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只是偷走一个女娃娃,他抱了就走,宋缺应该不会放下长子不管来追杀他吧?
石之轩从产生这个意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开始疯癫了,天刀之威,拿命去试?
可他抱着婴孩,来不及把自己拆散,而且他疯癫的情状是逐渐在进步的,上一次把自己拆散后醒来,他居然发觉疯癫时的自己已经会接脱臼了,浑身上下的脱臼骨头被接了一大半。
总有一日,他会分裂成两个同时具有理智的个体,石之轩想到这里,只觉一种深切的恐惧。
那一点属于正常人的恐惧心态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个疯癫含笑的邪王,他抱着怀里的婴孩,脚步飞掠而走,迎头撞上一个遍体绫罗,满头珠翠的美妇人。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似在天宫,见此惊鸿。
石之轩愣住了,那美妇人被撞个仰倒,他一手抱着婴孩,一手下意识地去接,没接到。
他看向第一时间扶住妇人腰身的那只手,顺着手向上,见到冷着脸的天刀宋缺。
面对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寒冰俊脸,疯癫的石之轩一下子理智回笼,清醒万分,他抱着婴孩,脸上带起笑容,双手将婴孩递给宋缺,笑道:“宋兄别来无恙?我恰巧路过,顺便来看看孩子。”
宋缺即便有提刀砍死他的心,面对笑盈盈递来婴儿的石之轩,还是第一时间双手接过,石之轩趁着这个空档一下子飞掠出了几丈远,笑着说道:“宋兄如今佳人在抱,夫妻和美,不会也要像那些秀心的追求者一样,来追杀石某吧?”
果不其然,那刚刚站稳的妇人露出怒容,狠狠一脚踩在宋缺的脚面上。
宋缺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倒是既醉踩完宋缺的脚,目光落在石之轩身上,确认他一袭青衣虽然缥缈宽大,但绝对藏不了一个婴儿,再往里看,见到正熟睡的另一个婴孩,才安下心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石之轩,接过孩子,踹了宋缺一脚,“什么狐朋狗友,你自去招待他吧!”
美人之怒,令人心向往之,石之轩呆看片刻,直看到那美妇人抱着孩子进了房间,有天刀冷脸迎面而来。
片刻之后,石之轩凭着口舌之利,还真得了一桌酒菜,设在九层待客的百花苑里,有仙鹤在池边啄食小鱼,姿态风雅,与正在怡然饮酒的石之轩有八成相似。
宋缺冷淡地道:“我与你并无交情,反有仇怨,天下之大你哪里逃不得,要来岭南找我庇护?”
石之轩笑容文雅,像个风度翩翩的文士,只道:“宋兄这话说错了,我与你有何仇怨?”
宋缺刚要开口,石之轩也冷下脸来,轻声说道:“秀心、秀心……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宋缺沉默了,想到慈航静斋和宁道奇两种不同的说法,他正有些入神,忽听石之轩提出了第三种说法,“你我都明白,真正厉害的武学从来都是自创。靠学他人武功传承,除非将自己改变,变得无比像当年创下此武学的人,将自己变成为另一个人,否则绝无可能入道,就如慈航静斋坐拥奇书多年也不曾出过盖压武林之辈。”
宋缺愣了,还有这事?他自创武学是因为天赋异禀,武功秘法不是琢磨琢磨就能练出来的吗?
石之轩叹道:“我隐居后一直在自创武学,秀心研读之后,知晓我的功法毫无破绽,所以她就要让自己成为那个破绽!”
宋缺悚然一惊。
石之轩忽又变得十分温柔,说道:“秀心知道她的死会给我带来极大打击,她当年委身于我,如今自损自身,都是为了要除去我这一魔门大敌,如今她已死了,她成了我此生最难忘的女人。宋兄,这就是静斋手段,你可见了?”
可怕的不是含笑说这话的石之轩,而是石之轩明明清楚这一点,却还是因碧秀心之死受到极大打击,疯癫着坐在这里。
宋缺想到自己二女同游的过往,心里恐惧不安,面上越发冰寒,他怅然地想到,若有一日清惠也这样死了,那他、他好像不大伤心。
俊美无俦的宋阀主愣了一下,他不信地再想了想,将自己想象成石之轩,若是清惠死于研读他的天刀八诀,要将自己变成他武学上的破绽……不,清惠凭什么研读他的刀法?
不仅是武功秘籍属个人私密,宋缺还想到了床帏情话,他的刀法在夫人那里可是有另一种解读含义的,宋缺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无法接受,眉头也蹙了起来。
石之轩如看透他一般,轻柔地笑了起来,“宋兄,上天待你实在不浅,你如今心里只有那位绝色佳人了吧?也怪那梵清惠当年好事不做到底,图那菩萨尊位,她若真心系苍生,如何不舍身给你,替隋帝平了这岭南祸患?”
