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又想这人真是傻,跟小舅子订约有什么用?
要订也当去向三姐述说衷肠,不然回来时罗敷有夫,天王老子答应了,也不能拆散人家恩爱夫妻。
“拿我三姐做饵,引郡王孤身犯险,无异赌博,所以下注前得问问清楚。”
武延秀嗳了声,“太孙还要问什么?”
“小事。”
李重润拈着十八子上的琉璃坠脚,语带一丝微妙的挑衅。
“敢问郡王,这辈子得过女郎心甘情愿么?”
豪雨瓢泼, 官道上愈加泥泞,不防马蹄陷进淤塞,险些摔个大马趴, 武延秀狠狠一鞭子甩出去,勾住道边一株歪脖子树,才稳住了身形。
灵武城门应当就在半里地外。
朔方军的屯所, 占用西汉旧城地盘,本应修筑的高大稳固,可是仰头看, 雨点子遮天蔽日,前头车队挂的灯笼早灭完了,昏惨惨一片迷茫, 连十步之外都瞧不清, 哪有什么城门的影子?
吆喝马走,它嘶叫着不肯听令。
武延秀脾气上来,举鞭再抽,那马也不躲,昂着脖子生受, 忽然一支箭头斜刺里插过来,灵活地一绕,兜住鞭梢儿。
“它后脚崴了。”
雨声噼里啪啦, 听久了耳膜都痛,武延秀恍然大悟,“难怪——”
郭元振跳下马去检查,所幸只是马掌松脱半边, 并非崴脚。
“不然咱俩共乘一匹,栓它在这儿, 雨停再来?就怕被人牵走。”
“那不成,这可是本王千挑万选的好马!”
郭元振笑起来。
“真是你的宝贝,马掌就当亲自打,钉钉牢实。”
武延秀颇感受教。
他的马术也算出类拔萃,不然不敢操持马场生意,但与郭元振的经验见识不能比,叹服他到底是领过兵的人,心疼马,一如疼惜士兵。
但武将的仁厚只在平时,打起仗来,一城一池,一人一马,随用随弃,才能临大阵如摆棋盘,纵横裨益,挥洒自如。
“从前么,反正要卖,太亲近了反而不好,我是男人不要紧,马儿认了主,过后再认新主,难免多挨几鞭子。”
武延秀抚着湿哒哒的鬃毛,有点心疼方才抽它。
“要不你先进城,我陪它慢些。”
郭元振抹了把脸上的水,视野里还是没寻见任何实体。
“原说进了灵武我就回去了,可是消息没来,又想陪你等等。”
“太孙……”
武延秀蹙眉抱怨。
“诓得我提前出发,如今赶路月余还没半点消息,该不会是骗我罢?”
郭元振摇头。
“他不说要下雪么?再等两天,瞧雪来不来。”
两人肩并着肩,深一脚浅一脚,在烂泥里跋涉,红绯两件圆领袍衫都污糟的不像样子,马也艰难,溅起的泥点子甩到他们脸上。
郭元振指马头上金丝编的辔头。
“大小是个郡王,又是和亲,我瞧圣人点的仪仗颇多逾越,成心叫你扬名。你怎么反倒让左卫护持裴郎官,自己坠在后头?城门上小吏瞧见你狼狈模样,回去添油加醋,闹得人尽皆知,你这淮阳郡王的名声可就臭了。”
“去国离乡,名声还有何用?”
武延秀吃力地拽缰绳,纠正他。
“况且男子和亲滑天下之大稽,世人要嘲要笑,我也无可奈何。”
“边陲小吏作何感想,本不必理会,可是,十日前经过潞州,长史设宴招待使团,大家喝得痛快,酒桌上裴郎官独与我划拳,连眼梢儿也不往你那瞟……”
郭元振知道他心里憋屈,故意玩笑。
“嘿嘿,好像他护卫出塞的,真的是位帝姬王女,唐突不得!”
果然招来武延秀拳脚相加。
郭元振懒得招架,烂泥里一滚,头脸全脏,污水横流,既臭又冷,还夹着几只虫豸奔逃。
那狼狈困窘的丑态,别说人,连两匹马都嫌弃地往边上让。
武延秀收了拳头唾他。
“罢罢罢,等你洗完澡我再揍你。”
两人重新起步,风雨交加中颇有豪迈之意。
郭元振起了个头,大声唱起《秦王破阵曲》之《列队》一折,声不在调,可是逸兴勃发,引得武延秀手舞足蹈,忽地踢到硬石,脚趾痛的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