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这道伤口要是落在丹桂乃至上官脸上,定然叫人惋惜容貌受损,在司马银朱脸上却像勋章,丝毫无损她的威严,反而增加了压迫感。
一念未止,忽地发现她踏入内室,竟没有如往常摘下横刀,那沉重的铁器就挂在腰上,黢黑刀柄撞着八仙桌边沿精细的雕工,突兀古怪极了。
——他们背着她,与人动过手了!
瑟瑟本来坐着,起身太急,咣当一声撞翻了座墩。
“你……表哥呢?出什么事了?!”
司马银朱望向支摘窗,丹桂、杏蕊就在门外守候,想来也是面面相觑。
她目光在那副粗陋的画像上停留片刻,终于出声。
“内忧外患,这神都就快炸了,哪还顾得什么朋友、爱人?”
瑟瑟疾步掀帘进来。
临时架的床榻, 样样简陋,连帷幕都是武崇训最不喜欢的油绿配金黄,又缀了重绣珍珠, 沉甸甸悬着,一丝儿风进不来,气味便不新鲜。
趋身上前瞧他, 动作大,把他吵醒了,苍白面孔转过来, 眼没睁便叹气。
“你又来作甚么?”
瑟瑟无语,“你就不怕是张峨眉?”
武崇训叹了又叹,数月夫妻, 与她简直没有心意想通的时候。
“你要胡说, 何必拉扯别人。”
“是啊!何必拉扯别人?!”
瑟瑟噼里啪啦一通发作,要不是看他着实虚弱,还能再说十句。
“又不是练武的材料,偏逞能,半夜去翻人家禅房, 亏得女史机警,跟在你后头去了,不然……你就不怕被人当贼拿了?!明知那不是正经和尚, 行些男盗女娼的勾当!”
武崇训吃力地把眼睁开一条缝,冷冷看她。
“臣不是练武的材料,郡主果然是造反的材料,一张嘴就咬住褃节儿, 女史那样精明人,且想不到这上头。”
瑟瑟原是乱骂一气, 没想到竟正中靶心,稍愣片刻,忽地解过来。
“臣什么臣?!”
她吱吱哇哇扑上去打他。
“你故意坑我?你这样儿喊我二哥,都够治他罪的!”
武崇训何尝不懂,帝座跟前,一丝嫌疑都能把人钉死。
可这儿是郡主府的外书房,司马银朱沙里淘金那样来回整治过,绝无闲人偷听栽赃,所以越是不当说的,他越要说。
两肘撑住床榻坐起来,姿势颇为勉强,瑟瑟去扶,被坚决推开。
瑟瑟又气又急,一到这时候就假撇清,好比他脐下伤口,偶然点着灯脱衣,粗粗拉拉像爬条虫子,硬是不让她细看。
“云岩寺清早,宋主簿便送了张画像给臣,并一份小庙名目。”
武崇训手指胡乱往多宝阁上一指,示意东西在那。
“臣返回关中查探,发现他账上所列庙宇,还真是各个别有洞天,或是禅房中另有九曲小径通往寺外,或是就在房里层层隔断,布置出个销金窟。”
“……府监从这上头赚钱?”
“狗改不了吃屎。”
他的嗓音听不出息怒,但每个字都意有所指。
“真不是臣把人瞧扁了,控鹤府有几个正经人?从前人家说,有些尼姑庵明里修行,暗里做娼寮,反正要想俏,一身孝,僧衣原是最……”
“他们拿寺庙开妓馆?”
瑟瑟先是愕然,紧接着恍然大悟,挂出一丝开了眼界的笑意。
武崇训甩下石淙县的鱼鳞册忘了拿,她捡来比着封地台账对对,虽有地力肥瘦,南北物产,并运输到关中的差异,但大差不差,控鹤府并不曾盘剥地方。
“庙里难道藏着女尼?”
瑟瑟开始费劲地琢磨。
“我阿娘说,从前庙里确是僧尼杂处,后来出了乱子,就不让了,和尚归和尚,尼姑归尼姑,府监要做这种生意……是叫假尼姑绞了头发藏在庙里么?”
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就要问细节。
“干什么,打听得他们服侍的好,你也要去?”
武崇训有些无奈,不觉忘了自称臣下。
想到那些乌七八糟的摆设,铺天盖地的绘画书籍乃至雕塑机关,种种奇技淫巧,俨然并非突发奇想,而是几经改进,看得他面红心跳,感慨男人屈身侍人亦有这许多门道,又隐隐想到圣人一把年纪,不知尝过没有。
“——哦!”
瑟瑟的目光顿住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以为只有男人嫖女人,原来庙里女人嫖男人,真是叫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