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那是完全由力量差距而带来的压迫感。
在对方面前,他此刻犹如一个真正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的孩童。
他小看了对方,这种碾压到全身汗毛竖立的压迫感甚至只在“那位大人”身上出现过。
这赤足和尚到底是谁,鬼童不知道。但他清楚,对方绝对不是他能对付的角色。
这柏云大楼里的所有人明明都只是自己的玩物,他只需要捏捏手指就能取人性命,上千人的生死存亡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但却遇上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赤足和尚。
“好……好玩。”鬼童萌生退意,眼角朝着后方的墙体瞥了一眼,只需要半秒时间,他就可以遁入其中。
鬼童开始后悔了。
后悔自己玩心大,非要拉扯着这柏云大楼陪他玩游戏。后悔没有早点完成“那位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
如果任务失败了的话,等待着他的将会是……
鬼童眼中交杂着恐慌和悔意,但比起这样,逃生的欲望更加强烈。
鬼童很狡猾,他拉扯着抖动的嘴唇,朝着纪释说:“大哥哥,再陪我玩一次好不好。”
说完就化为一团黑影,发疯似的朝着身后的墙体遁去。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甚至连白文姍的眼睛都只捕捉到些许残影。
但纪释像是早有预料般出手,一禅杖将对方“钉”在墙壁上,任由怎么挣扎都无动于衷。
鬼童惊惧不已,那禅杖滚烫无比,在他身上灼烧出一阵青烟。平日里畅通无阻的墙体此时却怎样也遁不进去。
纪释来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除秽,生于惧。性顽劣、恃强凌弱,通常栖生于大鳄身侧,食其残羹折箩苟活。附其生人之上,可掩人耳目、以伪乱真。”
鬼童除秽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从容,在禅杖之下犹如一个任人刀俎的鱼肉。“大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来这里作恶,你放过我吧。”
对方的模样完全伪装成一个受人欺凌了小孩,如果不是白文姍刚才差点被对方用黑焰烧死,都险些信了。
纪释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模样而动容,身侧的涅槃经开始浮现。
鬼童除秽似乎对那薄如蝉翼的涅槃经很是恐惧,在经文的吟唱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要杀我!你不想知道是谁让我来的吗?你把这经文停下,我全都告诉你。”
纪释当然知道是有人派他来的,除秽虽然生性顽劣,但一般很少出没在人群聚集之地。他出现在这里,恐怕别有用意。
但不需要对方亲口述说,纪释自然也有别的法子知晓藏在幕后的人。
白文姍瞧见大势已定,急忙跑到丁怡然的身旁,晃动着她的肩膀。“丁怡然?小丁?”
对方如着了魔般丝毫没有任何反应,手中的画笔几乎要完成整个画作。
那是一副完完整整的炼狱,属于柏云大楼的炼狱。
席卷而来的黑焰快要将整栋大楼淹没,升腾而起的焰火将楼板烤得嗞嗞作响。
不能再等下去了。
白文姍一把将对方的画稿抢了过来,抬手就从中撕开。一声清脆的纸张撕裂声终于唤醒了丁怡然。
滔天的黑焰随着撕裂的画稿,像是失去了燃烧的源头,急遽在柏云大楼中褪去。没一会儿工夫就熄灭得彻彻底底。
“你在做什么啊?!”丁怡然发现自己的画稿被白文姍撕了个稀碎,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怒火。
白文姍看了她一眼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大楼已经被黑焰侵蚀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
“不可能,这都是假的,只是画而已。”丁怡然抬头环视了一眼被黑焰灼烧的痕迹斑斑的墙体和楼道,微微愣神。
她走到窗户边朝着下方望去,发现柏云大楼的居民们都逃了出去,顿时松了口气。
可见到楼下的人群无一不看向她所在的楼层,所有人都朝着她家的窗户指指点点时,丁怡然像是被唤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她一把推开身边的白文姍,蜷缩在墙角口中喊着:“不用你管,他们都是坏人,死了才好。”
白文姍拉起对方:“什么叫死了才好,那可是活生生的人。你好好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不听……我不听……”丁怡然摇着脑袋,眼泪和鼻涕混杂在一起。她用手掌盖着耳朵,不愿再听到外界任何的声响。
“我就不该活下来,我要是也死在那余震中就好了,”丁怡然有些魔怔,“只要我死了,应该所有人就开心了。”
她想到鬼童所说的,她就是一根扎在柏云大楼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地震所造成的惨痛。
既然刺得这么深,要不然还是拔了算了。
丁怡然眼睛朝着窗台外瞥了一眼,她在想要是一跃而下的话,是不是就解脱了。就再也听不到众人的非议、看不到有色的目光了。
死了,是不是就真的安静了。
也就能给因为救她而身亡的消防司员偿命了。
丁怡然朝着窗台处挪动了一步。
感受着呼啸而来的晚风,吹动着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感觉有些舒服。
她不动声色地将身子面向窗外,指尖颤抖地握成一个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