依依不舍,也不顾院子里的一众仆从,对叶梨道:“我要在中谷书院读书,就住府里沁梅院,六表妹得了空,可多来找我,也好叙叙亲戚情分。”
他难道比在道观长大的叶梨还不懂俗世规矩?
叶梨惊讶到都没了别的情绪。她茫茫然的样子,看起来愈发柔软顺从,林公子停住了脚步,对着叶梨张口结舌,眸色迷茫,看起来如雕刻坏了表情的木头塑像。
“六小姐,可以进去见老夫人了。”
叶梨听红袖这么说,转头提起一口气,缓步走向正厅。
上辈子,她归了叶府,知道自己父母皆亡,但是如今掌家的叶老夫人,乃是她父亲的生身亲母,不免心生眷慕,想要求取老夫人的亲近和怜惜。因而,本就惶恐的心,更加战战兢兢,只恐惹她不喜。
可是那些对亲情的期待,早在桃皈观的孤寂岁月里被磨灭了。
跨过门槛,仰首向前,看到一张古板严肃的脸,似乎和印象里一般无二。不过毕竟好几年未见,叶梨都有些忘记,上辈子这时候,她是如何称呼叶老夫人的。
“老夫……”最终,她还是在“祖母”和“老夫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即便她已经很是恭敬,却还是尚未好好行完礼,就被叶老夫人的斥责声打断。
“你与兰公子虽已订了亲,但是叶府乃书香门第,哪里容你这样偷偷私会,败坏叶府名声!”
叶梨长长呼出一口气,并未吭声。
按着她仅存的一点记忆,叶老夫人,就是不喜欢她,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有差异。又何必徒费口舌呢?
没想到,叶老夫人却愈发生气,厉斥道:“我与你说话,你可听到了?”
叶梨淡淡道:“听到了。”
叶老夫人却仍是不解气,从旁边几上拿起一个茶碗,砸了过来,道:“你既已与兰公子订了亲,就要恪守妇德,莫要对其他人再勾三搭四,行为不检。”
叶梨听得惶恐了下,下意识想起李茂,却听叶老夫人又道,“我们林家的少爷,不是你能勾搭的!”
叶梨才知她是因了方才院子里遇到的林庆之,不过,她何时有意勾搭他?
叶老夫人,果然仍如上辈子一样,莫名恨她,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不过,她已没了上辈子的迷惑和委屈,仍是恭敬行完了礼,淡淡道:“老夫人放心,我今日出来,事出有因。等回了落雪院,自然关紧门窗,闺门不出院门不迈。”
她一副乖顺,叶老夫人却噎得脸色铁青,“你你你”了半天,方斥道:“你最好是如此!滚!给我滚出去,再也别让我看到你!免增我晦气!妨害我气运!”
正厅里面,院子外面,都还有很多下人,作为叶家小姐,被老夫人这样斥骂,很是没有面子。白絮的眼睛都红了,隐隐含了泪。而归松院的下人,大多是鄙夷,也有些畏怕和惊讶。
因大葪朝以孝治天下,叶老夫人作为叶府嫡母,唯一的上代长辈,积威甚重。别说叶梨和下人,就是其他主子们,也皆是对她只能顺从。
叶梨抬头又看了眼老夫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她并不知道叶老夫人为何总是看她不顺眼,以致到了连看也不想看到的地步。
不过这也有好处,就是因着极其厌恶,叶老夫人连晨昏定省也免了她去,因此并未过多磋磨她,至于衣食住用上的苛待,住惯道观的叶梨,从来觉不出。
主仆二人回了落雪院,白絮还想安慰下叶梨,叶梨却兀自收拾起东西。落雪院极小,没法安置一个专门的道堂,干脆就把正室收拾了下,在窗口摆上供桌香炉,权做祈福修道之所。
白絮有些慌张,问:“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叶梨只道:“我为兰公子和叶府诵经祈福。”
话是这么说,但她真的想祈福的,只有一个人。或许,还称不上一个,因为当时还只是在她的肚子里,除了令她不时恶心干呕,连一丝儿动静也无有。
我的娇儿,不知我回来这里,你去了哪里?
——哎呀有人摔倒了!
——这是谁家姑娘?
——怎么流这么多血?这是怎么了?
——手里拿着药呢,应当本来就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