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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那光幕就像是脆弱的琉璃,碎成星星点点,散落在黑暗中。钟晚晴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手,嘀咕了句什么,扬长而去。

熊熊火焰这才从石台上窜出来,徒劳地烧着。

怎么会这样?温行云不是傻子,他清楚钟晚晴的实力,布下的法阵应该将她牢牢困住,被三元真火活活炼化,岂能如此不堪一击?

昙摩尊者,袁弥,阿绣,桑重都瞪大了眼睛,满心不可思议。

温行云仿佛看见了这一切,放声大笑。他是极斯文的长相,言行举止向来从容,此时肩头衣料破了,皮开肉绽,洇开一片殷红,宛如玫瑰怒放,衬着他张扬的笑脸,有种撕破伪装的癫狂。

袁弥脸色阴沉,眉头紧拧,瞪着他道:“温行云,这是怎么回事!”

温行云背欹着石壁,笑得浑身颤抖,鬓角落下一缕青丝,飘来荡去,他变了调的声音里半是得意,半是嘲讽,道:“你以为我在这里与你们周旋是为了什么?机关早就失效了。”

阿绣松了口气,像断了线的皮影,瘫作一堆,心在腔子里狂跳起来,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你!”袁弥举起折扇指着温行云,眼中的怒火比石台上的三元真火烧得还旺。

他本就恨温行云,一样是炼器世家出身,温行云的才能却在他之上。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温行云眼盲,一个瞎子让澹云阁的风头盖过了鬼斧门,别人都笑他袁弥白长了一双眼睛。

日薄西山的鬼斧门已然让袁弥喘不过气,温行云的存在更是压在他头顶的一块巨石。

因此,只有投靠铜雀堂,他才能翻身。

昙摩尊者注视着温行云,道:“温阁主的本事,我等算是领教了,后会有期。”目光一转,又看住桑重,一字字道:“桑长老,丹娘子这笔债,我会向你讨回来的。”末了才瞟了袁弥一眼,道:“走罢。”

铜雀堂的目标是钟晚晴,目标跑了,任务失败,再斗下去也没有好处。袁弥不甘心,也无可奈何,跟着昙摩尊者化风而去。

温行云和桑重都没有阻拦,若要拦住昙摩尊者,少不得拼上性命,就眼下的情形而言,并不值得。

温行云笑容一收,面对桑重,带了点耐人寻味的表情,拱手作揖道:“多谢尊驾出手相助,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桑重还礼道:“敝姓程。”

程是桑重母亲的姓,温行云道:“程公子想必是为了晚晴而来,晚晴有你这样的朋友,当真福分不浅。”

“你错了。”阿绣从屏风岩后走出来,眼神冰冷锐利,让桑重感觉她有点陌生。

阿绣没看桑重,死死地盯着温行云,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道:“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叫他来的。”

温行云一愣,把脸转向她,微笑道:“姑娘是晚晴什么人?”

阿绣劈手夺过桑重的剑,指着温行云的心口,恶狠狠道:“我是她的妹妹,你该知道她还有一位兄长,修为远胜于你,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否则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温行云抿唇不语,初五忍不住道:“放肆,小小一个掬月教,有何能耐与我们澹云阁为敌,你休要口出狂言!”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阿绣隔空扇了他一巴掌。初五被打得头偏向一边,眼冒金星,脸上五指印鲜红。

阿绣扬起下颌,斜着眼将他一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又盯住温行云,道:“温阁主,你若不信,不妨试试,看我有没有本事将你们澹云阁夷为平地。”

温行云道:“姑娘的话,我谨记在心,告辞了。”拱一拱手,带着初五离开了。

座中醉客延醒客

阿绣垂下手臂,剑尖指地,疲惫涌向四肢百骸。

桑重环抱双臂,认真打量着她,语气却含了戏谑道:“唐女侠好威风!”

阿绣看他一眼,大眼睛便蒙上了水汽,身子似不堪重负,委顿下去,蹲在地上,松开剑,抱着双膝,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这泪水里有对温行云算计晚晴的气愤,有对铜雀堂的恐惧,还有走到这步田地的无奈。

自从来到凡间,她便知道谪仙的事是要命的秘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为了让掬月教不那么显眼,她绞尽脑汁,付出良多,终究没能躲过劫数。

昙摩尊者这样的高手,铜雀堂还有多少?钟晚晴是分身的事,他们怎么知道的?他们还知道些什么?

这一晚上的风波让铜雀堂的轮廓浮出水面,赫然是个超乎想象的强大组织。

漫说掬月教,就是清都派这样的名门大派对上铜雀堂,又能有几分胜算?阿绣不像霍砂和钟晚晴,她是知道怕的,想的越多,越害怕。

桑重见她这个样子,心揪成了一团,也蹲下身,抚着她瘦条条的背,试图抚去那些沉重的负担,道:“第六卷 经书钟姑娘已经拿到了,还有最后一卷,我们就快成功了,不会有事的。”

我们二字听得阿绣落泪更急,伸手推他,哽咽道:“你走罢,这事原本与你无关,你帮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我们两清了,你快走罢!”

桑重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道:“你这话说的太迟了,铜雀堂业已知道我与掬月教的关系,我现在抽身,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那要怎么样?”阿绣六神无主,迷茫的目光中裹着担忧,思绪开始混乱,道:“要不然,你待在清都山,等我们除掉铜雀堂再出来?”

掬月教五个人,辛长风昏迷不醒,辛舞雩守着他出不来,霍砂和钟晚晴有勇无谋,阿绣算是他们当中最有头脑的了,也不过如此。指望他们除掉铜雀堂,桑重想想便觉得好笑。

他戴着面巾,阿绣还是从他笑意更深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心思,咬了咬嘴唇,道:“就算我们不能除掉铜雀堂,你闭关个一两百年,这件事也就与你无关了。”

桑重道:“阿绣,当初去掬月教找你,我便想到会有这一日。我若想独善其身,便不会去找你。我不怕麻烦,我怕的是你有麻烦,你可明白?”

阿绣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有许多话都说不出口,只化作泪水汩汩地往外流。

桑重拿出手帕替她擦着,道:“钟姑娘想必已经回掬月教了,我们也回去罢。铜雀堂的事,得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

这样冷静多谋的一个人,哪怕他心里未必有什么良策,但他的话就像定心丸,阿绣点点头,与他走出洞穴,登上鹤车,替他处理伤口。

手臂上的剑伤又长又深,腰间被流星锤擦过,血肉模糊。阿绣一边心疼,一边将昙摩尊者骂了个狗血淋头,并发誓要抽她的筋做腰带。

回到掬月教,钟晚晴房里没人,阿绣和桑重便往霍砂的房间走。他们俩的房间只隔着一道粉墙,墙上爬满花藤,开着鸡蛋黄的小花,香气馥郁。穿过月洞门,便听见钟晚晴的笑声从敞开的房门里飞出来。

阿绣脚步一顿,看着碧纱窗上的影子,心下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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