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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要是他没动作,姜肆可能还不会刻意去看,可他一动,她忍不住地就看了过去。

姜肆:“……”

其实她上塔顶,除了看画以外,其实还想问一问关于她怎么死的事情,临走到位置了,才觉出自己这样并不好,已经决定了不相认,就该自己想办法查的。

如果不是梁安刻意挡住,她绝对不会发现……薛准在哭。

他的哭是无声的,生怕别人听见一样,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半边身体斜倒,整个人靠在墙上借力,衣衫凌乱,领口的深褐色水迹重得像刚在外面浇了雨。

薛准并不是那种唇红齿白的长相,他的眉眼很锋利,眼皮间距略宽,嘴唇也很薄,世人常说这样的长相刻薄寡恩。

然而此刻他窝在那里哭,反倒让姜肆觉得他脆弱。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愧疚填满了心房。

她木木地站着,不知道该继续往前安慰他,还是假装没有看到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以后两人再无干系,向前安慰,就意味着她主动打破了俩人中间的界限。

她微微动了动脚,是向外的方向。

梁安却开了口:“哎,赶紧下去。”陛下正哭着呢,她呆这算怎么回事。

梁安没认出来姜肆,可他的声音却惊醒了薛准。

他匆忙抬起头,看见姜肆站在面前的时候瞳孔紧缩,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

只是袖子早就已经湿透,再怎么擦都没什么效果。

反倒把他一双通红微肿的眼睛暴露无遗。

羞窘,震惊,懊恼,委屈。

情绪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脸上交替,最终凝结成一种茫然的空白。

四目相对,尴尬又微妙的气氛凝聚在两人中间。

薛准想找个缝钻进去,可他的悲伤还没完全消失,哭的时间太久,连大脑都有一种流转不动的涩意,一片空白。

姜肆更尴尬一些。

任谁看到年纪老了的丈夫在自己面前哭得像没了家的孩子一样,都会觉得尴尬的。

薛准以前除了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很少在她面前袒露心迹和脆弱,不然姜肆也不会完全不知道他曾经在背后关注了她那么久。

而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的时候,薛准都会刻意避过自己狼狈的那些事情,提起孟婕妤和许美人这些暴室中的嫔妃,也只是淡淡说一句她们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后来精神错乱的虐待也不过是身不由己。

他的语气越淡然,姜肆自己脑补出来的他的日子越难过,也就愈发心疼他。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薛准靠着这些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只是那时候她也确实爱他,所以并不在乎他的小心机和手段,反而会觉得他可爱。

当初他越轻描淡写,此刻姜肆看到他崩溃,越觉得……怎么会呢?

尴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掺杂着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茫然和难过。

她知道他为什么哭。

也因为知道,所以这一份混合着眼泪的沉甸甸的情谊砸得她两眼发懵。

太厚重。

厚重到她觉得自己或许完全不能捧得住。

可薛准似乎并没有想让她捧住。在她决定不再相认以后,他也只是等她走远了,才憋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了一场。

此刻两个人不说话,梁安又夹在中间不敢说话,总要一个人站出来,打破这份寂静。

薛准往前走了一步。

他脸上还残留着泪迹,却低下头看她,用温和的笑滋养了那一份厚重,替她卸下了身上的担子,替她摆脱了茫然和窒息。

“回去吧。”他说,“夜深了,你明日还要当差事。”

轻描淡写一般,将这件事轻轻揭了过去。

如果不是他声音沙哑,眼睛红肿,姜肆会以为今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稀奇古怪的梦。

她垂下眼眸,终于不再犹豫,往前两步,解下身上带着的帕子递给了他。

柔软的绸缎布料塞进了薛准的大手里,她侧脸不愿看他的眼睛,只说:“擦擦吧。”

熟悉的热意涌上眼眶。

薛准下意识地捏住手帕,看着她刚刚收回去的手,咽下了喉间的哽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昨晚的事情被默契地隐瞒了下来。

姜肆踩着雨水回到住处的时候,心里仍旧盘桓着薛准的那个笑容,干净的、温和的,没有一丝勉强和不愿,就好像只要她张口,不论是什么要求,他都会全力以赴一样。

哪怕有伞,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她干脆收拾了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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