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反问:“是又如何?要听你发落吗?”
“……你不是和你的过去已经完全割裂了,那些事我半点不敢在你的面前提,可你自己呢?你自己却留着这种东西,原来你所说的痛苦不堪的往事是假的,你明明还留着一条旧手帕,特意放在箱子里好好保管。莫非还会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在我不在的时候,慢慢回忆过去的事?”
姓周桥的木屋被夜风一吹,不知从何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油灯在玻璃灯罩里不受侵扰,继续散发着温柔。蔡咏诗到床头动手铺开了被褥,事不关己地说到:“嗯,是的,那是广州长乐楼的头牌红姑玉仙姑娘送给恩客的定情信物。”
这次轮到肖海不说话。
蔡咏诗铺好了床,翘着脚坐在床边接着往下讲:“恩客也是广州有钱有势的大人物,做生意的大老板,模样文质彬彬,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年纪么,才到中年,家里只有一个老婆,也算是专一的男人了。那一年,这人为了玉仙姑娘,一掷千金,日日住在长乐楼,有一段时间,那里几乎成了他的办公室,每天十几个买办进进出出,只要一个眼色,长乐楼的龟公打手无人敢过问。”
“那样好的对象,怎么没娶你当小老婆,还把你的帕子退回来了?”
“只因世事无常,不得已只能把我赠与他的帕子还来,但是他的心意,我是明白的,所以我对他的恨,也是没有的。”
此时肖海心内一片怒火,他不光输给了广州的那个生意人,也输给了蔡咏诗。他拿和蔡咏诗的爱情当做自己的全部美好,可这份感情在蔡咏诗面前,是排行第二的选择。在与蔡咏诗的姐弟恋关系中,尽管他以前知道论阅历论经验自己都不占据上峰,却很享受被蔡咏诗带领着前往一段美妙关系的体验,而这一次,他似乎是输了。
“你这样想着他,那我算什么?”年轻的记者失去了理智,几步冲到床边,握着蔡咏诗的肩膀质问到:“我的真心对你来说算什么啊?”
不知为何蔡咏诗有些失神,她双眼茫然地看着,似乎是在想着别的事,这更加激怒肖海,让他吼出声来:“蔡咏诗!我是真的爱着你啊!我一点也不在意你的身份,我不相信你想着的那个人会比我更加爱你——”
吼声戛然而止,屋外夜风更烈,木屋发出的“咯吱”声再度响起,像虫子一样啃咬着肖海的心,他突然意识到,一旦在这里说出“一点也不在意”,结果就是“十分在意”。
原来自己只是嘴上不说,一直是在意蔡咏诗带着污点的过去,更可怕的是,自己将“嘴上不说”当成了对卑微妓女的恩赐,表面上蔡咏诗在“姐弟关系”里占据上峰,而在肖海的潜意识当中,他仍在拼命找补,仍不放弃踩住自己深爱的对方,让自己成为站在高处的人。
“哼,”蔡咏诗恢复了傲慢的神情,“这世间没有人比你更爱我了,看这话说的,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她又笑了笑,推开肩膀上肖海的手。
一时间蔡咏诗想起了许多往事,包括长乐楼里数以百计的爱情故事,故事的主角不外乎是高矮胖瘦的妓女和嫖客,故事里誓言和谎言一样的多,而且故事大多,没有什么好结果。
唯独她没有去想自己的故事。“无由持一碗,寄于爱茶人”,谁是爱茶人早已无所谓,她爱惜的是那时怯生生的以为一切有了盼头的自己。即便在南洋再遇到那人,她的内心也开不出爱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