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李婶儿前脚刚踏出门去,陈卿言的背就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他嘴里含着一口还没咽下去的面,豆大的眼泪珠子顺着脸一个接一个的砸进了面碗里,两条腿蹲也不蹲不住了,膝盖磕在地上沾了一腿的土。
可哪怕就这样,他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来。
陈卿言心里头明白,他娘走了以后,他再也不必哭给别人听了。李婶儿说的是对,他骨子里头有股儿别人没有的倔劲儿,让他低头太难,注定了他这辈子过得也要比别人艰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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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很少同我们讲他的身世,倒是从他师兄那儿听得多些,就是那位捧哏的戴春安。”陈友利看着陆觉将烟盒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赶紧就将火凑了过去,又继续说道:“您别看小陈在台上是这副样子,但下了台,却话少的要命。我们不同他讲,他就不多说一句,也是,可能台上将力气都用尽了,也是疲乏。”
陆觉自己先是叼了根烟在嘴里,就又抽出一根来递给了陈友利,陈友利赶紧双手接过,自己点了,知道陆觉这是再让他说下去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其实陆少爷您要是有心捧小陈,大可不必这样……”
“陈老板有高见?”
“您这是哪儿的话!陆少爷您是做大买卖的,自然是吃过见过的。高见我是谈不上,但总归小陈在我这儿撂地,老陈我平日里与他接触的多些。您不知道,他惯是个清高的性格,不说别的,就单说您这一个月扔的现大洋,你当怎么着?小陈一个子儿都没动,全给了他那位师兄了!”
陆觉今日倒是从庆园茶馆离开的早,三不管正是热闹的时候,华灯初上,纸醉金迷,离庆园隔得不远的地方就是几个连挨着的大烟馆和妓院,陆觉不知怎的,站定了远远的瞧了半响,只觉得鱼贯而入的人们脸上都带了一股诡异的神采。陆觉站在那儿琢磨了半响,脑袋里终是嗡的一声涌出来两个与他们匹配的字眼来——堕落。
陆觉忽然一下就明白了刚刚陈友利对他说的话。
“陈卿言啊,最怕别人轻贱了他!”
在三不管这样的地界,下三滥的窝子,想学坏可不就是一出溜的事儿吗?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可陈卿言就偏偏有这么一股劲儿,要做这一淌看不见底儿的浑水里最干净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