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她跟你打听黎旭?当时你跟黎旭在一个单位?”
“对啊,但我们工作并没有交集之处,根本见不到面。但何岚并不在意,她只想有人跟她聊黎旭。”
蔡雅懊恼道:“我学的是犯罪心理,但一个潜在的杀人犯就在我身边,我居然没有发现!她这种心理当时已经很不正常了!如果我能及时发现并开导她,也许后面的惨案就不会发生。”
顾平安还是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说何岚只有跟你才会谈黎队吗?那被杀的男老师怎么会知道?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的暗恋跟同事说吧,尤其是男同事,这个男同事从哪儿知道何岚在暗恋别人!又是如何嘲讽才会激怒她,让她拿凳子砸人?”
“她是多重人格!也许主人格不会跟别人说自己的私事,可衍生出的副人格并不会受主人格束缚,可能是这个副人格说了,而副人格并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格,她肯定会偏激。”
顾平安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也对,如果这个副人格是因为爱而不得才形成的,那她残缺又短暂的人生里只有一件事,就是黎旭。当她和黎旭的感情被别人否定嘲讽的话,就会激怒她。”
蔡雅道:“没错,副人格甚至可能没有法律意识,抄起凳子把人打死,可能是她泄愤的方式。所以我才格外同情何岚,我每个月去一次,就是想确认她的状态如何。精神病医院的毕医生是我学长,在这方面也比较权威,他一直帮何岚治疗,她的副人格在慢慢降低影响,这半年甚至都没有出现过!我是真以为她在好转。”
顾平安把那本工作日志还给她,叹口气:“所以你把何岚和杀人犯分开了,你认为这是两个人!从心理学角度来说,确实是分离又独立的两个人格。但她之所以会衍生出一个杀人犯来,是因为何岚的思想出了问题,从法律来上来说,这就是一个人!而且我发现她真的很会装,蔡老师,我不是怀疑你们,但有没有可能她并不是双重人格?”
蔡雅接过本子,愣在那里,张张嘴,好半天才说:“我本想说不可能弄错,因为不只我替她做过测试,当时还有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专家给她做过会诊,可现在我真的不太确定了。你觉得她真能骗过我,骗过哪些专家?我们观察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不只是行为方面,记忆方面,还有性格和情绪,很明显是两个独立的人格。”
顾平安想了想,还是道:“我觉得如果了解多重人格障碍症,装出双重人格并不困难,所以现在有三种可能,一是你们都被她骗了,她并没有双重人格,是为了逃避死刑装出来的。二是她很清楚自己有双重人格,但在你们面前努力控制着次人格,好展现出正在好转的样子。三是她确实正在好转,次人格在渐渐消失,主人格能长时间掌控身体后,就觉得杀人的事不是她干的,她不应该关在精神病院里受惩罚,于是她趁搬病房的机会跑了。”
蔡雅苦笑:“你说的二三我们都考虑过,至于一,我们确实先入为主了!因为当时是我们几个主办的案子,也是我们把专家请来的,所以我们认为何岚不可能骗过专家组。”
顾平安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太肯定,什么情况都要想到,她杀了三个人,而且是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其中还有两个未成年,这肯定是死刑!你们当时就没想过她想逃脱死刑吗?”
“没有,因为她逃跑后,直接上了高速就是想自杀,她也确实冲到了车前,差点被撞,等被关进看守所后,她也曾经闹过自杀,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平安突然想到黎旭那天晚上的不正常,忙问她:“何岚是不是弄的看守所房间里都是血,还在墙上写了字?”
蔡雅怔住:“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可没上报纸,难道黎旭以前跟你提过?”
“那倒没有,只是之前我们市局看守所也有个连环杀手这么闹过一场。”
顾平安没提黎旭当时情绪好像受到了影响,又问她:“墙上写的什么字?”
蔡雅叹口气:“何岚在墙上写满了黎旭的名字!”
顾平安了然,肖东凯写的是‘丛珊,我来找你了’。
同样是爱而不得,同样是在监室里自杀,黎旭当时一定想到了何岚。
蔡雅见她沉默,忙解释道:“其实这事黎旭十分冤枉,何岚本身是一个很内向的小姑娘,她鼓起勇气追求过黎旭,被拒绝后,她没再找过他,黎旭也在各种场合避开她,免得尴尬。就连何岚的父母都不知道她喜欢黎旭,她也就跟我说过这事!”
“那你跟其他人说过吗?”
蔡雅无奈道:“当然没有,这点操守我还是有的,再说年轻小姑娘嘛,谁没暗恋过几个!我上大学的时候还对我的导师有好感呢,但也只是有好感,偶尔会跟朋友聊一下。我以为她也跟我一样,哪想到她突然之间就杀了人,然后又发现她有双重人格,次人格还说她暗恋黎旭的事被那三个人嘲讽!这才一怒下了死手!”
她叹口气:“你说黎旭多尴尬吧,马上就申请了回避,但这案子跟他有关,有一些问题还要问他,别人肯定会议论。他觉得没处理好何岚对他的暗恋,十分消沉,我还没来得及劝他,何岚又在监狱闹自杀,写了满墙的黎旭!”
