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夫妻做得久了,赤条条相对原是寻常,可他忙了通宵,眼困神乏,早上忽地听见并州来的消息,心里正别扭。
瑟瑟捡了张小脚凳来,就近替他擦背。
武崇训动了下,“我自己来,你别弄湿衣裳。”
“你干嘛?”
瑟瑟扳着肩膀不叫他躲。
一个多月了,背上浅的疤掉了,深的淤痕犹在,不知几时得消。
她疼惜地拿帕子蘸着水轻拭,新生的皮肉鲜嫩,更要轻上加轻。
“不在。”
武崇训抿了几遍唇,到底受了,垂眼看水里翻腾的木樨花。
瑟瑟有一样与他阿娘最像,闲来摆弄香粉花卉,数不尽的花样,这些是她去岁小心收捡,亲自翻晒的,存在瓷瓮里,够用整个夏天。
“我连夜赶去教住持整修佛像并应对之语,他感激的不得了,一股脑把底细全倒了,原来他是西市商贩,听说开庙得利甚快,才买了度牒,邀游方僧坐镇,并非虔诚信徒,这回受了惊吓,直说要转让土地和尚,不做了。”
“你闭眼歇歇。”
瑟瑟把他从上到下抹了个遍,汗津津的咸气稍褪,方就着水清帕子。
“这种事,叫朝辞、清辉去就罢了,你来回跑什么?”
“小商贩骨头最软,今日感我大恩,来日被府监抓到把柄,几句话就能卖了我去投靠,朝辞他们虽伶俐,到底不及我警醒,还是我去放心。”
瑟瑟知道他是个亲力亲为的脾气,白他一眼。
“难怪府监年便能集聚起那许多座庙,原来全靠威逼利诱,这回证据确凿,不论他要干什么,单结党这一条,便够参他,就怕他狗急跳墙闹起来。”
她问,“白袈裟跟佛指舍利,能扯上关系么?”
“照如今流传的佛经,无甚关联……”
武崇训闭着眼摇头。
水汽蒸腾得他眼睫尽湿,那端稳凝重的轮廓,像是个佛头泡在汤池。
“可谶语总是无中生有,譬如刘邦凿石投江,想编什么话不成?再者舍利子后年入京,我猜是要借那东风。”
瑟瑟忍不住伸手去佛头上拔毛。
从鼻梁划拉到唇瓣再到下巴,熬夜的人来不及剃胡须,趣青的渣头,指头刮着毛扎扎的,痒痒的酥麻。
“亲迎在即,我不想分二姐的心,况且女史说,圣人夜里醒来,问了几回兴泰宫建得如何,兴许这回……能引得圣人主动退位。”
瑟瑟有些拿不准主意,讷讷向他请教。
“我也知道把希望寄托于未决之事,是庸人所为。”
武崇训不语,她的眼睛就只盯着九州池。
抬手往她脸上抹了把,水渍湿哒哒敷到襟前,虽隔着薄衫,那白花花的形状分明,看得他喉头发紧,火气更冲。
替她道,“可是阎知微一天不回来,郡主心里便没底,不知府监在西北有无后手,万一断送了……”
他重重叹气,顺着她往日声口。
“万一你六叔……”
瑟瑟变了脸色,帕子一扔,双手拍打水面激起浪花,轰然炸在武崇训脸上。
他也不客气,站起来把人一捞,整个拐进桶里。
水花四溢,夹着两个胡乱扑腾,淋得地面一汪汪摊开,瑟瑟身子骨软,团团卷成个肉球,塌塌堆在他膝头。
“照理说送亲,四月送到,五月便该启程回转,至今不走,是有些古怪。早朝提起来,恰并州长史张仁愿进京述职,带回二十匹上好的大宛马。”
瑟瑟被他摁在汤里,伸出头来稀里哗啦,怒目道。
“武崇训!你再这么的,你睡厢房去!”
“那不成,我行三,他行六,我得比他早当阿耶。”
他把着瑟瑟细腰不放手,面上笑得温文。
一语即毕,以唇封口,堵得她有话说不出,瑟瑟暗恼这一招便叫缠刀式,白刃纠缠,以柔克刚。
两人打得热闹,水声里夹着啧啧唇齿相接之声,丫头一概屏在廊下,恰司马银朱来,窗外听见动静,便侧身向杨琴娘道恼。
“奴婢陪娘子外头坐坐。”
“罢了罢了,我也没正经事,白走来说一声,我们搬回家了。”
司马银朱纳罕,“好端端的,是杨夫人闹起来?”
琴娘摇头。
即便女史是东宫秤上的准星儿,正如上官才人之于太平公主府,她也不能随意张扬太孙行止,往后他还要求娶名门淑女,大家留体面罢。
“我们夫人哪敢得罪贵人?而今回去,自与来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