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唐姻触及宋昕的视线, 才想起自己还攥着宋昕的袖子,被针扎般地松开手,连连道歉:“对、对不起, 表叔, 我太心急了。”
她对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恂恂恭谦。
宋昕袖口陡然一空,心里也瞬时空荡荡的。
“无事。”他说, “太子殿下会赐药的。”
若说过去,宋昕不敢肯定,而如今他却能肯定, 太子一定会赐药。
否则, 太子何必大费周章的将唐家二姑娘弄到太子府里去呢?
他过去觉得太子为了一个女子屠柳任良家满门, 实在不符太子平时稳健的做事的风格。
而如今, 他悟了, 甚至打从心根儿里的感同身受。
他不免去设想,如果有人对唐四娘动手打骂, 他的做法未必会比太子殿下轻上一分。
宋昕一手拢过袖角,被唐姻攥过的地方横生几道浅浅的褶皱。
褶皱如同藤蔓一样生出枝节抵死缠绕着他,攀上了他的心口、勒紧了他的咽喉。
他覆手将褶皱藏于掌间, 企图寻到一丝慰藉,哑声道:“四娘,你不必与我致歉。”
千万不必。
离经叛道徒生妄想的人,是我。
该道歉的人,是我。
·
回到杭州府衙后,宋昕便铺纸研磨, 书写向太子求药一事。
华春秋说, 他可以为唐国公夫人配药、针灸, 用医术为其续命一个月。
满打满算,这世间差不多刚好可以撑到太子派人将天山龙脑冰片送过来。
三天后,王晟也到了杭州。
王晟一路风尘仆仆,为宋昕带过来几大箱子东西。
他抹了把汗道:“大人,您这次来得急,也没带什么贴身物,都些是老夫人让我给您捎的。”
宋昕目之所及扫过满满几个大箱子,忽然越发心疼起孤零零唐四娘来,人与人真是禁不住比较。
他压着心性翻了翻公案,竟毫无头绪。
王晟向他汇报公事,也是双耳木然,一个字也入不进耳。
“大人,大人。”
王晟唤了他几声,宋昕敷衍“嗯”了声,一闭眼,便是唐四娘站在风雨里的无助模样。
他不断用掌心轻轻按摩扇柄,终是闷声道:“王晟,备车,去城郊唐四娘家。”
·
花红渐稀、绿茵渐茂,杭州暮春时节已有几分夏日的景象。
眼下谷雨将至,郊野的石榴树已经抽了不少新芽。
到了唐姻家,宋昕正欲推开院门,手却顿在半空,眉眼骤寒。
王晟也被院中攘攘的吵闹声引去了视线。
“唐四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竟不记得我了么?”
说话的是个五十上下,身影偏瘦,留着山羊胡的男人。
瞧打扮,大概是个官员。
唐姻细细回忆了一番,的确没有印象,壮着胆子道:“不论你是谁,都不能强闯民宅,若再不走,我便报官了。”
“报官?”男人冷笑道:“我是本县县尉张芝平,奉命来此搜查罪臣唐国公贪污弊政案的证据。”
张芝平……
唐姻的脑海中,忽然记起去年发生一件事。
去年三月中旬,唐国公携妻女去青山湖野钓。
青山湖游鳞无数,水杉环绕,是少见的野钓圣地。而经营青山湖这一代水域的,是当地的几个村子的淳朴村民。
唐国公本想着如往年一样,在青山湖小住几日后再回到唐国公府。谁知,却碰上了几个村的村民联合起来向他状告临安县县令。
而当时的临安县县令,便是张芝平。
张芝平身为县令,却仗势欺人、摄威擅势,压榨、鱼肉几个村子的百姓。
唐国公将此事告知杭州知府,张芝平东窗事发后,便被抄了家产、削了官职。
唐姻觉着奇怪,张芝平不是被削官了吗,为何又成了钱塘的县尉?
唐姻质问道:“你们搜查便搜查,为何砸我家东西?你、你眼里当真没有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