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后来在南苔生活了好几年,我也渐渐能吃辣了。
尤其是和周嘉也失去联系后的那年暑假,我在他家的火锅店吃到上火,红油汤锅对我来说已经不在话下。
其他人闻到香味也嘴馋,纷纷嚷着还想吃,于是阿姨多下了一点。
电视里在放春晚,我们这些留校生坐在一起看,从前觉得无聊的节目,居然因为人多而觉得很好笑,大家乐呵呵笑成一团。
阿姨给我发了微信,问我晚上吃的什么。
我给她拍了饺子,说下午包的饺子,我自己包的,下午跟食堂阿姨现学的,没有你包得好吃。
阿姨说我给你寄点,还有自家做的腊肉香肠,都给你寄点过去。
外面雪下得很大,落在枝桠上厚厚一层,路灯雪白,映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
饺子的碗还冒着热气,电视里欢声笑语,旁边的女生被小品笑到趴我身上浑身只打颤,这一年我不在南苔,帝都这座像牢笼般的城市,我竟然觉得,原来我也可以活在人间。
雾气蒙满了玻璃窗。
十二点钟声敲响,大家互相喊着新年快乐,我在人声鼎沸的热闹里,安静在玻璃窗上写下了周嘉也。
第二个月,我果然没有再收到林家打的钱,我把妈妈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试着给她回拨了电话,果然是无法接通,自此,我终于算是摆脱了。
到此为止,我总算是替自己赎了一身罪孽,可以开始做一次自己,至于结果是好是坏,也不重要了。
我跟同宿舍楼的几个留校女生成为了好朋友,在我们留校期间,我们会互相串寝室,她们买的零食也会给我吃。
她们看到我的手机屏幕,惊叹这个男生好帅。
而我已经能够坦然的承认,这是一个我喜欢的演员,演过什么什么。像那些安利自己爱豆的粉丝一样,向她们介绍着周嘉也。
她们懂了,我是追星女孩。
这一年我二十岁,我终于开始逐渐接受,我和周嘉也真的已经渐行渐远了。
其实早在一年多前的九月,周嘉也让复读班同学转交给我的信封,他就已经向我道过了别。
如果想要联系一个人,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他找得到我,也知道我在哪,可他只给了我一只写着得偿所愿的千纸鹤,还有那句转达给我的对不起。
几番奔波无果,我也开始慢慢清醒。
他本就是闪烁而过的流星,他从我的夜空划过,只是片刻的照亮我,我抓不住流星,也不能让流星为我而停留。
如今,他要去更广阔的宇宙了,我总不能还在那颗贫瘠的星球等他返回。
我放下了执念,我只希望他一路坦途,永远自由,永远热烈。
执念被消磨到最后,只是可惜不能向他解释一句,其实跟他没关系,他不用心怀内疚,不用说对不起。
窗外的大雪还在下,陆陆续续,天地间一片雪白,好像是要覆盖住人间万般罪孽。
而我希望,从二十岁往后的人生,也能如他一样自由。
我在玻璃窗的雾气上写下他的名字,周嘉也,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二十岁的那年过得很散很碎,但是飞一般就到了年底,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第一年属于我的人生。
大学里好玩新鲜的事很多,有趣的人也多,兴许是我好说话,认识的几个女孩子都喜欢找我聊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也有情感大事。大一过去,同宿舍的三个女孩几乎都谈过了恋爱,快的一两个月就散,长情的到现在还在谈。
据说每个寝室都有一个雷打不动的单身狗。
在我们寝室,我就是那个单身狗。
也不是没有人问我要联系方式,也有人约我出去玩,在灯光暧昧里问我要不要在一起,但我始终是单身狗。
室友打趣说像我这样的,要么是还没遇到最对的那个人,要么是心里已经藏了一个忘不掉的人。
我告诉她有第三种答案。
她眨着眼好奇:“什么?”
我半开玩笑:“追星女孩。”
她果然当做是玩笑话哈哈笑起来,我也跟着她笑,笑到眼泪都要笑出来。
但其实这的确只是一句玩笑话,我也不是为了周嘉也,只是我的心理状态是一座全是裂痕的玻璃堡垒,看起来完整明亮,实际上一碰就碎,我很难去开始一段亲密关系,甚至于,我对所有的人际关系都保持警惕和怀疑。
没有尝过爱的小孩,始终很难想象这世上真的有人爱我。
遇见周嘉也,只是意外。
其实我的本意是孤独终老,或者说,其实我没有打算活到老,周嘉也的出现像是一束照进裂缝里的阳光,温暖,灼烈,强势,不容你拒绝,我看着我身处的泥沼里开出繁花,于是对人间有了那么一点贫瘠的期待,也是仅有的、全部的期待。
大一大二这两年远没有那么多的前程担忧,刚从几年寒窗苦读的紧绷里逃出来,可以有大把的光阴挥霍。
宿舍的女生们开始研究化妆护肤和穿搭,每次我们出去聚餐,或者听说哪里好玩,都会一起早早起来化很久的妆,为了到时候拍照好看点。
那段时间应该是我有生以来拍照最多的两年。
我从前讨厌拍照,确切来说,我对镜头有恐惧感,我讨厌任何带有凝视意味的视角,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会让我浑身发毛。
照片有记录的意义,没有人在意我是怎样成长,所以也极少有人拍下我的照片。
仔细想想,为数不多关于我的照片,竟然是高一那年的运动会,张楠楠用着那几年像素还不太高的手机,拍下了一些关于我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