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武延秀拍拍他胳膊,难得换出温柔声口,应承他。
“往后你还叫小宝。”
安乐郡主府整队出发去石淙, 傍晚即到。
杏蕊久未策马奔驰,跑了几个时辰还神采奕奕,跳下马, 扛个大包袱,三言两语,便跟守行宫的老太监搭上话了。
晚霞剩一丢丢, 深深的紫色光晕里两个碧绿的剪影,真是春天了。
丹桂扶着瑟瑟,“郡主, 能走了么?”
“麻筋儿还颤呢!”
瑟瑟恨不得抓武崇训来咬一口。
叉开腿颠了四个时辰,驿站的驴也没见这样使唤,闹得她站不能站, 走不能走, 稍作动弹就期期艾艾,像个废人。
“圣人的白玉床都搬走啦!”
老太监佝偻着腰,边说边摆手。
“说全要拆!到处乱着,郡主娘娘别瞎跑,咳, 我们这些人谁记挂?有门路的早走啦。”
瑟瑟拐着腰,使眼色给杏蕊,片刻武崇训出来, 顶着她眼刀子来抱。
光天化日之下!
瑟瑟吸了口凉气,推开来四下看看,“你就不怕传回京里?”
“能传话的都走啦,行宫并周边山庄, 方圆十里的土地都归控鹤府,如今因要拆, 掌事的搬去云岩寺了,只留下拆房子的虞部员外郎在。”
瑟瑟不乐意了。
“我的人你不让带,这下可好,人去楼空,谁伺候我?”
说是静悄悄儿出京,再少再少,贴身还有十来个,哪能断了她的使用?
武崇训简朴惯了,对她张狂的做派早存改造心思,趁此机会连哄带劝。
“员外郎亦有从五品,吃要细粮,睡要缂丝,都紧着你先使……”
低声补充。
“再说,不是说好了我伺候你?”
瑟瑟面上发烧,饶出话来埋怨。
“我不管,人家宫眷出门,几百丈红绡挡路,好不叫闲人张看了去,你不让我摆架子,往常陪眉娘出来,也是这么抛头露面的?”
眼看夜风将起,着凉了不是玩的,武崇训不等她示下,弯腰把人捞起来。
瑟瑟没防备,只觉头顶上忽地一凉,脚后跟撞着腚,鞋就掉了。
“哎哎——”
“别动,里头拆的乱七八糟,进去就知道了。”
武崇训虚张声势,板着脸把眼一瞪,还真蒙住了。
瑟瑟老老实实往他怀里窝,瞥见丹桂边捡鞋边笑,忙够起帔子搭在脸上,更如了他的意。
时高时低不知走的什么道儿。
她抓着他前襟,便嫌重绣硬扎扎的,蹭得脸疼,难怪他喜欢穿熟罗,或是夏布,花色不如锦缎明亮丰富,但贴身软和。
可惜临出门前,尚衣局新春的料子送来,被她把熟罗全换了蜀锦。
沿路有人迎候,都被他打发了,终于进屋,稳稳当当搁上软榻。
骤离怀抱,瑟瑟舍不得,伸手抓他亲近,却扑个空,扒开帔子一瞧,那人已挪到书案前正襟危坐。
“喂——”
武崇训眼都没抬,“厨子带来了,你歇歇,待会儿好生吃饭。”
她扭了几扭,他都不理论,丹桂等只当有他照应,也不进来。
瑟瑟把脚翘到炕桌上,软声念他。
“表哥!你来给我拆首饰,头皮痛——”
半晌竟无人应声,是武崇训太过专心,没听见,且念念有词,似在心算。
瑟瑟绣了一回荷包,撕了一回扇子,还是无聊,手边搁着一盆报岁兰,七八支花箭,她便拈了朵花在掌心揉搓。
听他默念了一会子,噗嗤发笑,插口道。
“表哥算错了!上户年缴三百钱,中户二百,下户一百,拢共两千余户,上中下多少不论,最多六十万钱罢了,哪来八十万?”
武崇训一愣。
低头再看,纸上密密麻麻记的赵钱孙李,后头一列标明户等是上是下,怪他方才取了个笨主意,一页页总数再加,却不知哪一步加错了。
“这种流水账,使算盘,一盏茶功夫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