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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上一次漓郡用信鸽来寄出的简短加急信,还是因为他出门时没注意摔了一跤,把官袍划了一道显眼的口子。

燕国朝堂上两轮换血,大批大批的官员倒台,以至于不少位子都空了出来,有能耐的暂时威望不够,还需要养养资历再行提拔,像漓郡郡守这种没有犯大错但日常行为分不清主次的,一时之间也确实没有换掉的借口。

宋兰亭从案几上拿了一把裁纸刀,慢慢挑开竹筒上封着的火漆,曾烈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我觉得没什么大事吧。”

“曾烈!”王雅芙抽空回了个头,“叶子牌你还玩吗?”

今日初九,燕国上下都还处在假期中,因为昌黎郡鼠疫圆满解决的消息早已传了过来,提心吊胆的夫子们这几天才终于有心情开始玩乐。

“就来就来———”曾烈将手里最后一颗瓜子磕完,丢掉瓜子壳后拍了拍手,“看我不杀你个落花流水!”

曾烈往后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扭过头来问:“兰亭你要不要玩几圈?”

宋兰亭摇了摇头:“你们玩吧。”

裁纸刀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着,最后一点火漆也掉下来,伴随着“咔嚓”一声响,小竹筒的盖子被撬开,咕噜噜地滚到了桌面上。

宋兰亭抽出了里面的纸条,白纸黑字在他眼前展开。

曾烈刚摸到叶子牌,便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他吓得一抖,刚一回头,便只看到宋兰亭的背影,以及……四分五裂死状凄惨的案几。

曾烈:“……”

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都多少年没看到过宋兰亭动武了!

这也忒吓人了!!

这声巨响同时也吓到了王雅芙,她摸牌的手僵硬地悬停在半空之中,过了好几息,她才偏过头:“是不是我们在掌院这里打叶子牌……终于让他忍无可忍了……”

她脸上露出一点心有余悸的神色:“我、我们这属于玩物丧志,要不、要不我们自行检讨一番吧……”

“他既然允许了,就不会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曾烈认真想了想,“估计是和刚刚漓郡的加急信有关。”

“可凭漓郡郡守的性格———”曾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疑惑道,“能干出什么大事儿啊?”

风从被打开的大门里卷进来,带起一阵寒意,一张纸条被风吹落到郑静姝脚边。她弯腰拾起,这张不过一指长宽的纸条上有极明显的褶痕,隐约能看出刚刚拿到纸条的人心绪有多震荡,纸条上写着:

乌子虚单人返京,途中遇袭,经查验坠于雾夜河内,生死不知。

而落款时间为……两天前。

昌黎真相

◎一条条性命随着这场瘟疫,永远沉眠黄土。◎

宋兰亭疾步走出去后,扑面而来的寒风让他的满腔怒火和担忧稍稍冷静了些。

他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乌子虚单人返京,途中遇袭,经查验坠于雾夜河内,生死不知。

那落款的时间是两天前,若是以这时间反推,也就是说,乌子虚出发那日……很有可能就是除夕当晚,甚至可能是连夜出发的。

他知道他的弟子有很多秘密,他也无意去深究,只要他能达到他的要求便好,但在这一刻,他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可忽视的怀疑———

他是不是对他的弟子……太过苛责了?

他对他下药,卷走他书阁里有关瘟疫的藏书,阻止熹微改动燕焜昱圣旨……桩桩件件,不过是为了他不去涉险,是害怕他在这样的凶险里无法平安归来。

把派去协助他的人放在昌黎郡,设计乘黄留下来照看,自己跑进抚宁县去接触最严重的鼠疫病人……也是为了和阎王抢命,于公于私,他都做的很好,也让人无可指摘。

而连夜返程……只是为了回来拜年而已。

他还记得那天最后告别的时候,天际刚刚出现明光,子虚背对着他,语气轻快地说:“老师,我走啦!”

那时他中了药,口不能言,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他的弟子越走越远,在要出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他说:“我会早点结束这一切,回来拜年的!”

从头至尾,他的弟子都没有回头。

他说这话时是强撑着的吗?

他说这话时是在心里害怕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那日的一切已据不可考,越是回忆便越是痛心。

如果……

如果不是为了怕他生气……如果不是为了尽快赶回来拜年……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呢?

宋兰亭知道此时这样的假设已经没有了意义,但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是不是因为他分别时的态度太过冷硬,让他不安了呢?所以他才会单人返京,所以他才会落到生死不知的境地里……

“兰亭———”

宋兰亭思绪一片混乱,被后面用轻功的曾烈追了上了,曾烈拉住他的手,只觉得这一刻宋兰亭的手冷得像块冰,冻得人发寒。

“你冷静一点!”曾烈掰开他的手,宋兰亭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陷入到了肉里,留下了青紫的印记,刚刚的案几四分五裂,他的手侧也破了皮,白皙的手看起来好不凄惨,“万一这是引你上钩的假消息呢!”

宋兰亭只觉嗓子干涩得厉害,他轻声问:“你觉得……这像假消息吗?”

他这些年谋划的事情,曾烈也参与了不少,漓郡郡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对于一个一点小事都要当成大事对待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不可能会说谎,而且漓郡的加急信寄过来,只需一天半,但这封加急信却足足飞了两天,恐怕是漓郡郡守确认了又确认,才敢发出的。

“雾夜河水流有多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冬日就算是练武的人掉进去都凶多吉少……”宋兰亭的声音有些哑,“他才十七……他才十七啊……”

未弱冠的少年郎,有多少还在长辈的庇护下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又有多少会像他一样直面生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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