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皇后脾气很好,从来没有苛责过她什么,对她和孩子照顾有加。可她受不了皇后的照顾和关怀,因为那是胜利者虚伪的怜悯。
她可怜她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和爱。
她一直以为自己留在京城、留在宫中就心满意足,再无后悔。
可有一年谢爻臣回京述职,带着他的夫人入宫赴宴,她在宴席上看到那个她瞧不上的大老粗武夫给他夫人盛了一碗鸡汤,或许是她不吃葱花,他端着汤碗将葱花一粒一粒地挑出来。
她几乎是发怔地看着他的动作,晚上回去看到冷冰冰的寝殿,她明显听到自己的心在说后悔。
她早就后悔了,可她始终不甘自己多年来为了在宫中立足苦苦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
得不到丈夫的欢心,那就争一些别的,总不能所有的好处都让安灵毓占尽了。
窗棂外有一簇光影落进来,照得安嫔眼睛微眯了一下,浮光在她脸上静静流淌,她眼眸中折射出令人心骇的光芒:“如果你不是姓谢,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她的眉目显得过分冷清:“滚回去,准备做你的新娘子。若是再敢肖想不该想的,我便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把你送回乡下庄子上。”
翌日昭蘅要去习艺馆。
早上太阳还未升起,清晨湿润的雾气让寝殿里变得有些寒凉,昭蘅却不觉得冷,甚至浑身都暖烘烘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缩在李文简的怀中。他的衣襟敞开些许,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被她依靠的那块肌肤,泛着红。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把锦被上搭着的薄被掀开。李文简迷茫地睁开眼睛,看清她睡得绯红的脸,忍不住笑了下。转过身捞起帐幔,借着宫灯微弱的光芒扫了眼沙漏,见时间还早,长臂一揽,又把她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用还未修整的胡茬蹭她的脸:“再陪我睡会儿。”
昭蘅毫不留情地坐起身来,又笑着去看皱着眉的男子,她低头看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不成,今日是柳先生的琴课,他脾气不好,去晚了又要挨骂。你再睡会儿,我先起了。”
但她才赤足下了床,李文简也跟着起身,拥过被子从身后将她包裹住,低头凑在耳边对她说:“阿蘅,帮我修面。”
昭蘅抬眼看了眼沙漏,点头说好。
李文简便心满意足地放开昭蘅,让她去穿好衣裳。
或是听到殿内有了声响,莲舟便敲门进来,端来了梳洗用品。
李文简每日都会修面,保持面容整洁。只不过往日都是他自己修,他走到窗边的躺椅坐下,闭目等着昭蘅给她修面。
昭蘅挽起袖子,拈起刀片,走到他身旁,浸得温热的帕子搭在他的下巴上。
待肌肤泡得温热,她将帕子拿开,弯腰捧着他的脸,拇指指腹轻轻抚着下巴上的青茬。
李文简伸手揽住她的后腰,将人往前带了带。昭蘅卷着衣角,垂眸看向他:“怎么了?”
他望着近在咫尺间的一双眼眸,望见她眼底的疑惑,道:“站着不累吗?”
昭蘅眨了眨眼,正要开口说话,他放在腰间的手忽然用力,带着她坐在他的腿上:“坐着修。”
昭蘅惊讶地望着李文简,见他满面认真,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倾身给他剃除胡茬。
她剃得很小心,锋利的刀片贴在他的肌肤上,一寸一寸慢慢挪动,短短的胡茬和肌肤的死屑便留在了剃刀一侧。
李文简的手扶着她的腰,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曲线。
“别动。”昭蘅抬手用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软声威胁:“再乱动,就让你顶着剔了一半的胡须去上朝。”
李文简直勾勾地盯着她,抿起嘴唇,手也安分了下来,乖乖地握着她的腰不再乱动,只面上的笑没收回去。
“你笑什么?”
李文简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静默地看着殿顶的雕梁,纤长的羽睫半遮着眼瞳:“怕顶着剔了一半的胡子去上朝,等你剔完了再说。”
眼底仍压着清淡的笑意。
昭蘅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低头继续专注地给他剃须。
“好了。”昭蘅转身将刀片放下,侧过脸来,却又被他握住腰,他坐起身来,这样近的距离,她鼻间满是他身上冷冽的香气,勾得她心跳如鼓擂。
他俯身,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轻柔地蹭了蹭。
“怎么了?”昭蘅仰面望着他。
他那一双眼睛再度看向她,唇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清淡又温柔,问她:“还扎吗?”
“不扎了。”但他的呼吸喷在脖子里有些痒,昭蘅歪过头躲开。
李文简扶着她的腰,说:“那你晚上不能踢开我了。”
昭蘅从习艺馆出来,莲舟接过她怀里的琴,林嬷嬷给她的手里塞了一个暖炉,又将披风给她穿上。
秋意已浓,万物萧肃,习艺馆台阶下的牡丹花已经换成了秋菊,在秋风中颤舞蹈。
昭蘅走在深春里,走了没几步,看到安嫔和几个身着命妇服制的妇人迎面走来。
安嫔向皇后请了恩典给谢亭欢和林程意赐婚,谢氏的命妇今日入宫谢恩。安嫔在景元宫内设了宴,席间有人提议观赏菊花,几人便打算从此处去御花园观赏菊花。
“前头那位是太子良媛吧。”有一道含笑的声音道:“我听说这位良媛跟咱们娘娘一样,也是勤奋肯学。这种天气还坚持到习艺馆,如今一看,果然和殿下是一般勤勉的人。”
紧接着便是许多声音跟着附和。
安嫔正纳闷为何往东宫送了那么多含有木香粉的糕点,太子都没事,每次见他都还是一副很精神的样子。
可是那人明明说,殿下若是服用木香粉,会日渐虚弱……
听着族中命妇的话,安嫔扯了扯嘴角,抬起眸光望向丈余远款步行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