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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闹中取静,大抵不外如是。

……

“你要走?这我不能答应!”

天泰道城,城中坊区,一处幽静的院落里。

厅堂大开,端坐在正中央的,是谢成琼,而立身在厅堂里的,则是剑宗弟子谢姜,另有靳观,立身在院落里,探头探脑的看向屋内,神情略显尴尬。

说罢了方才那句话,谢成琼又端起玉杯,轻饮了一口茶,复又不冷不热的看向谢姜。

“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为的甚么来的,姑姑有些后悔了,当年不该头脑一热,就撺掇着把你送去剑宗,这些年甚么高邈的剑道没见你学到多少,截云一脉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是教你学了个十成十。

可是话说回来,只是装疯卖傻倒也还好,非得到了真假不分的那一步,整个人真的痴傻了,才是真个坏事!别的不说,这会儿兽潮灾劫降临,你当七十二道城联名金丹法旨是摆设么?你凭甚么能走,就因为你姓谢?

好罢,姜儿,就算是咱们娘俩冒着立地斩绝的风险,我真把你送出天泰城去了,你要去哪?这七十二座道城,你晓得楚维阳那人是在哪儿?上回在灵丘山你寻他,撞见宗老,几乎毁了你师父的道果。

这一回,你又打算撞见谁?可还有甚么长辈的宝器来给你挡灾?没有罢?清海那老牛鼻子甚么都没给你准备?怎么着,这是打算拉着谢家也下水?我谢家祖上是盘王宗一支不假,可如今更是道城一脉!

姜儿,这些假痴不癫的装模作样的怪相,就别在老娘眼前露了,咱们娘俩许多年没见,莫要因为外人伤了亲人情分,再提这等事情,我只能当谢家又多死一个人了,滚罢,先在兽潮里闯出名声来再说!”

话音落下时,不等谢姜再说些甚么,谢成琼手忽地一扬,倏忽间,一道乌光骤起,霎时间裹着谢姜往外而去,落在庭院中时,猛地兜转,又将大呼小叫起来的靳观猛地一裹,尽都抛到了庭院外面。

两人打着滚跌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甚是狼狈,等谢姜倔强的再站起身来的时候,庭院的门扉已然紧闭,伸手去推的时候,复又有禁制锁链显照,二度将谢姜猛地推开。

脚步踉跄着后退,一直到靳观伸出手来扶的时候,谢姜才又艰难的站定身形。

她沉默地站在那儿,目光晦暗,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原地里,靳观抿了抿嘴,这才极小声的开口道。

“师姐,命数从来不由人,我觉得前辈说得有道理,这会儿本就不能该抽身离去的时候,灾劫在即,斩妖卫道才是吾辈玄家修士该做的事情,只要你我活着,那因果气运在,想遇上,迟早总会遇上的!”

闻听了此言,原地里,谢姜方才缓缓地开口。

“我知道,师弟,姑姑说的,还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想不明白……”

五龙开界皇华经

一部《弹指丹篇》,楚维阳读的很是缓慢,常常要思量许久的时间,才能够翻上一页过去;有时候,楚维阳甚至还要引着心神之中的某种体悟与收获,复又将书页倒翻回去,彼此间印证着甚么。

那道书的字里行间之中记载着的,是曾经柳老丹师在一个个弹指的闪瞬间对于外丹之道的灵光闪念。

可老丹师曾经的一个闪念,都需得楚维阳这里用极漫长的时间去体悟。

他无从猜度老丹师对于丹道的理解已经深邃到了何等的程度,但那一个个弹指间的闪念都像是一点灵光悬照,楚维阳仔仔细细的翻读着《弹指丹篇》,便像是看到了一众斑斓的灵光悬照成一挂璀璨的星河。

诚然,仍旧不是老丹师丹道的全貌,却已然窥见了那朦胧绰约之中,大略的轮廓。

仿佛是在深邃的夜幕笼罩之下,在幽暗且无垠浩渺的海上,立身在其间,举目望去一无所获,心中尽都是茫然,可那一挂星河的悬照,那其中展露的巍峨气象,那宝丹浑圆的美感与意蕴,却像是视野的尽头有了一座灯塔。

