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赵侯唇角抿起,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而后探身出去催促召唤,“再快些,破晓前到山脚。”
邵环哎了一声,卖力甩开马鞭,马车一路颠簸的向前奔去。
那少年在车上眼尖的瞅到自家的方向,朝远处遥遥一指,“我瞧见我家的屋子了,待咱们下山来,可直接到我家中去制药,家伙事儿都是齐全的。”
他语气中带着兴奋的颜色,邵环笑模笑样的瞧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些什么。
熙宁正歪着脑袋看外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旁的赵侯从怀中默默摸出一粒金色的小药丸来,他伸手凑到熙宁唇边,熙宁微微一动,那丰润的唇便正巧靠在他的手边。
她低头一瞧,是一粒金色的小药丸。
大概又是从公宫之中带出来的名贵药材。
“是上好的材料所制成的,公宫的良医说这东西吃了,哪怕是失血将死之人,也有三成把握能起死回生。”
熙宁跟随他这些日子,知道他哪怕是如上次一般紧急的情况,那臂膀上叫燕国先锋砍了一刀,也不见他说要拿出什么药丸救急,可见这东西是当真珍贵。
熙宁还远远未到那将死之时,这东西也实在是太过贵重。
熙宁委婉的劝谏,“还是公子留着,咱们东奔西走,日后总有机会用得到的。我这不过是小伤疤罢了。况且咱们这几人兴师动众的,您还带着我夜奔采药,真真叫我受宠若惊,实在不好再拿公子的东西了。”
她犹自在说着,赵侯却径直将掌心覆到她唇之上,似乎想要趁她张嘴说话之时,将药丸投进她的嘴里。
熙宁眼疾手快将那药瓶捏在手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彼此呼吸相闻。
“如今你这伤势便是顶顶紧要之事,你用了我才能安心。”
熙宁依旧执拗的摇头。
她不能随意接受这样贵重的东西,更何况是赵侯的东西。
“你从前一向唤我为阿兄的。”
赵侯又提起旧事。
熙宁已经很久不这样唤他了,不知是不是荀克烈荀将军治下过于严格,她惮于荀将军威严,越发地远离他。刚刚带她离开东华伯府到公宫之时,她分明很是依赖自己。
熙宁闻言缓了缓,目光平和的望向赵侯,“别人如何,我就如何,同您太过亲昵会叫我忘形。”
她就是对于男女之防醒悟的太晚,才会同赵侯有了那荒唐一夜。
她从前爱赖着他,不过是对除了都安郡之外的世界心生胆怯,唯有抓住他这个仅有的依靠,是她不知好歹了。
他见状不再纠结,身形靠坐在窗围旁抱着手臂,仍旧是他方才的姿态,仿佛刚刚同熙宁对话之人不是他一般。
熙宁将那药丸安放到自己怀中,她可以暂时替他保管着,以防在燕地遭遇不测之时束手无策。
熙宁随口问道,“公子上次胳膊受了重伤,怎的不将这药丸拿出来救急?”
赵侯云淡风轻地回应着,半闭着眼瞧她,“只这一粒,给了你便没有了。”
“这——”她心头震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仿佛如此珍贵的药丸,在赵侯这里不过一剂糖丸罢了,好似给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人就这么一路颠簸赶到了山脚下。
这小山坡倒不算是难爬,那孩子自告奋勇,将从马场上拿来的小竹篓背在身后,又寻了一柄小刀捏在手里,回身对几人说着,“这边的路还算好走,我带着你们上山,半个时辰就能到山腰上去,待日出之后就能瞧见那见行草的位置了。”
“这位哥哥千万别心急。”
陈小孩这半大孩子,竟然还跑来安慰熙宁,“你放心,我能治得好的。”
熙宁笑着冲他点头称是。
待秋日初阳爬上山坡,陈小孩便能辨识出见行草的位置了,那小小的竹篓里几乎压满了药材,除了见行草还有一些常用的草药,他索性一齐采了回去。
“这个可以止咳,阿娘天冷的时候常常咳嗽,咳到最后喉咙都会整片的红肿起来。”
陈小孩实在是个孝顺孩子,无怪他年纪这么小就肯离家到马场做活,即使破衣烂衫吃足了苦头,依然纯善赤诚。。
熙宁有些羡慕他,他爹爹和阿娘一定十分疼爱他。
几人匆匆自那山坡上采了草药便返回到陈小孩的家中。
路上邵环还在问他,“如今燕地战乱,你一个小孩子,家里人怎能放心,让你一人上山去做事情?”
陈小孩说这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困难,爹爹去年走了,家中只剩下我阿娘和一个妹妹,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子,不能总叫阿娘养着我。不过我上山之时,赵国人尚在桓河以南,怎么看也不成威胁。只是现在大燕吃了一连串的败仗,上上下下一片颓靡。赵国人如何就能一路横扫,我燕国却节节败退。邵大哥,你说那赵侯是不是真如传说一般三头六臂,燕君哪里不如他?”
赵侯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仿佛他二人说得事情同他全不相干似的。
可这问题实在过于敏感,邵环担心他说错了话,赵侯的脾气可是不会饶人的,赶忙换了话题,“你这月的工钱,那马场主可有结给你?”
说起这个,陈小孩眼中原本闪烁的光彩仿佛也灭了下来,他低头扯了扯自己早已磨烂的单鞋,身上还披着邵环借他来穿的袄子,这样的天气连夜在外赶车,若是不穿得厚些,是真的会冻出毛病的。
“我来了这里就再没摸过钱了,马场主说我年龄小活做得不好,又能吃能喝……”
他突然转身看向赵侯,满脸希冀地问道,“公子这里缺人手么,我虽然年龄小,但做事很勤快,一百个钱我可以干一年,您管我饭就成。”
赵侯还在审视,他又急急补上一句,“一天一顿就成,我可以睡马棚,还能替您照看马匹。”
熙宁觉得有些不可置信,“那马场主一年只给你一百钱?”
陈小孩“欸”了一声,声音越发低了下来,“这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比在家里吃垮了阿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