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宋姝读了近一个时辰的书,脑子早就成了浆糊,读到国风篇,张口就来:“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床上,晏泉倏然睁开了眼。
宋姝低头看书,却还恍然无觉,接着开始吟诵《草虫》,然而刚刚开口,却被晏泉厉声喝止:“停!”
宋姝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只见男人幽深的眸子看着她,沉沉黑眸似是古潭水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暗流汹涌。
宋姝被这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看了眼手中的书,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读了些什么……
她顿了顿,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书里写得,不是我胡诌,可怪不了我。”
晏泉闻言嗤笑道:“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听他话里嘲讽,宋姝不甘示弱。素手将书本一合,似笑非笑道:“小舅舅难道没听说过,食色性也吗?”
说着,她的目光从晏泉的脸上游移开来,经过他的脖颈,轻扫过他的胸口,而后一路向下——
晏泉见她轻佻目光,只觉那目光像是羽毛刷子一样拂过他的身体,掠过他的胸膛,微麻的战栗之感忽而涌上,就连他还未有知觉的腿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目光舔舐,不自觉发颤……
“你,你做什么?”他低斥道,清冷的声音却莫名有些外强中干。
见他强忍窘状,宋姝这才满意似的收回目光。
男人都是,嘴上一本正经,实则嘛……
她微微偏头,上前两步来到晏泉床边,清凌凌的眸子毫不遮掩的与他对视——
“食色性也,小舅舅也不能免俗不是?”
宋姝的声音微微泛着哑,鬓间垂下的发丝轻扫过晏泉手臂,留下微微的麻痒感,一路痒进了他心里……
“够了!”他低斥一句,扭过头去,强迫自己与她错开目光。
恰逢此时,门外传来三声轻响,拂珠的声音旋即响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晏泉身体有疾,下不了床,宋姝又知他向来高傲,不喜旁人见他这般狼狈样子,平日里也甚少让拂珠或是吴全进屋。
她听见拂珠的声音,开了门出去,不多时,端回来一只餐盘,放在了圆桌上,而后又走向床边,将窗户微微掀了一半,转头笑道:“小舅舅,下大雪了。”
晏泉闻言看向窗边,只见半扇窗户外,鹅毛似的大雪飘飘摇摇的在风中飞舞。
宋姝刚从屋外回来,白皙的脸上被冻得起了两块红晕,眉眼里却全是喜悦。
宋姝喜雪,这是晏泉一直都知道……
她来到床边,望着天上鹅毛似的雪片,咧唇一笑。
“看这样子,今晚当时会积雪,明日早上起来,便可以堆雪人了。”
她的笑里没有揶揄,没有挑衅,一双眉弯似月,唇角上扬到了耳边,是个真心实意,孩子似的笑。
这笑看得晏泉一愣。
他似乎许久,都没有看见过宋姝这般笑了。
小时候倒是常见,每每她一见到自己,便会这般笑,一边笑,一边跑向他,嘴里唤着:“小舅舅,小舅舅……”
有些时候,晏泉回想起秦国夫人死的时候,会有一瞬间希望当初死的人是自己。
若是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恨他了?
也不会,这样骗他。将他骗到了修罗地狱,无望火海,骗得他舍了一身仁义,要做一只恶鬼。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注:文中所有诗篇均引自《诗经》
关于《草虫》和《大车》两首诗,现代有多种解读,详见网络。
时间飞快,像是细纱不过眨眼时间便从缝隙之中流逝。
宋姝这些日子里颇为苦恼——自年前她眼看着晏泉的手指有了反应后,一连两个月,他的伤势却再没了起色。
这两个月来,他身子康复得极好,原本瘦得没了人形的躯干重新有了肉,苍白脸上也又见了血色,然而任凭陈何年如何针灸,晏泉的手脚却仍然毫无知觉。
宋姝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手里的养元符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他的药膏里加,却都像是沉进了大海的石头,起不了一丝涟漪。
宋姝为了晏泉的身子操碎了心,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拂珠特地找钱知晓打听来了一味断血续脉的药方。药房里需要一味名叫“血藤”的珍贵药材,只在每年春季长在嵩阳山巅。
嵩阳山距京两百里,拂珠打听来了药方之后,当机立断便要拉着陈何年去采药。
侧厢里,陈何年看向晏泉,浓黑眉间染上一丝迟疑。
“虽说做戏做全套,可是殿下……”
昆仑没法儿进来,他实在不放心留晏泉一人在别苑之中。虎狼环伺,万一出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晏泉盘腿坐在床上,正在吐息纳气,听陈何年的话,缓缓睁眼,却打断他道:“嵩阳山离此地不远,你且去吧。”
面容清俊的男人神色淡淡,话里却是毋庸置疑……无奈之下,陈何年只得噤声。
晏泉又道:“你放心,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自保不成问题。你从嵩阳山回来之后,便可通知昆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