“这心理阴影可真不小!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被别人议论吧。”顾平安也觉得黎旭是无妄之灾,“从那以后他就调去豫东了?”
“没有,他不是遇事就退缩逃避的人,只是他父母觉得他要是已婚,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于是又是给他介绍对象,又是给他调工作,他爸在省城也算是身居高位,他不管是学历还是能力都没问题,平调还是很轻松的。结果为这事他跟父母闹了一场,坚持不结婚还非要留在一线岗位上,这才去了豫东。”
顾平安一听被催婚还调工作,瞬间跟黎队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怪不得呢,从没听他提过家里的事,甚至都没见他回过家。”
蔡雅又道:“小顾,我也不怕告诉你,他父母催婚的时候,我也是他的相亲对象之一。他妈挺喜欢我的,还拜托我常跟他联系,我并不反感,所以也会时不时给他打个电话,因为一开始我的言语里都是开导他的话,他对我很反感,后来我不再提那些事,也不再开导他,才算成了他的朋友,不过同事的感觉更多些。”
顾平安愣住,怪不得邹卓他们会说他俩的八卦,看来还真是无风不起浪。
蔡雅倒是大大方方的:“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太虚伪,一边希望何岚能好转,一边又希望跟黎旭谈朋友。”
“怎么会,这是两件不同的事,何岚搞成这样,是因为她自己心里的执念无法控制,成了魔。只要黎旭没给过她希望,你没有撺掇过她死追黎旭,那你们两个都没有责任,你追黎旭也没有任何问题。”
顾平安顿了顿,又盯着蔡雅的眼睛说:“再说只要你不在探视她时,跟她提起你跟黎旭的事,她也不可能知道啊。”
蔡雅看着她苦笑:“小顾,你还是怀疑我了,对吗?不过不要紧了,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我即没能让何岚好转,也没能跟黎旭从朋友到恋人,这两件事我都一败涂地了。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不想有任何隐瞒,也不希望有节外生枝的事发生。我虽然每月都去看她,但从没跟何岚提过黎旭,只是配合毕医生给她做精神分析疗法和认知行为疗法!”
顾平安却有些疑惑:“我只研究过犯罪心理,没遇到过多重人格障碍的案例,但我以为想要让她抛弃执念,不应该把她的执念藏起来,而是应该把这个执念剖开来分析,直到她对‘执念’失去兴趣。因为众所周知,人类的一个劣根性就是越得不到越想要,你从不跟她提黎旭要怎么帮她治疗?”
“她的主治医生是毕医生,我只是配合他而已,何岚的家人都不去看她,她需要一个她熟悉又对她有善意的人让她跟外界保持联系。”
顾平安哦了一声,“听起来确实很合理!这位毕医生是你的学长?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蔡雅不由笑了:“你看,我之所以把所有话都跟你提前说清楚,就是怕这种情况!小顾,我跟何岚不一样,我不可能为了爱情去做伤害别人或自己的事。这么说吧,我不反感黎旭妈妈撮合我们两个,是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很合适的人,不止家庭合适,我们两个人的工作也很合适。黎旭不管长相还是性格,也都没得挑,所以我确实对他有好感。但当我发现他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也不会有时,我马上就调整自己,及时止损。”
顾平安也笑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并不是怀疑你。如果何岚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蔡雅也不由感慨两句,然后她起身道:“现在你也了解了基本的案情,跟我去专案组吧。”
顾平安皱眉:“专案组?只是一个有杀人前科的精神病患者出逃,省里居然组织了专案组?”
“是以前的幺二八专案组,大部分人都在省里,分局一个电话就都叫过来了,只有黎旭来得有点晚。他担心何岚会跑去豫东找他,在火车站和客车站都布控好,才过来。”
顾平安想起蔡雅给黎旭打了好几个电话,估计就是在催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如何,看来太有魅力也是种烦恼啊。
专案组在二楼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屋里有人正在案情板上划拉着什么,黎旭坐得离案情板最远。
他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叉放在膝上,屋里人都零零散散地坐着,可不知道为什么,顾平安从他的姿势中莫名感受到一种孤独感。
见蔡雅带人进来,正分析案情的中年男人停下来,“小蔡,这位也是心理专家?是不是太年轻了点儿?”
蔡雅忙介绍道:“宁局,这位是顾平安,是豫东市刑侦队的刑警,黎队手底下的人,她虽然不是心理专家,但对犯罪心理也有一定研究,而且屡破奇案。我觉得咱们只是自认为对案情对何岚足够了解,我更怕咱们对这个案子已经有了思维定式,走不出来。小顾来咱们局里出差,刚好忙完手头的事,我就想请她过来帮咱们查漏补缺,也许能找到新的方向。”
这位宁局是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他倒是好说话,朝顾平安点点头,“也好!欢迎加入!”
蔡雅又帮顾平安介绍了专案组其他几位。
除了宁副局,长桌左边是西城分局刑侦队的队长和副队长,长桌右边是黎旭和刑侦队的两名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