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节
而且,此道,混朦法修士可炼,混元法修士亦可炼,连血煞道修士都可兼修!若修得平庸了些,仍旧是这些道的门徒子弟,若是修得通衢,便合该入吾真形妙道门墙之中!”
当然,话是这样说,这修途的前景也诚是曼妙,但是对于楚维阳而言,他仍旧有着意识到自己才情极致的某种颓然。
毕竟在道人的眼中,这般道法的创出,并非是自己的才情多么高卓,事实上,古往今来的先贤们,见得了混元法的,未必见得了混朦法,见得了混朦法的,又未必见得了血煞道修法。
唯楚维阳,将这一路走来洞见的诸般尽都在此刻熔炼于一炉。
这并非是楚维阳才情的集大成,这是楚维阳部分经历与经验的集大成!
而事实上,在最初时,楚维阳仅只是想着要随便创出些甚么经篇来,应付于巫觋教诸长老的,但是一旦进入到了参道悟法的进程之中去的时候,楚维阳便不自觉的将己身的心念沉浸入了其中去。
而也正是在这种对于道法近乎于本能的纯粹之中,楚维阳也借由着这经篇的开创,联想到了更为深远的方向去。
倘若说,有朝一日宝仙九室之界真个要与上清玉平之界融合为一完整的界天的话,那么彼时,此间这修持着混朦法的亿万群生,又该如何处置呢?
正邪之别便已经足够教人分出生死,更何况是长久经年,以血战相互割裂开来的新法与旧法。
可难不成要为此肆意屠戮这沾染着混朦道法神韵的修士么?屠灭一界?亿万群生?
那是楚维阳想象都觉得疯狂的事情。
也正是在这样的念头趋势之下,使得楚维阳开创出了此法的神韵与真髓。
而今,书经或许仅仅只是指引着巫觋教,或者说是巫觋教中祭礼与巫蛊一脉修士踏入这一步道途,但这书经的存在本身便是一个引导的方向,是一条指路的灯盏。
或许巫觋祭火能够改换成别个法焰,或许那巫蛊血焰之灵也可改换成别个甚么妖兽之类。
但有着这道方向与途径在,便是日后此界亿万群生,改邪归正,一身道法归本溯源的退路!
而也正在楚维阳思量着这些的时候,淳于芷复又开口问道。
“这丫头若是真个读懂了《紫蟾丹经》,只怕拜师于你这件事情,会教她近乎疯狂的,若果真有朝一日她做得了你要求的这些,你又待如何,真个收她为徒么?”
闻言时,罕有的,楚维阳稍稍愣怔了一会儿。
某种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犹豫不决的神情,从楚维阳的面容之上展露出来。
“收徒……传续道统法脉……我……我不知道……”
百尺竿头难却步
近乎呢喃的轻叹声音之中,楚维阳浑似是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而观瞧见楚维阳言及“传续道统”时的半是感慨半是落寞的神情,几乎是在最为微末时便与楚维阳一路同行的淳于芷,更是能够真切的明白,道人心中那难以言喻的寥落。
于是,淳于芷似是自知失言一般,终不在此事上继续追问楚维阳,连带着整个金红火灵鸾凤的身形都蜷缩在了那梧桐灯盏之中,在神境真人级数的巫觋祭火的煅烧之下,鸾凤的身形晕散开来。
纯粹的凤凰天火显照的顷刻间,那焰火之中的焰火之中,更有着第三层的微茫火种显照。
在淳于芷相继熔炼得了纯阳法焰与乾阳真火之后,依循着昔日里同样是楚维阳给描摹而成的修途前路,淳于芷已经在着手于太阴真火的炼化。
这是淳于芷的真髓法焰得以全乎阴阳的一步。
而此刻,伴随着那道微茫的火种显照,其上骤然间便有着玄色的焰光从中蒸腾开来,太阴真火缭绕着,几乎在现世的顷刻间,便已经在鲸吞着四面八方的浊煞风暴。
而在这一过程之中,淳于芷的道法灵韵更在渗透入这枚火种之中,而且,不时间有着巫觋教以圣地大教的底蕴所支撑与给予的那些修持法焰的无上宝材与宝药。
在这一过程之中相继显照,或是被淳于芷熔炼后蕴养入那太阴真火之中,或是在径直炼化入己身,蕴养那已经被淳于芷所掌握的纯阳法焰与乾阳真火。
淳于芷明白,这一刻,沉浸在这种寥落情绪之中的楚维阳,并不需要自己的宽慰,也不需要谁人的打搅。
他只需要一个冷静的沉默独处的时间,来使得道人的思感与念头尽皆从那过往的并不算是太久远的记忆之中挣脱出来。
果不其然。
很快,当道人稍稍有所回过神来的时候,在道人的侧旁处,正逢最后一个正道修士之俘虏,走过了幽寒的蟾宫大殿,朝着大殿之后的狭长甬道走去。
自始至终,他们的神情坚毅,他们的身形颤抖,但是在那一枚枚晕散着五彩的金针扎入眉心泥丸宫内的顷刻间,这些人便尽都在失去了对于法力的掌控之后,进一步失去了己身对于身形的掌控。
他们曾经走过了那狭长的青石山路,从阳世走入了酆都。
而今他们又走过了蟾宫这满是冰霜的地面,从酆都走入了炼狱。
那凄厉的惨叫声音从甬道那如石如玉般幽深兼且水润光滑的厚重墙壁之中相继传出来,那是连禁制与符阵都无法遮掩的声音与魂音。
而下一瞬间,当这些失去了对于身形掌控的修士,更进一步的听得了在他们的身后,那巫觋教玄河老魔一路走来碧袍磋磨的声音之后,伴随着一道道法印从他们身后相继刷落,伴随着眉心处的金针骤然间流淌着灵光而颤抖嗡鸣。
紧接着,他们眼前一黑,连带着己身真灵对于思感与念头的掌控也彻底丧失,于顷刻间昏厥了去。
……
良久,良久。
大抵是真个良久的时间过去,当一位正道修士,甚为艰难的从长久的昏厥,从长久的昏沉睡梦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这正道的修士,便骤然间从极致的幽寒与此起彼伏的接连凄厉的嘶吼声音之中连带着神智也清醒了过来。
可也正是闪瞬间的清醒,其人骤然间发觉了己身的处境。
她正横躺在了好似是一块寒冰砌成的云床之上,在重新掌握了己身的思感与念头之中,对于肉身道躯却仍旧是失控的状态。
只是虽然无从掌控,但是伴随着思感与念头的贯穿,四肢百骸之间的任何一丝缕的气血的感触,尽都能够映照在她的心神之中。
浑身上下,诸般要害大窍,此刻尽都被五彩金针填入其中,镇压与掌控内周天经络的同时,将其人密密麻麻扎的如同刺猬也似。
而那一身碍事的满是血污的法袍,也早已经在这一过程里被毁去。
艰难的眨着眼睛,进而,在极致幽寒的颤抖之中,其人尖利的声音骤然间响彻在了幽暗但却宽阔的静室之中,在这顷刻间,甚至盖过了那起此彼伏之间,接连嘶吼的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