宋缺把酒倒给石之轩,冷冷地道:“今日你初来乍到,我不计较,往后当着我夫人的面,不可提那三个字。”
石之轩立即明白了宋缺的家庭弟位,他嘴角含笑,轻轻点头,算是定下了在岭南长住的计划。
作为四大门阀之首的宋阀,百年经营,兵强马壮,坐拥岭南沃土,宋缺本人不受静斋迷惑,有实力,有战略,有眼光,更能庇佑他这昔日情敌,心胸堪称宽广,还很好说话(骗)。
魔门将要支持的那位君主,不就在面前了吗?
霸主之妻(10) 美人可医病。……
石之轩说到做到, 没过多久就替宋缺拉来了一位臂膀,魔门天莲宗的现任宗主安隆, 作为魔门八大高手之一的安隆看起来富态和蔼, 像商人多过江湖人,而天莲宗也确实是魔门两道六派之中最会经商的一派。
安隆是石之轩的追随者,他认为只有石之轩能够实现魔门一统的伟业, 愿意不计代价资助石之轩成事, 可事到临头,认定的主公还是倒在了静斋这一关,安隆很是失望, 但接到石之轩传信,他立刻打起精神, 并不在意石之轩如今的处境,千里万里赶来会面。
宋阀是很会经营的门阀,但到底地处偏远,许多生意插不上手,而魔门有千年传承,虽如今落魄了,路子还是广, 天莲宗什么生意都做, 宋阀的财力与天莲宗的财路, 二者相加绝不是简单的加成,终会汇聚成一股不可撼动的洪流。
除此之外,魔门两派六道之中,以阴癸派为盛。阴癸派一向是女子传承,隐隐有和慈航静斋别苗头的意思,但从远了算, 慈航静斋是外来的佛门,不过是这近几百年来做得繁荣昌盛起来,而阴癸派,却是自秦汉时就流传下来的女子秘传之教派,上至天子妃嫔,下到流莺野妓,都有阴癸派的身影。
宋缺几乎没听过阴癸派,但石之轩知道,阴癸派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扩张,寻找根骨绝佳的女童收入门墙,当然,魔门是要“斩俗”的,不止阴癸派,“斩俗”是字面上的意思,杀死俗家的父母亲眷,当做孤儿一般收养教学,一个师父只对应一个弟子,悉心照料长大,这样养出来的弟子会绝对忠诚于师门。
因为这收徒的特殊之处,阴癸派不敢像慈航静斋那样光明正大遴选优秀女童,只能躲躲藏藏四处搜寻,也很怕惹上强敌,所以阴癸派的扩张是避开岭南这天刀庇佑之地的。
不过既醉小时候可没有天刀宋缺,她能懒懒散散长大到现在,实在多亏了王老爹的谨慎。
王家是普通人家,一朝嫁女入宋阀,也没有很快就适应下来,王乐整日在外头跑生意,女儿也不能长住在家,王家二老一下子空落落的,王老娘忽然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她家外甥女,前些年说嫁了个外地穷鬼的,便要接过来住。
王老爹不是很乐意,但王老娘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如今又住着大宅子,琢磨了一下有几个人陪着也不错,被磨了几天也就同意了。
王老娘的外甥女是远嫁,收到消息一家子都很惊喜,穷亲戚上门总是很快的,小夫妻手牵怀抱四个孩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远远来了岭南,一到岭南,那外甥女肚子痛,就地一蹲生下个女婴来。
这下子王家热闹极了,王老爹拐着瘸腿天天蹲在路边看风景,也不愿回家去,那一大家子孩子可多,哭闹喊叫,热闹是热闹了,可他哪里受过这罪哟。
那生在岭南的女娃四岁的时候,正遇见从山城高处下来的石之轩,石之轩一见就惊了,根骨极出色的一个女娃,他不收女徒,否则见了就得斩俗带走。
女娃叫李春花,正蹲在路边和几个哥哥姐姐一起和泥巴玩,她是个尖叫怪,几个娃娃里嗓门最大最尖的一个,王老爹最烦她,尖叫怪并不知道自己差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婠婠。
石之轩这趟出门去,是替宋阀采买一批上等军马,回来的路上顺手又捡了个被家人丢弃的女娃,拎着就回了岭南,也是根骨出众,阴癸派见了要生抢,慈航静斋见了也得马上抱走的那种,石之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和女娃有缘,辗转反侧许久,还是连同春花一起收入门墙,给另一名女童起名秋月。
秋月也差点有个好听的名字,石之轩捡她的那一天,正逢慈航静斋一名老尼路过,石之轩捡走秋月后,过了半日,那老尼一无所觉地经过原地。
秋月没有俗缘,春花一大家子,石之轩同时收下,却没有去斩俗的意思,在岭南地界,他想斩俗就得做好被宋缺斩的准备,收徒而已,不值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