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姒姒今年才十八,而他四十有?二,不论?怎么看,他们都并不相配。
他病着,姜肆照顾他,眼中有?心疼,和怜惜,却没有?从?前熟悉的爱意——仿佛于她?而言,照顾他只?是一种责任。
今天午睡的时候,离了姜肆,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天气闷热,还是他心不静。他总是在想,或许姜肆也会觉得他麻烦,已经是个四十二岁的人了,她?愿意暂时留下,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夫妻,而他现在在生病。
没有?人会在自己豆蔻年华的时候爱上一个四十二岁的老头。
因着小时候的遭遇,他从?来心思?比起旁人细腻,更能察言观色,敏锐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爱恨。
在他面前的姜肆很冷静,不会有?小儿女?的情态。
他始终在想,她?愿意暂时留下,是不是只?是单纯因为心疼。
起初他对姜肆说的那些话都出自真心,想放手也是真心,他觉得姜肆现在这个情况,留在宫中反而对她?不好,所以他能够选择放开手。
姜肆会留下,他意外,也惊喜,但更多的是心中不安。
他怕她?因为心疼,而委屈她?自己。
他说那些话,本意并不是想叫她?心疼自己。
姜肆忽然看见?他皱眉,便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薛准下意识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季真在旁边看得分?明,当场翻了个白眼,只?是他拿扇子挡着,别人都没有?看清。
在场唯有?薛檀没有?看出他们的眼神?官司。
他问过了薛准的身?体,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说了想说的话:“父皇年纪大了,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如今什么事情都没有?父皇的身?体重?要,您这样?,做儿子的实在担心。”
薛准眼皮一跳。
他知道儿子这话是出于关心,但是,他听在耳朵里,怎么总觉得,格外扎心?
尤其是当着姜肆的面说他年纪大了。
他抽了抽嘴角:“嗯……你说的对。”他连檀儿都不想叫了。
姜肆也听见?了,但她?并没有?觉得薛檀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句句都是实情,她?甚至隐隐觉得欣慰,这傻孩子终于知道该如何和父亲相处了。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坦诚相待,总比两人有?无数的话说不出来的好。
季真看着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相处,忽然隐约觉得怪异,但是他摸不清头脑,一头雾水,也说不出哪里怪。
等到薛檀从?内殿退出来,他陪着走在旁边,忍不住地问:“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薛檀一脸茫然:“有?什么不对?”
季真一哽。
他要是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早就说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当谜语人。
薛檀倒也没多想,他和季真是多年好友,知道他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多疑,说难听点,他有?一点被害妄想症,总觉得身?边每个人都有?图谋。
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定国侯府水深,季真虽然是嫡长子,底下却有?七八个庶兄弟,全都盯着他的位置,从?小到大,季真就是在权谋里打?滚摸爬长大的,有?警惕心也很正常,有?警惕心,才能活得更久。
但薛檀还是说:“子复啊,你总这样?猜疑别人不好,有?些人哪怕对你有?些好感?,也会被你吓跑的。”
季真嗤笑一声:“那有?什么干系?知道我脾气差就离我远一些,那些好感?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能被吓跑的能是什么真朋友?你不就没被我吓跑么?”
他摇摇扇子,很是不放在心上。
姜肆也没把季真放在心上,在她?眼里,这人就和儿子带回家的朋友一样?,薛檀虽然略微天真一些,也只?是因为他在宫中没有?敌人。
薛准把他护得很好,父子俩虽然经常争吵,却从?没有?落下过对他的看护,他没有?后宫,自然也不会闹出先皇时候三十多个皇子争皇位的笑话,也不会有?宫妃吹耳边风,让他不受宠。
他唯一欠缺的,只?是来自一个母亲的教导。
这是姜肆对他的亏欠。
这份亏欠,放到二十年后,她?也暂时没有?办法弥补,因为她?可能注定没有?办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同样?教养他。
其余的道理,只?能通过薛准告诉薛檀。
因此,薛檀一走,她?就和薛准说清楚了。
“薛檀年纪也不小了。”
几乎她?一开口?,薛准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沉吟:“这些年我请了不少大儒教导他,他的学识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小时候没有?读过书,一直到十来岁才启蒙,功课跟不上,兄弟们时常讥讽他,因着他启蒙晚,他也闹出过不少的笑话,到如今还时不时有?人拿从?前的事情刺他一下。
所以他深知读书明理的重?要性,从?小,薛檀就是按照曾经太子的规格培养的。
可其他的,他忍不住看向她?,低声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当好一个父亲。”
他从?未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爱,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予。
以前姜肆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个也畅想过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该如何如何对他,后来姜肆怀孕,他欣喜若狂,笨拙得想要当好一个父亲。
姜肆死了,他万念俱灰,若不是还有?薛檀和天底下的百姓,他兴许已经浑浑噩噩,成为了一个疯子。
可他终究还是打?起精神?,想要完成自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