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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居上推开了他的脸,“自重!折腾了这半日,不累么,怎么还来?”

凌溯有点失望,但也并不觉得难堪,床笫间求欢被拒是常事,十次中就算一次能得逞,也是十分令人愉悦的了。

罢了,抱着好生休息一会儿吧,他喃喃问:“你今日怎么想通了?”

居上闭着眼道:“我前几日去见阿娘,她话里话外督促我,我随口说和郎君恩爱非常,海口都夸下了,总不能让她等太久吧!再说有个孩子挺好的,养到两三岁大的时候,穿上袍服,束着蹀躞带,手执木剑,威风凛凛……”

他迟疑地问:“要是个女孩呢?”

居上说:“女孩就像我一样,热情漂亮,敢作敢当。不过我希望生个像你一样的孩子,看他一点点长大,很好玩。”

凌溯从这场谈话里找到了无限的快慰,“看来娘子对我十分满意啊。”

居上实在困,脑子已经运转不动了,含含糊糊道:“你这辈子就这样了,我想养个比你体贴,比你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然后凌溯便郁塞得不说话了,这个人,甜言蜜语起来也不忘扎刀。不过总的来说,她还是可爱的,他搂着她,爱不释手,看一看再亲一亲,时间转眼便过去了。

及到该起身的时候,悄悄从内寝退出来,示意殿内侍奉的人,不许吵醒娘子,自己收拾停当去了崇文殿,接见羽林卫郎将。

大历朝的羽林卫,原属北衙禁军,新朝建立之后,将这支军队抽调出来,用以拱卫京畿,环守长安周边的军事要冲。羽林卫现任郎将姓元,算是凌溯的表舅。虽然差着辈,但年纪相仿,早前曾一起并肩攻打过怀远,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元亨进来,先叉手行了礼,身上甲胄俨然,一拱手便琅琅作响。

凌溯说免礼,“近来太忙,一直想见你,却抽不出空来。如今京畿内外军务整顿,正好邀你进宫,你一来,有人便要着急了,就算坐着喝杯茶,也够把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元亨心领神会,“殿下说的可是‘那人’?近来城外厢军屡屡变动,不会与他有关吧?不过殿下放心,有臣在,保管外面飞不进一只苍蝇。”

有了这句话,一切就有根底了,凌溯笑了笑,“陛下抱恙,总之莫让陛下烦忧就是了。”

他们坐在殿内说话,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大明宫。

蓬莱殿内的贵妃得知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追问前来报信的内侍:“元亨在东宫逗留了多久?究竟说了些什么,你听明白了吗?”

内侍弓着腰道:“回禀贵妃娘子,殿内只有太子殿下与元亨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小人不得而知。不过元亨在东宫内停留了有半个时辰,小人远远看,元亨像是献上了一张图,殿下与之商讨良久,想是在安排城外布兵吧!”

贵妃脸色愈发苍白了,喃喃说:“三郎的亲军驻扎在商州,太子联合了元家人,到底要做什么……”

越想越心惊,陛下的病一直不见好,息朝也将近十来日了。这段时间一直是太子在处理朝政,如今已经把手伸到了城外布防上,这样下去,三郎的处境更是岌岌可危了。

她在殿内急得团团转,一面派人给三郎传话,自己定了定神,还是要去见一见圣上。

只是圣上病在两仪殿,后来没再挪过地方,两仪殿离神龙殿又近,自己这一去还得小心行事,不能被皇后发现。

于是着人先去打探,听说皇后去灵符应圣院为圣上祈福了,自己正好可以趁这个空档跑一趟。

待进了殿门,首先便哭起来,扑倒在圣上榻前抽泣不止:“妾担心陛下,又惧怕皇后殿下,不敢来看望陛下。陛下不知道,您病的这几日,外面都要变天了,皇后挟天子令诸侯,称陛下病重,不准人探视,左相几次想入两仪殿,都被人拦在了宫门外。还有太子,私自调兵掌控京畿内外,今日又召见了元家军……陛下就不怕吗,太子恐有不臣之心啊,若真如此,一心拥戴阿耶的三郎怎么办?那孩子心思纯良,只知守着龙武军坐困愁城,倘或太子与二郎联合起来欲取陛下而代之,区区一个三郎,如何是他们的对手,陛下想过没有!”

圣上的病症缠绵,总也不见好,这几日头虽不疼了,晕却晕得厉害。

他听见贵妃的哭诉,睁开眼,只一瞬就天旋地转,眼前金花乱窜。勉强支撑住,才渐渐适应,颇为乏累地说:“你如何又大惊小怪起来?怎么就到了这样地步了?”