脚下的道途仍需自己艰辛跋涉,但通往前头的路却因着那“灯塔”而被证明真实不虚,那发源于心底的踏实感觉,教他的每一步都迈的坚实有力。

而伴随着楚维阳不断的翻阅道书,不时间,他甚至停下来稍作思忖,偶然间反复沉吟,以至于笃定之后,才会看着悬在半空的山河簋,以颇凝重的心态刷落数道法印。

说来算是现学现卖,楚维阳在试验着老丹师在书中记载的最简单的使药力调和更为均匀、和谐的小窍门,不过是略微变化水火熬炼过程中的些许细节,连真正的炼丹技法都算不上,但这样的窍门,也是以如今楚维阳的能力,唯一能得以迅速掌握的技巧。

那数道法印落下,再看去时,山河簋中仍旧是水火回旋的风暴漩涡,那烈烈声势中瞧不出甚么太鲜明的变化来,可是仔细感应去,却能够真切的发觉,那水火之间兜转的灵光,其斑斓不至于无序,愈发有独特的韵律显照。

像是星海漩涡,散乱而有序,仔细看去时,更有一轮丹红大日,高悬于星海中央,仿若是晚星拱卫,百鸟朝阳。

那丹红灵光之中,是米粒大小的朱果块茎悬浮,或许是技巧的施展与水火的调整很是有效,这会儿,那凝而不散的朱果块茎,在水火之中似是被加快了炼化的速度。

而徜徉在大日与万众群星之间的,则是最先一步熬炼开来的筑基境界妖兽血肉,它化作了无形无相的灵光,兜转在期间,甚至游走于水火之中。

乍看去时,那山河簋中的景象,竟有了几分楚维阳所悟的丹霞意蕴。

至少,那其一在上,其万在下的玄景,最是贴合不过。

这是楚维阳在城头那一番厮杀之后,因为符咒的变化而带来的全新通悟——这天底下,有时候道与法之间,术与术之间,尽都是互通的,即便手法上天差地别,处于不同的道途间,但彼此至少义理、意蕴之中,总有可借鉴,可印证,可通悟之处。

这不仅仅是蜕变之后脱胎换骨的进境与变化,更因为这叫楚维阳窥见了一条路,一条能教自己所掌握的诸般术法改头换面,展露在世人眼中的路。

否则,底牌一直藏一直藏,难不成要藏到殒身的时候么?

便像是蚀心符咒一样,若无那一场痛痛快快的厮杀,频繁的施展,恐怕自己也无这等触类旁通的感触。

需知,有时一旦装猪猡装得时间久了,心中仍旧沾沾自喜觉得尚还是人身,可总有惊诧错愕时才会发觉,已真个成了猪猡。

正思量着这些,许是那山河簋中弥漫在房间里的丹香气息太浓郁了些。

这会儿,已经沉睡了好一阵的青荷,忽地抽动着鼻翼,迷迷糊糊地从楚维阳的怀中清醒过来,初时,青荷睡眼惺忪,甚至颇贪恋的用脸颊不断的磨蹭着楚维阳的胸膛,仿佛那绛宫音韵仍旧教她听不够一样。

紧接着,她像是才发觉了此时间身处的环境,生平第一回从一个男人的怀中醒来,她起先时一个激灵,似是大惊失色,紧接着,才像是渐渐地彻底醒了过来,原本僵硬的身躯复又变得柔软松弛。

可到底再烟视媚行,青荷也是一样为得修行而元阴未失的少女而已,百花楼的妙法能教她懂得更多,却也无法完全遮掩那少女的心性。

不论是因为睡梦本身还是因为刚刚的反应,青荷的心中都难免那羞意浮现,还不等楚维阳说些甚么,先是低下头将脸埋进了楚维阳的怀里,不一会儿又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直接将玉符捏在手中,自顾自地朝着楚维阳问道。

“主人可曾用玉符中记勋来兑换甚么宝材了?”

“奴婢如今修行,只需一口宝药便好,再说了,不还有主人为我备下的那一匣匣灵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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