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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老夫子说,以德抱怨,何以报德。孩儿今日去以直抱怨,是圆阿父当年旧愿的,阿母可不许怪我不懂事。”
她哝哝念叨了一通,起身后,带着任娘子与春堇走出堂门,便见杜掌柜与罗掌柜等候在院里。
罗掌柜便是前一日在乐游苑献礼的那位老者,是檀棣手下最器重的管事之一。昨日宴散后,他随缨小娘子回到乌衣巷,告知小主家,老爷因去巴蜀办货,所以一时赶不回来,向王氏献礼的主张还是家里檀小郎君拿的主意。然而人不至,心绝对是向着唐家,向着小主家的。
罗掌柜的话像一枚定心丸。
虽然最大的那颗已经在她隔壁睡了一宿,但定心丸这种东西,自然多吃几颗更好。
知道自己并非举目无亲,簪缨心中踏实。
转过跨院的垂花门,她看见卫觎一人立在竹阑之下等着,目光清亮地走过去,带动一片浅浅的檀香。
卫觎此日穿一身黑色军旅劲服,腕上扣着一对玄铁旧护腕,腰上紧紧勒一条鞶带,腰带上随意悬挂着兵符、槊纂,气格凛然。
人立在朝阳下,簪缨便见他身上零零洒洒晃着竹叶青的影,将那一身宽肩傲岸,窄腰遒直的劲儿,都
晃得澜漫了几分。
但站在她面前,还是如同一座高高倾下的山。
簪缨见了他,心便定了,仰头抿出一个不露齿的笑。
卫觎低头,看看小女孩戴的那枚眼熟的长簪,伸手在她头顶一按。
“不想笑可以不笑。”
簪缨轻轻一愣,而后摇头。
她从前为别人笑的太多了,不会再委屈自己。
她仰头认真说道:“小舅舅,此去傅家,我一点不难过,因为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了,不会为强装无事而笑。只是……不想让小舅舅瞧扁我,觉得我经不住事。”
卫觎耷下眼色,“我眼里只有一个阿奴,横看竖看,都是好的,无所谓其他。”
簪缨瞳孔微张,无意识地动了下细细的眉梢,继而,赧然低下头去,鼻间好似发出一声小小的哝音。
于是一行人上车。
卫觎与簪缨在当前一辆轺车中,北府卫开道,杜罗两位掌柜随行。车上一头白狼蹲踞,簪缨对上狼精神抖擞的双目,将它招到怀里,抱头揉搓一通。
卫觎瞧着。
点一点靴尖戳弄老畜的尾巴。
眼下这场景,与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相迭,在簪缨心中一闪而过。
她待要捕捉,又模糊消散。
簪缨便也心无旁骛,马车驶过商船如织的朱雀桥,又过了两道坊里街衢,等到傅氏家祠时,算算花了两刻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