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眼看这蠢东西半天也没把雪地扒拉出个形状, 神医从妖兽身上跳下, 手一挥将它赶到一边, 灵光闪过, 地面厚厚的积雪被狂风卷着似的往上翻飞, 很快就被刮掉了几层,露出下边一截红色的衣角。
认出那衣角上的花纹有些眼熟, 神医眉头一跳,加快速度,很快,面前一层积雪见了底, 露出下边几乎结成冰块的司溟和柳沾衣。
司溟在极度虚弱下已经退回了原型,一条庞大的蛟龙将柳沾衣紧紧裹在身下,只有一截衣角露在外边。他一动不动,神医伸过去碰了碰,发现司溟已经没了呼吸。
他心口重重一跳,费力把柳沾衣扒出来以后,发现她鼻子下边也没了动静,浑身上下冰块似的。
而且这两人,浑身都是冻僵了的伤口。
“这两人,怎么越混越回去了。”看看司溟,神医叹道:“能跟她死在一块,你也算死得圆满了。”
再看看柳沾衣,又叹一句,“能跟他死在一块,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显然,对于这两人的过往,神医多少了解一些。看两人这副狼狈不已的模样,神医两指并拢,引出一些灵气送到柳沾衣身上,想着给这两人清理清理伤口,好歹让人走得体面一些。
谁料灵力落到那伤口上面,却没有如神医所想化在表面,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滋溜一下冲进了柳沾衣体内。
“好家伙!原来是假死!”神医手一拍,当即抬手运气渡了一大把灵气进去,又喂了一粒救命的丹药。
片刻后,柳沾衣静止不动的胸口缓缓有了起伏,身上的冰霜也渐渐化了。她本就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此时苍白虚弱地躺在地上,衣裳又破裂暴露,何等香艳又惹人怜爱。
神医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随即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还好还好,对于一个洞慧境的修士而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拖上很久。
见柳沾衣已经有了微弱的气息,神医放心下来,跑到那条蛟龙面前如法炮制一番。
这两人显然在雪地里埋了不少时间,但连柳沾衣都还有一口气在,蛟龙皮糙肉厚的应当更没问题。
然而仔细检查一番后,神医发现自己想多了,司溟明显比柳沾衣严重许多,更何况他跟柳沾衣签的是主仆契约,柳沾衣生死一线时契约还会强行转走他一半的生机供给主人,看起来两人差不多,其实柳沾衣现在的每一口气都靠司溟给吊着。要是神医再晚一刻把他们挖出来,这两人就真只能牵着手去往生池了。
神医赶紧掏出自己救命的丹药往司溟和柳沾衣嘴里塞。折腾了半天,见两人气息彻底稳定下来,他才抹了把汗,把无意识转换成人形的司溟和柳沾衣一块搬到他那头妖兽上。
拍了拍那妖兽的脑袋,神医道:“虽说你一开始肯定是想吃了他们,但看在你误打误撞让我发现了他们的份上,回去就不杀你入药了。”
奈何这妖兽没什么智慧,完全听不懂神医在说什么,身上多了两个人,它还嫌重,后腿一直试图往背上擦,想将两人弄下去,被神医教训了一顿后才肯老老实实当个搬货工。
神医紧跟着也坐到那妖兽身上去,他从储物袋里翻出条毯子盖在柳沾衣和浑身光溜溜的司溟身上,又掏了枚火属灵珠放两人中间取暖,一边干活一边习惯地开始絮叨:“哎我出门采个药也没带别的衣裳,这毯子你将就盖盖,好歹没让你赤身裸体招摇过市。不过你俩也不是没当着别人面那啥过,想来也并不在意。”
妖族有意识化形时会分出一部分灵力化出衣裳,但眼下司溟连醒来的力气也没有,自然就不可能特意给自己加身衣裳了。
将两人捆一起绑在妖兽背上,神医采完药,一边治病一边带着两人溜溜达达前往南之域。
途中柳沾衣醒过来一次,摸到身边光溜溜的司溟,还以为两人又躺在哪个地方快活了,片刻后发现环境不对,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神医有所感应,回头一看人醒了,忙问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柳沾衣有些虚弱地回忆道:“我们逃出洞虚天境不久,就发现有人追了过来。即使提前消除了痕迹,凭天人境的感应,只要顺着离开的那几条路一直追,迟早能找到我们,而我们当时已经无力再跑了。”
神医恍然,“所以你们就假死以躲避洞虚天境的探查。”
柳沾衣点头。
所谓假死,是修士暂时切断自己气机的法子,需要彻底断开自身与外界灵气的吸纳与吞吐,以避免自身气息外泄。
但这样做有很大风险,因为修士体内的灵力随时都在运转,吸纳进外界的干净灵气,同时吐出体内因灵力循环产生的废物。一旦彻底切断与外界灵气的交接,体内气息停滞,灵力循环随之僵化,久而久之,修士就会从假死变成真死。
也因此,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没有人会去假死,就算有,也是在清醒时感觉到不适后当即脱离。像柳沾衣和司溟这样原本就身受重伤的,大多再也醒不过来了。
神医叹道:“你们也是胆子大。就不怕真死在那里?”若不是他受符阴所托,要为他炼制七色灵丹外出寻找辅助药草,要不是他的妖兽恰好停在了那里,这两人就真死了。
“死就死了。老娘这一辈子也活够了。”柳沾衣目光复杂地看着怀里沉睡的司溟,淡淡道:“我们风月道自有特殊的感应法门,若我真死了,白珑就能感应到我在哪里。”
神医:“也就能取出你藏起来的圣药对不对?”
他转回身,摇头晃脑道:“可惜你师父死得早,要不然现在你怀里的是谁还真不一定。”
柳沾衣眉毛倒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神医身子一抖,很快认怂了,“凶什么,实话也不让说了……”声音渐低。
柳沾衣没再管他。她抱着司溟坐起身左右环顾,又看看身下正快速往前爬行的东西,“这是什么妖兽?”她看着这东西六条长满了黑色毛刺的腿、背上薄薄半透明的翅膀以及……头上两根线?
神医头也不回,“蟑螂啊!”
蟑、螂?
柳沾衣脸色变了……
黑色的影子在雪地上原来越小,风雪掠过,带来神医骂骂咧咧的声音。
“蟑螂怎么了?吃得糟长得快、耐打耐抗能吃苦还能入药……你怎么骂人呢?你怎么能打蟑螂?你不要脸!”
……
浮海天
齐正非这一生之于寿命漫长的修士而言,当真比这一场烟花还要短暂。
秘境内外,众人皆是一静,合唱的蛟龙当中,有一条呆了呆,忽然飞扑过来,中途化作少女模样,踉跄地扑倒在水潭边大哭起来,正是海阿兰。
呆立在水潭边的白兔子被这哭声惊得回过了神,它一侧头看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海阿兰,再看看身边呆呆睁着眼睛却没有半滴眼泪的白珑,有些茫然又有些难过。
白泽的世界观在此时此刻遭受了很重的挑战,因为它不明白,男主身为另一个气运之子,怎么会死?怎么能死呢?
它侧头看白珑,“白珑,你的男主,不对,你的好朋友齐正非死了,你不哭吗?你不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