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玉辇
“照七师兄好痛苦, 师父和道真师兄都说她活不到二十二岁。”
只这么一句,玉晚就写不下去了。
停了很久,才继续写:“她才刚过二十一岁的生辰。
“亏我还是修士, 我看着她那么难受,却不能帮她减轻哪怕一点病痛, 我好没用。
“她喊我晚晚,说疼的时候, 我差点哭出来。
“只是想活久一点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些东西, 有些情感, 不便也不能向师父或者道真师兄诉说,玉晚只能向无沉倾诉。
而无沉很耐心地开解她。
他在回信里写道:“生老病死乃四相, 生相、老相、病相、死相, 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不可逾越。
“照七居士又何尝不是即将摆脱病相带来的苦难, 无身乃为宁。”
玉晚看后写:“道理我都懂, 但现在她过一天就少一天, 我不能接受她这么快就离开我。”
无沉写:“先前听你说生死有命,照七居士早早便已接受她并不长寿的事实。她如此豁达,想来也希望你能如她一般豁达。”
玉晚:“我豁达不了。”
怎么能豁达呢?
那是她唯一的朋友。
玉晚扭头看因发病消耗太多体力, 此刻已睡着了的梅七蕊。
为免浪费,白天那一小碗长寿面最后是她吃了。
她吃的时候,梅七蕊在旁边馋得不行,口水都要流出来,却坚持让她吃完, 说你吃就相当于我吃,我闻闻味就行。
明明很想亲口吃长寿面。
明明很想活过二十二岁。
明明很想摆脱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
简简单单四个字, 可真是一个巨大的诅咒。
“人生无常是必然,而今你豁达不了也是必然。”无沉又写,“世间一切皆随缘而来,随缘而去,等你能接受豁达的那天,你便也摆脱了相,你们终将再聚。”
……再聚?
无沉的信仿佛激流中的磐石,让眼睁睁看着好友一天比一天更憔悴,因此也一天比一天更感到无能为力的少女心里慢慢有了支柱。
他说得对。
还没到最后一天,她还能继续陪梅七蕊。
她是什么都做不了,可至少能让梅七蕊不必孤单一人。
于是玉晚同寂归请示不去上早课,晚课也不去,每天守着梅七蕊,陪她一日三餐地吃饭喝药晒太阳。
梅七蕊起初还很受用这么无微不至的陪伴和照料。
但没几天便旧态复萌,嫌玉晚太过寸步不离,说自己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她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还能再苟活好一阵呢,不用成天那么紧张兮兮的生怕她洗个脸都能把自己淹死。
玉晚闻言很失落,也很自责,认为是做得还不够好,才让素来都善解人意的梅七蕊生出腻烦。
便小心翼翼问:“我真的很招人烦吗?”
被那双清澈又愧疚的眼眸注视,梅七蕊一下就心软了。
烦个屁啊。
这种体贴懂事的好姑娘最招人喜欢了。
“……不烦不烦,”梅七蕊立即自己打自己脸,“是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乖晚晚不难过。”
玉晚过后将这事告知无沉,问无沉怎么办。
无沉帮她分析,应当是梅七蕊觉得她耗在自己身上的心力太多,以致于她连点个人时间都没了,便不想让她再全天候地服侍自己。
“凡间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或许不是照七居士厌烦你,而是怕你厌烦她。”
玉晚沉思许久。
翌日是七月三十,地藏菩萨圣诞,寺里要举办法会。
这次,玉晚没再守梅七蕊起床。
她在梅七蕊床头留了张字条,便去大殿帮忙。
正忙着,日上三竿时,一位师兄喊她:“照晚居士,有人找你。”
“谁?”
“说是从中州来的。”
玉晚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