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时钟大礼堂的灯光早已暗了下来,唯有库贝纳国家乐团演奏的音乐柔和而轻快的流淌。
伴随着悦耳的音乐声,有明亮的天光自上而下,在金色的麦穗中,将获奖者笼罩。
年少的得奖人身侧无比暗淡,唯有他与麦穗站在光芒之中。
在这一刻,他是这片数学沃土里唯一的麦穗,也是整个数学高峰中唯一的种子。
他是数学的未来。
与会的科学家们齐齐看着他,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景长嘉面露喜色,微微朝四方躬身致谢。
冯老师起身拥抱住他:“恭喜你,小景。”
这位在数学界耕耘多年,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师激动得浑身都在发颤。
他来过好几次的麦田奖现场。从最初的最初跟着导师一起前往布伊戈参会,到现在自己受邀出席。每一次,他都是坐在台下安静地看着别国的获奖人登台。
那片麦田,没有龙夏人。
那粒金麦穗,也从未青睐过龙夏人。
他从青年等到两鬓斑白,他已经老了,再过没几年或许就要退休……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无法亲眼见到麦穗落下来的那天。
冯老师双眼含泪,大力地拍了拍景长嘉的背脊,才松开他,颤抖着嗓音道:“快去吧,都在等你了。”
“谢谢。”景长嘉低声道谢,随后越过擦眼泪的冯老师,踏入了那一片金色的麦穗之中。
光影特效投出的麦穗随着他的动作往前躬身,便如群风追在他身后。年轻的数学家一步一步朝着那至高的领奖台走去。
沉稳得犹如国王走向自己的王座。
高台之上,库贝纳的国王含笑凝视着这位学术界的超新星。等他靠近,就率先张开了拥抱。
景长嘉登上领奖台,微笑着与他行了个贴面礼。
“祝贺你,我的小麦穗。”库贝纳国王说着,后退一步拿起纯金的金麦穗奖章,郑重地别在了景长嘉的胸口处,“恭喜你创造了历史。”
景长嘉微微颔首。“谢谢您。”
国王别好奖章,又抬手示意了他去发言台:“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景长嘉走了过去。国王后退两步,将自己隐没在无光的暗淡里。
现在这座颁奖台,只期待一个人,也只等待一个人说话。
景长嘉调好麦克风,抬眼缓缓看了在座的科学家们一眼。
他蓦地展颜一笑,轻松地说:“我现在站在这里,首先要感谢我的一位朋友。相信很多人都知道,我之前出了一些意外,受了重伤。是我这位朋友冒着极高的风险下崖搜救,才找到了我。我感谢他来得不早也不晚,不然可能我这个脑袋,不会伤得那么恰到好处。”
他的后天学者症候群与他觉醒的数学天赋一样知名,这段俏皮话成功引得现场众人都笑出了声。
颁奖典礼的气氛显得格外松弛。而与之相反的,则是勤政殿里越发压抑的气氛。
杨以恒拢着一床薄被,面色苍白的看着景长嘉在唯一的光柱里,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荣耀。
他早就知道的,杨以恒攥紧了被面:嘉哥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藏不住他的光辉……
人间也好,天上也好……不管在哪里,景长嘉都会是最耀眼的那个。
不管面对什么,只要他出现了,好像一切就会变得轻松起来。
哪怕在满天神佛里,他也可以那么镇定从容地登台。
就像是那年十七岁的云中郡王从北疆的朔风冰雪里赶回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年幼的自己身边。鲜红的斗篷在满屋的哭声中展开,就替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霜刀剑。
所以我怎么能松开手?杨以恒仰着头,定定地看着那个被金色麦穗包围的人。
这是他的哥哥。他唯一的哥哥。
会保护他、教导他、为了他拼命,为了他……去死的哥哥。
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啊?杨以恒想,我只是想吓吓他。他只要肯低头,只要肯低头……
他们依然可以像小时候一样。
我们像小时候那样不好吗?
没有那么多事,没有那么多责任,当然也没有那么多人。哥哥只需要陪着我就好了。
明明我才是最需要哥哥的那一个。
明瓦中麦穗摇曳,年少的云中郡王双眸如星,比明月更皎洁。
我才是最需要哥哥的那个一个……
你又何必,去照亮别人呢?
杨以恒咬紧了牙关。
嘉哥,你怎么能那么从容?杨以恒想,你一贯都那么从容。
从容地走向他,从容地离开他,从容地对他视而不见。
怒意渐渐漫上脸颊,杨以恒心中的邪火还没来得及燎原,他就听见了景长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