贵妃哭得梨花带雨,扒着圣上胳膊道:“怎么不到这样地步?太子自恃功高,早就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了,您如今是出不了两仪殿,要是愿意上外面去看看,就知道朝纲被他独揽,连禁军都有半数在他掌握之中,陛下难道不心惊吗?当初南攻,太子声望就奇高,若不是还有忌惮,未必没有称帝的心。现在屈居父皇之下,早就不耐烦了,陛下要是再不防备,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退位做太上皇了。”

这话说得圣上惶惶,虽然太子的秉性他知道,但人在权势中浸泡得太久,野心也会随之被滋养。自己呢,好不容易创下这万世基业,从未想过退位让贤。先前百般提防,扶植裴氏抗衡元氏,如果自己不病这一场,父子间大可打一场拉锯战。

但如今自己身体不济,有心也无力,虽说手上大权足够彻底镇压太子,但太子若是倒下,这江山由谁来承继?是那个莽撞的二郎,还是有勇无谋的三郎?

还是娘子心疼我。

圣上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心中最得意的儿子,还是大郎,不过老父也有私心, 对过于出色的儿子, 也会存着几分忌惮。江山将来势必由他传承, 自己不过想在这皇位上多坐两年罢了, 现在这病症,没完没了纠缠了两三年,近来尤胜从前。他焦躁起来, 焦躁过后就是巨大的灰心和自弃。有时候恨不得凿开这脑袋,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怪,让他如此痛不欲生。

贵妃还在哭, 哭得让他恍惚看见了她日后哭灵的卖力。圣上调开了视线,只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太子办事极有分寸, 断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贵妃大感气恼,“陛下, 他都在联合元氏了, 您还不明白吗?”

圣上道:“元氏是他外家, 与元氏有来往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吗, 到了你嘴里,怎么像天塌了一般。”

贵妃失望透顶, 忽然觉得圣上的斗志都消磨殆尽了, 现在就像个垂死之人般随波逐流, 甚至有了苟且偷生的意思。

她缓缓站起身来, 悲伤道:“陛下躺在两仪殿, 您是太子的父亲, 他忌惮人言可畏不会将您怎么样,但三郎呢,太子若是调转枪头对付他,三郎又该如何应对?三郎可都是为了阿耶啊,陛下难道一点都不心疼三郎吗?”

陛下见她说风就是雨,也有些不耐烦了,“那你想让朕怎么样?难道还能杀了大郎不成?朕抱恙,由他监国在情理之中,这样如临大敌是做什么?”说罢厌恶地蹙眉,“好了,快回蓬莱殿去吧,天寒地冻的,别乱跑。还有东宫的事,切勿再命人暗中窥探了,当个逍遥闲人,比现在这样坐卧不安要强。”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她了,贵妃忽然意识到,自己侍奉了二十多年的人,其实从来深藏不露,自己不曾看穿过他。

他的宠爱,是有前提的,越是拔高裴氏的地位,前朝与后苑就越平衡。他依靠元氏发家,但事成之后又不愿意承认,连同那带着一半元氏血统的太子他也暗暗防备,可说是既忘恩又自私。

他抬举三郎,让他处处与太子较劲,果真要他这做父亲的做决断时,他又袖手旁观,不顾三郎的死活,实在让人心寒。今日看他,脸上笼着一层黄气,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万一太子果真继位,那三郎还有好果子吃吗?

贵妃忧心忡忡回到蓬莱殿,人在坐榻上坐得太久,腿脚冰凉,炭盆里的火光却熏红了她的脸。

想起自己前几日受皇后的毒打,如鲠在喉,那时三郎搀扶她回来,路上咬牙切齿对他说:“阿娘放心,我早晚杀了元氏,给阿娘出气。”

有些人的命就是硬,五百人守城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若是等到陛下驾崩,太子继位,元皇后到时候就是太后,要想报仇,恐怕更是遥遥无期了。

贵妃心下焦急,慢慢揪紧了膝上襦裙。这段时间暗潮汹涌,她人在宫中,心却始终悬着,预感终有一日会出大事。自己在圣上面前曲意逢迎多年,就是为了讨得他欢心,将三郎扶上马。现在圣上病得没了钢火,病成了睁眼瞎,一切终究还是得自己绸缪。

终于在傍晚时分,等来了三郎身边近侍,说两日之后各宫门禁军换岗,嘉福门和通训门上都会换成南衙禁军,届时打算有所动作。凌溯如今势力太大,若是硬拼,恐怕没有胜算,倒不如瓮中捉鳖,先砍下凌溯的脑袋,另一路人马包围雍王府,一举将凌洄斩杀,大功便告成了。

贵妃听了计划,浑身不由颤抖起来,慌忙问:“这件事可与左相商议过?”

近侍呵了呵腰,“大王说事急从权,来不及商议。”

但贵妃知道,凌冽脾气急躁,裴直又瞻前顾后,主张缓兵之计,因此凌冽大事上不再与他商量,是怕裴直一套歪理邪说,动摇军心。

然而这样仓促起事,果真靠得住吗?贵妃胆战心惊地问:“大王有万全之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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