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时霁与柳山斋关注的重点不一样,凌清虚在修真界的名声向来很好。
但听他们的意思,他倒好像是对许幻竹做了什么令人不齿的事情一般。
所以许幻竹离开凌虚宗,并不是被赶出去的,反而现在还被凌清虚哄着回去。
许幻竹觉得有些好笑,十年未见,凌清虚还是和当年一样,一副大家长的姿态,酷爱说教。
放在从前,许幻竹定然将他的话奉为圭臬。只是如今再看他,他沉着眉眼,语气严肃认真,字字句句,好像真是为她好一般。
她看了只觉得虚伪。
许幻竹笑了笑,远远望去,只看见月下的女子绿影纤纤,眼角弯弯,话风却讽刺扎人:“凌掌门,你是不是发现,凌虚宗再也没有比我更傻更好骗的人了,现在又想起我的好来,想再诓我回去,继续替你做事?”
“当年的事情,非我本愿。那日过后,我闭关至今,是以今日才来寻你。你同我回去可好?”
以凌清虚的身份,这般好声好气地对一个如今是废物前弟子说这番话,别人见了只怕又要说他如何宅心仁厚,胸襟宽广,说她许幻竹如何不识好歹,狂妄无知。
可如今的许幻竹,偏就是不识好歹。
她脸上笑意未褪,眉间一挑,重复了他口中的那半句:“非我本愿?”
接着语调上扬,“若我今夜在这杀了你,再对你也说一句非我本愿,你可会原谅我?”
“你就非得如此……你又喝酒了?你的伤不能喝酒,为何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凌清虚水蓝色的宗门长老服随风曳动,腰间挂着的玉牌被带着和腰带上的环扣相撞,发出一道脆响。
他三两步上前,扣住许幻竹的手腕:“我替你找了许多药,你跟我回去,我一定能治好你,让你重新修炼。”
‘哗啦’一声,许幻竹空着的手抵开剑鞘,寒剑出鞘,剑锋搭在凌清虚的领口上。
夜风猎猎,许幻竹不带感情的声音在凌清虚耳边响起:“松开。”
“师尊!”随着许幻竹的动作落下的,还有一道紧绷的女声,从凌清虚身后传来。
许幻竹收了剑,两人齐齐往后望去。
来人黄衫粉面,身段窈窕,行走似弱柳,怯生生地停在离两人四五步远的地方。
“精彩,真是精彩!”柳山斋无声地拍了拍手。
时霁看了一眼他现下的状态,觉得他大概还缺一盘瓜子。
君沉碧跟来了,许幻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与凌清虚拉开一段距离来。
接着越过他,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君沉碧。
这就是裴照雪说的,这本书的主角?
这样瘦弱单薄,不知能否举得起剑来。
那一边,君沉碧本来大大方方任她看着,只是一想到是许幻竹替她取的冰芝,又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低了半头,便错了错身子,往凌清虚那边躲了躲。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更加奇怪。
三人默不作声地互相看着,凌清虚最后终于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青云天宗的人方才来找您,说是给您送过两日上课用的书本,我见您没在宗里,便出来找找。”
“那个,你们慢慢聊,我先进去了。”
外面风挺大的。
另外,许幻竹觉得,趁着裴照雪还没出来,她得赶紧溜。不然一会她见了这两人,又要开始在她耳边念叨个不停了。
“幻竹!”凌清虚喊住她。
君沉碧见状立马出声提醒道:“师尊,那边的来人还在等着。”
一句话的功夫,再回头时,许幻竹早跑了。
她停在通往阁楼的小道旁,树丛里蹲着两个人。这两人一身黑衣,一个青衫迤地,隐在夜色草木之中,倒的确是不太明显。
但她闻到了柳山斋身上从酒馆里沾染上的酒气。
许幻竹的影子笼上来,柳山斋听见她的声音一寸寸拔高:“姓柳的,你缩在这看什么呢,别把我徒弟带坏了!”
接着身侧一空,时霁被她拉走了,只剩自己一个人有些尴尬地蹲在原地。
“时霁,门口那块匾委实有些磕碜,你明日抽空去把那牌匾上的颜色上过一遍。”
许幻竹将他拉起后便松了手,时霁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许幻竹说话时,他看看自己落空的手腕,接着又望向地上一前一后移动的影子,点头道好。
两人往小院走着,许幻竹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酒香。
“师尊,今日的事情,是我不知轻重,害您旧伤复发,还请您责罚。”
她大方地摆摆手,那模样好像真是个十分良善又好说话的长辈:“没事,不知者无罪嘛。”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柳山斋突然恍然大悟,这时霁方才根本不是来修牌匾的。
他就是存了和他一样的心思,想要看看许幻竹的热闹。如今两人一同躲在这,许幻竹见了,却只骂他一人。
他顿时觉得有些不痛快,甩了甩袖子站起身来,摇着脑袋跟着往回走,嘴里念叨着:“许幻竹哟,你这徒弟根本用不着我带坏,这心本来就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