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裴怀古这一下再不能反驳了,愕着两只眼,无力地瞪他。
“事儿已经出了,窝里反也救不了急。”
阎知微见降服了他,便放平姿态,客气商量,裴怀古这号人他知道,不图官声俸禄,只图同僚百姓一句夸赞,捧着些便百般可行。
“大家死里逃生,都是惊魂未定,好几位郎将的衣裳叫风卷走了,全是胡乱穿着,品级身份乱了套,如此正好,谅那位叶护分辨不清人头!”
他颇为仔细,想了一想。
“咱们挑挑,选个口齿明白,体格壮健的,哄那公主尽快成婚,便是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他们反悔。”
“这样好事——自是便宜了我!”
郭元振适时推高兜鍪,亮出面孔,昂然地一笑。
“呀!府丞怎的亲来此处?”
阎知微脱口而出,脑子转的飞快,凑到跟前套近乎,小心试探。
“难道圣人另有计划……”
裴怀古惊疑不定,又骤然轻松,求助道,“您说眼下怎么办?”
郭元振笑了下,腰上背上叮叮咣咣六样兵刃,被阎知微一攀更重了。
他摘了最碍事的陌刀递给裴怀古,见他嫌凶物烫手一般畏畏缩缩捧着,便在心里嗟叹,开局不利!
一个老官油子,一个书生意气,武延秀又生死未卜。
这出戏,唯有他来挑大梁唱下去,还真是难!
当务之急,莫过于教他们两个知晓敬畏武延秀,他握住拳头撑起太阳穴,半合着眼,语气森森,似带警告。
“事情机密,与你们么……”
阎知微一凛,他就知道这趟差事来的古怪突然!
论资历,他远远不够资格做春官侍郎,论能力,他一来不通突厥语,二来未料理过外交事宜,见了默啜都不知该打什么哈哈,所以临行,特意前向主客司几位郎官请教,可大家都避而不谈,只说羡慕他运气好。
原来圣人埋的伏笔在郭元振身上!
这就都说的通了。
阎知微抚着额头长出了一口气,庆幸终于有了主心骨。
紧跟着听郭元振道,“郡王吉人天相,未必死了,可是眼前这关么,阎郎官主意不错!”
阎知微顿时面露喜色。
有他两个做主,裴怀古再不敢置喙。
郭元振便以身作则,自称郡王,与哥舒英推杯换盏,佯醉后又做剑舞,你一招推过去,我一招接过来,打的牙帐里寒光频闪。
说起来不过是昨夜的事,生死关这么一滚,好像遥遥数年之前。
在裴怀古看来,他已是两度背弃武延秀。
嘴上喋喋翻译,心中便想,武延秀要为这件事记恨他,反咬一口,推他出来承担责任,他便认了罢!
武延秀候着他语声稍停,继续道。
“……人微言轻,扛不起破坏邦交的罪名,不得已使人假冒,其罪虽重,但可理解,可汗如要责罚,就请罚在本王身上,不要怪罪他们了。”
马车往西徐行, 远远看见漫天柳絮,正是洛水两岸春已渐深的讯号。
从重光北门入城,先回东宫, 宫门外站着东宫卫,比梁王、魏王两府的卫戍威风多了,就比上四卫也不差, 漆黑的乌锤铠,硬皮腿裙上挂横刀,弓矢, 一个个横眉竖目,四大金刚样虎虎生威。
瑟瑟讶然吐舌。
“四叔真有两下子,这兵才练了几个月, 竟这般威猛。”
丹桂替她挽着车帘, 闻言也道。
“奴婢宫里的小姐妹年前放出去,因是永泰郡主做媒,就匹配了东宫卫一个小奉御,听他说,相王练兵一丝不苟, 差一点子便要罚,可赏赐也大方,又身先士卒, 人家清早进校场,还没支棱开,他带着儿子已是跑了两大圈下来。”
瑟瑟叹服。
“难怪阿娘说他这柄刀,放在屋角也不会生锈了。”
司马银朱就在正殿外的台阶上徘徊, 见她们进来,忙踩上脚踏搀扶。
瑟瑟朝她脸上看了眼, 有点意外。
往常她的发髻最简单,挽个圆髻,起势很高,像道姑,又像不戴冠的男人,这回却挑了几缕碎发掩在额角,但还是不插戴首饰,看着不伦不类。
“表哥没来告状?”
司马银朱皱眉,“怎么的?”
瑟瑟推丹桂过去,“我说了您也不信,问她罢”,绕过侍女登上台阶。
东宫正殿,历来用作太子开堂议事,重檐庑殿顶,左右起双阙,左曰雏鸾,右名少凤,皆以游廊与主殿连接,底部筑夯土高台,三层以上才是木作殿宇,形成重重子母阙格式,极之恢弘。
放眼整个太初宫,只有明堂的格局胜出,至于圣人日常起居的九州池,就是一出山水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