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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鱼郦发狠,剑锷横扫,割破了最后一个神策卫的喉咙。

她连退数步,捂住受伤的左肩,将剑掷出去,正插到想要逃跑的赵玮腿上。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鱼郦把剑拔出来,慢悠悠绕着趴在地上的赵玮转了半圈,思索着从哪里开始,门外倏然响起密集的足音,由远及近,带着铠甲的厚重,将寝阁重重围住。

她弯身往赵玮的嘴里塞了一团布,先往他身上刺了第一剑。

赵玮的喉咙里溢出些痛苦的哀嚎,十分微弱,门外的人根本听不见,他就像砧板上的鱼,浑身颤抖,却无路可逃。

门外飘进了赵璟的声音,十分冷淡:“把门打开。”

鱼郦心想,这大哥还有些亲情,没有再等等,等自己弟弟死透了再来。

她笑笑,又往赵玮身上戳了一剑,边笑边说:“越王的命很值钱,太子殿下预备拿什么来换?”

门外有短暂的沉默,随即,赵璟的声音里满是嘲讽:“我能用什么换?我曾经想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可你一点点留恋都没有。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你想要我复活明德帝吗?那真是可惜,我没有这通天之能。”

鱼郦挽了剑花,赵玮的哀嚎已经很微弱了。她面带惆怅,叹息:“是呀,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可是……”她戳着赵玮,心中生出一点点期冀:“有思,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想要活下去。在最后的时候,主上曾经说过希望我好好活下去,世间如此之大,山海明媚,我还没有看过多少,我想多活几年。”

赵璟道:“放了阿玮,你可以活。”

”哈哈。”鱼郦笑起来,“真是个好哥哥。放了他?我凭什么放了他?他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连草芥都不如。”

剑在她手上,疾如光影,赵玮彻底没了动静。

鱼郦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只可惜无人奏乐。她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已经觉不出疼,她仰头,怅然叹道:“有思,我的这一生就是个错误。幼时被父母舍弃,长大了又被你舍弃,我以为投得明主,可以追随瑾穆一生,可是连他也抛下了我。气节大义就这么重要吗?比性命还重要?”

她踉跄着后退,流出的血染湿了衣襟,她的神思渐渐恍惚:“可笑世人善忘,不过一年,满城歌舞升平,有谁记得曾经有个皇帝,以身饲虎,想换全城百姓活命。”

赵璟终于觉察出不对,他不再接话,冷声下令:“破窗进去。”

殿下,萧姑娘她有孕了。

窗棂被撞断,糊窗的茜纱被撕扯成絮,先闯进来的禁卫只觉一阵血腥扑鼻,待再细看,孔武壮硕的儿郎都忍不住靠着墙角呕吐。

他们从里面开门,赵璟走进来,先看见鱼郦靠在屏风上痴笑,她的红裙凄艳如血染就,裙裾滴滴答答流着血。

他松了口气,再往前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赵玮,眉宇微蹙,脱下披风盖在他身上。

禁卫早已涌上去,亮出刀剑,将鱼郦团团围住。

她目光失了焦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纤细的身体摇摇晃晃,喃喃自语:“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1)

走到她身前,赵璟才发现,她左肩上有一处很大的伤口,正在流血,只是被红裙掩盖了。

但她好像试不出疼,憔悴的脸上挂着怅惘,仰头看屋顶,吟吟诵念:“人死一去何时归。”

赵璟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脑中似有锣鼓咚咚鸣奏,几乎快要破开。

他痛苦地闭眼吩咐:“召御医来。”

赵玮死得透透,绝无回天之望,只能让内侍省来人抬走。

御医则留下给鱼郦包扎伤口,这道伤很深,薄小的身体被神策四卫的槊几乎穿透,金疮药贴上,鱼郦那惨白的小脸上皱成一团,颤抖着往角落里缩。

赵璟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揉额角,一边紧盯着她。

嵇其羽从崇政殿回来,忧心忡忡地看一眼鱼郦,躬身冲赵璟禀道:“官家驾到。”

时辰差不多,乾佑帝应当看过赵玮的尸体了。

赵璟自袖中摸出瓷瓶,又倒出一颗药,仰头咽下,站起身,同嵇其羽出去迎驾。

乾佑帝裹着厚重的鹤氅,一路掩唇咳嗽,嗓音嘶哑似沉钟。而萧皇后则跟在他身后,不住抹眼泪。

赵璟刚刚俯身揖礼,便听乾佑帝冷厉的声音飘来:“那个贱人在哪里?朕要把她凌迟处死!”

萧皇后上前抱着赵璟哀泣:“我可怜的阿玮,我的阿玮……”

赵璟任由萧皇后抱着,站得笔挺,平静道:“她疯了。”

“疯了?”乾佑帝指着赵璟怒道:“朕看你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刚刚越王府和霜华苑被洗劫,李嫣栩和所有李氏宗亲都趁乱被劫走了。萧鱼郦这个贱人一直同那些前朝余孽有联系,这是蓄谋已久!”

他越过赵璟,阔步进屋,指着蜷在角落里的鱼郦,怒问:“说!那些逆贼藏身在哪里?说出来,朕许你留个全尸。”

鱼郦“咯咯”笑起来,抬眸仰视天颜,鸦青色的睫羽轻颤,戏谑:“逆贼?除了谋朝篡位的逆贼,哪里还有逆贼?”

“你!”

怒极之下的乾佑帝劈手夺过禁卫手里的剑,遽然刺向鱼郦,剑尖距她一寸时被扼住手腕,再难向前。

他冷眸瞪向赵璟,“放开!”

萧皇后上前哭嚎着:“有思,她杀了你弟弟啊,你弟弟死得那样惨,你这么还在袒护这个凶手?你弟弟多可怜,多无辜……”

赵璟连连哼笑:“他无辜?难道不是他率军攻入皇城?阿玮可真聪明,单选在我出宫祭祀的日子来,直奔崇政殿。怎么?是想向父皇讨一道易储的圣旨吗?若非我早有防范,这道圣旨讨来,那惨死的人是不是就是我了。”

他觑向萧皇后,反问:“母亲哭什么?难道不是您自小教导阿玮,告诉他,他的兄长在京为质,朝不保夕,日后您只能指望他了,让他努力,接下父皇打下的基业?他多听您的话,自打攻入金陵,他何曾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我再三忍让,可曾得来他一分恻隐?”

“您这一路走来,宫中早就血流成河了吧。”

萧皇后惊愕地盯着赵璟,想不到这个素来寡言持重的儿子,一旦话多起来,竟这般锋锐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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