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宋旸谷坐下来。
翁荔英看他喝汤,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这不太像是他, “我以为你会直接走的,没想到我们会有同桌共餐的一天。我生活很简单, 基本上不出门,每月会出去店铺里面转一下,现在生意不好做, 铺子关的还剩下一家粮店了,打发时间用的。”
当初闹的最大意见的, 就是她开日日顺, 做的生意太黑了,宋眺谷就是嫌弃她心黑才南下走的,正儿八经人家, 没有这样做生意的,好好的油盐店, 你给卖这些东西。
宋旸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换了买卖,改成米铺了, 她在试探性跟他生活, 在一个屋檐下, 这他是能知道的,“需要什么家用,从账上支出,承恩在上海会汇款,包括佣工的钱。”
你让她进来,不是很简单给她一个屋头的,意味着你得养着她,她的家用开支的话,全部从宋家划走。
这个事情上,没有人会为难她,冲着大老爷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她,所以当初大老爷说的斩钉截铁,跟她讲无论是哪个孩子她去投靠,都有人买账的。
翁荔英笑了笑,很满意,这三个孩子里面,最靠得住的,她跟二老爷的想法有些一样,宋旸谷无论怎么冷脸怎么不苟言笑,他要比老二老三坦诚的多,老大心眼儿是明面上的活,老二是背地里的活泛,老三就讲究坦诚很多。
“我自己存一些养老钱,差不多十万块,不算多,跟娘家侄儿都商量过了,从今往后我来了,就不回去了,我要是去了,我的东西都留在宋家。”
宋旸谷没吭气,他是不想跟她娘家人打交道的,小时候呢,她爱面子,老逼着他们兄弟几个去她娘家做客撑起来面子,受了不少委屈,那几个侄儿,都是无赖一样的人,混日子的,如今怕是也混日子的。
跟承恩那边沟通好,二太太也没有办法说什么,“你爸爸的意思,就是好好善待她,她既然找上来了,对你大伯呢就还是有一份儿心,咱们不能冷落了人家教外人看了寒心,旸谷啊,很多事情,是给外人看的,她家用什么的,全部从家里划账。”
宋旸谷挂了电话,自己就去班上了,他很忙,忙的翁荔英好几天都看不见他,家里佣人又重新找了两位,翁荔英自己找的,晚上的时候就等宋旸谷回来,他进门,佣人就在厨房等着,“老太太嘱咐烧了汤,要不要吃东西?”
宋旸谷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是新年夜,还没有到十二点,差了一点点,翁荔英自己吃过就去睡了,北平城里新年的氛围很浅很淡,炮竹声都浅淡,日本人倒是放了,在城门口,逼着人去看,去捧场。
佣人看着他,也不是很搞得懂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新来的也不是很懂,但是很殷勤,汤就一直热着,盛出来的时候就多说几句,“晚上六点钟的时候才开始炖的,这会儿刚刚好,老太太嘱咐了说你夜里一般回来的晚,得吃??x?点东西,今儿是年夜,青萝卜奇好,我就炖了鸡汤。”
青萝卜母鸡汤,北方年夜饭要吃的。
食补的很。
她觉得宋旸谷挺冷的,他真的是一句都不会多问,问一下翁荔英怎么样了,有没有说什么,吃什么,几点睡的。
等他吃完了,就在沙发上坐着,他不去睡,佣人也不能睡,就在厨房收拾。
宋旸谷就一直闭着眼睛养神,他们成立了研究学会,针对改革的,明天的话,就会宣布新的政策,是他们自己宣布的,没有经过日本人。
北平虽然是沦陷区,日本人耀武扬威很猖狂,经常在街面上干一些找人骂的勾当,但是在政务上面,日本人怎么说呢?
