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页
“女公子一人之命是命,大将军的性命便不是性命,北朝万千被胡人铁蹄得生不如死,日日望南乞盼王师的汉人性命便不是性命吗?若如此,我不忍见大将军步祖将军后尘,卑职先死!”
谢榆说罢压刀刎颈,被卫觎一隻手钳住刀柄。卫觎卸刀掷地,另一手按住下秩血染衣领的伤口。
人人都说南朝大司马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无所畏惧,其实,他也有怕的事。
他怕有一天会像祖松之将军一样发疯失控,没有死在战场,却耻辱地自刎在自己的佩剑之下。
祖将军毅力如神,自中毒之日起也没熬过五年。
卫觎当年在祖将军中箭后,第一时间为他吸毒疗伤,由此染上了相同的疆蛊,开始时因分量不多潜伏在体内,不曾觉察,直到祖将军去世后才发作出来。而今满打满算,也快五年了。
可是怕就怕了,又有什么了不得?
他低头对自己最信得过的参将道:“你要知道,我最初从军的缘由,便是护不住至亲家人,深恨自己无能。若不能守家,何以守国,若不能救一人,何以救万千人。阿义的命,隻管记在我头上。言尽于此,谢参军若仍不解,则你我道不同,北府不敢再留阁下这位大义大才。”
“大将军,您别赶我走……”谢榆哽咽不成声。
卫觎还是淡淡样子,给他止完血又帮着抹泪,“哭丧呢。”
林锐在屏风外极力仰起头,泪水还是从这名从来隻知流血的骁勇汉子眼里衝刷而下。
屋外皎月挂天河,月将圆,又快到十五了。
-
毒龙池中莲装在一隻扁银盒中,一向由谢榆贴身携带。取盒开盖,风干水莲呈褐色,样子与一朵夹在书里的枯花没什么区别。
谁能想到世间万金难求的圣药,会如此其貌不扬。
卫觎见杜掌柜欲言又止,道:“卫觎以性命担保,此花是药非毒,杜掌柜可放心。”
杜掌柜哪里还会不放心,方才听着那位谢姓忠将的一声声哭诉,他的心就像一片肉在烧红铁板上来回煎,惭愧得想自己先抹了脖子。
他才要说话,卫觎又道:“摘得这朵莲花是七年前的事了,三年一开,便是现在去了西域也无用,杜掌柜不必太放在心上,西域雪山处处凶险,派遣人力是枉耗性命。”
顿一顿,他回望帐榻,“我知道,杜掌柜将寻找那六味药的事告诉阿奴了吧。那个说了就说了,今日之事,你若想她醒来后日日活在痛苦里——
“尽管说。”
知道今晚前因后果的,就隻这几个人,卫觎自己的人约束得住,唯一的变数便是杜防风。
杜掌柜从那深静的语气里感知到一股暗涌的凛冽,心跳弼弼。
虽则他私心里也愿瞒着小娘子,但听见卫觎的吩咐,便觉格外心酸,也觉得自己格外面目可憎。
葛清营已施针使簪缨的高烧退去,既有了药,便先不用那虎狼方子强行催醒病人。按他的说法,“女公子近日劳累过头了,让她睡一睡,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