插手了,但是他们没那个心思去腐蚀,他们没有那么地从内到外地去达到统治的目的,还是在外圈打转,他们的思想跟思路上面,还是在军国主义上面,用明白的话说,大江山不会坐江山,人力物力也达不到。
因此很多单位机构的运转,都是我们自己人在做事,像是财局,受到的波动虽然不少,日本人经常哔哔赖赖的,但是他们财局系统的态度,就是表面唯唯诺诺,背地里一个字不听,对日本人能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就是这样的政治氛围下,宋旸谷这些人才有可能在北方这个政治中心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新的税制改革一单发布,日本人肯定会注意的,包括国内外都会有很多报道的,他明天早上就会出席会议,然后发表演说,正式宣布。
至于能不能推行的开,要看各地财局的情况了,他们北边一直在勉励支撑,跟重庆那边也一直在沟通协调,效果怎么样取决于执行的情况。
他们是在火中取碳,自己手会烧到,但是碳给别人的话,会比较暖,这个税制改革,将会改变近二十年来,从大祁没了之后,国内整个混乱的税制,尤其是盐税,地方各个政府或者是军阀,都要依法循规。
对普通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法可依了,你如果要再征收本地五十年以后的税收,这样滑稽的事情,是不是跟中央法令冲突,社会各界舆论压力都会对你倾注过去,就是大军阀也要考虑一下,我平日里收税的那些明目,是不是能拿的出手,再继续下去了。
实在是有的地方过于滑稽,夜香有夜香税,人头税有人丁税,甚至能收到你孙子出生,能往后预收五十年六十年,说句苛捐杂税不为过,如此搜刮,普通民众如何生活,下面的人怎么发展起来,税收就压的是一座大山一样的。
他们盐都吃不起,地方政府把控盐运盐务,官商勾结,宋旸谷现在就是从一个很高的层面上,来立法正式地清理这个事情,从法律层面上,从最高一级的财税枢纽上,来清除这些阴暗地运作空间。
把税收财务这个事情,放在明面上了。
理论意义大于实际效果。
就跟现在很多活动一样,它的象征意义,对于思维思想的改变,长远来看,对于整个财税的发展,意义要远大于现在推行的情况。
但是他在明天之后要面临的各方面的事情,是他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很难。
扶桑知道吗?
知道一些,但是具体的宋旸谷不会跟她讲的,她也只是感觉。
差不多十二点钟的时候,佣人就看他动了,他在打电话,坐在沙发上,一只手靠着沙发边,显得很随和,“嗯,新年快乐,希望你年年快乐。”
很俗气很烂大街的祝福,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很难得,佣人在他眼前晃半晚上了,都没有听他问一句新年好,她寻思今天不是新年呢,她寻思人家兴许有钱人都不过年了,结果人只是不问她而已。
她又缩回去厨房,这事情不是她能站在一边听得,听说他太太在上海那边。
这样的语气神态,过来人一听呢,就知道是给自己喜欢的人打的,跟平时态度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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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得起祖宗
扶桑心里美不美?
很美的。
有个先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在祝福,都在总结过去的一年,然后期待明天是更美好的一年, 就是这样子的, 她笑吟吟的跟所有人都很融洽, 但是她一直在等宋旸谷电话,她看着时间。
昨天的时候, 宋旸谷有跟她通过话,宋旸谷主动问的,“新年有想要的东西吗?”
人可以不在, 但是大过年的,不能装死是不是?
他会主动问扶桑, 扶桑自己也没有什么缺的东西,“你可以陪我一起过年,我觉得这个事情就可以。”
“那十二点通话, 祝福你可以吗?”他的话都是很简洁的,很简单的, 电话跨年这个事情, 放在现在看不出浪漫来,因为这个时代的很多人很多事情,要比上海的这一场初雪都要浪漫很多很多。
但是这个事情, 搁置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以后,提起来回想起来的时候, 会突然觉得浪漫到极致,现在两个人就不咸不淡地在讲话, 宋旸谷话很少的, 但是扶桑会讲, “我今天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就很想祝福你的,我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面,千禧万胜意,安宁多喜乐,桃红十里相伴,松柏无声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