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姜知妤本就不信何前世今生,她只认定,事在人为。
佛曰,一切众生从无始来,死生相续,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死生轮回,当真是未曾有那么重要了,毕竟从始至终,她只有一人罢了。
她仿若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依稀有个模糊的背影,在不停地告诉她这句话。
姜知妤询问她是何人,对方却始终不曾回复。
直到最后,女子才缓步转身,捻着一串菩提手串朝她微微行礼,“贫尼法号,念安。”
桑枝在床前守了半日,见姜知妤微微睁了眼,立刻抹开脸上的泪,朝着殿外的人招呼着。
“公主,你可是醒了,我们都快急疯了。”
姜知妤仍是浑身刺痛,被一点点地扶起,看着满殿的绮丽华贵,这才意识到,她此刻应该在含光殿里。
“皇……皇兄呢?”
她面色无华,声音也微弱,显得愈发憔悴,头上只用一支梨花玉簪斜斜挽着,“皇兄呢,还有六公主呢?”
“公主是说太子殿下吗?这几日公主昏迷不醒,殿下日日都来探望的,两个时辰前才离开。至于……六公主,一直在翠藻殿。”
姜知妤似有所觉般收起了目光,看着自己被御医包扎起的伤口,这才一点点地相信自己如今,当真不是在做梦。
若是还能日日前来看望自己,想必是躲过了她记忆中的那场祸端吧?
御医在一旁替姜知妤把脉,众人皆默,直到御医抬手,薛郁离才抖了抖眼眸,不急不缓道,“李太医,公主现在情况如何?”
李太医行礼回复,“启禀皇后,公主今日已醒,脉象也比前几日平稳许多,待臣开上些益气固神的方子,不出一月,公主当是无虞。”
薛郁离神色淡然,嗯了一声后便让折绵好生送李太医离开。
“母后,皇兄他有受伤吗?”姜知妤竭力打起精神询问着。
“他能受什么伤?无痛无灾的。倒是你,私自溜出宫去,还在太子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子不见了,让他们陪着你找了整整两日。”
薛郁离说罢,便朝着桑枝与半夏看了一眼,“这两个倒是自幼服侍你的,你非说舍不得换,如今倒好,欺上瞒下这么大的罪名,这两贱婢居然也有胆子兜着?”
半夏与桑枝立即跪下求皇后饶恕,姜知妤只得向薛郁离求情,伸出手微微勾着一旁薛郁离的袖口,“母后,是我想出去走走的,不怪她们,母后不要惩罚她们,阿岁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也明白,这次的确是自己冲动在先,若是自己回不来,那太子会如何?六公主会如何?半夏与桑枝又该作何处置?
薛郁离大抵也拗不过女儿这般,还是冷着脸,扶了扶鬓边那支并蒂菡萏金钗,“含光殿所有人都听好了,日后非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准私自带公主离宫,日后若是发现,直接逐出宫去。”
殿内跪着七八个婢女,只得颤抖着嗓子回复遵命。却也明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阿岁,你若是当真想出宫,与母后说一声便好,为何非要一声不吭出去,再者太子此番是去赈灾,流民顽劣,你就不担心冲撞了你公主的身份?”
薛郁离长长叹口气,实在是不能理解。
“我……”姜知妤顿了顿,“阿岁前些日子,小小惩处了一下许统领的表妹,多有亏欠,想着这次找他也能好好赔礼道歉一番,所以——”
“你是公主,需要给谁道歉?”薛郁离厉声道,“母后还能不知道那柳氏吗,她被罚母后一点都不意外,你就算日后教训上三个五个的又如何?”
见姜知妤被打断后眼眸流转,她继续道,“只是,你不要忘记,你是嫡出的公主,是这大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一直以来,姜知妤对于嫡公主这一身份都引以为豪,不知自己是什么福气,这辈子得以托身皇家,身份显赫,备受荣宠。却也慢慢明白,这嫡公主,她压根担当不起。
或许,她在对楚修辰动心之前,最初便是在一片褒赞中对此人留下了过于美好的幻想。
直到幻想破灭,才明白自己所一点点堆砌的感情,不过都是众口铄金,虚无缥缈罢了。
“你便如实告诉母后,你为何非要挑那个时间出宫?”薛郁离冷笑一声,“该不会是告诉我,你对那许家小子青睐有加?”
姜知妤微抿苍白的唇思忖着,其实她仍旧有许多问题,问了桑枝她们也没问出原因来。
例如,为何皇兄安然无恙,甚至连记忆中的叛军也未曾出现?为何在寺中出现的不是许兆元,而是楚修辰?为何自己能安然回宫,自己最后是被谁所救?
姜知妤顺着薛郁离的话答下去,暗了暗眸子道:“母后,儿臣当真觉得,或许像楚将军那样子的翩翩君子并不适合我,阿岁过于顽劣。我觉得许大人当是也……不错的。”
先前在殿上,薛郁离那般威逼利诱楚修辰都未果,姜知妤倒也想当面瞧瞧,母后究竟会做何措辞。
“他?阿岁,宫里还正当妙龄的公主不多了,你该是懂事些了,你胡闹任性,许兆元平日里也无状且随意。他哪里比得上楚修辰,你嫁于楚将军才是最好的归宿,明白吗?”
重活数月,姜知妤自比那飞鸟心比天高,却不料终究还是一只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皇家笼中雀罢了。
她松了手,两眼只是呆滞地看着面前那团绣着百鸟的织金云被,愈发感慨。
终究薛郁离没有在接下去搭话,理了理衣裙起身,依旧举止从容得体,“阿岁便先好好休养着,此事容后再说。”
无论如何,这许兆元的的确确是有着各种的嫌隙在其间,尽管他并不在。更何况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便不是太愉快。
“既然我如今不能随意出去,你明日便去请许统领来宫中一趟吧,就说我有要事要与他相谈。”
姜知妤的伤虽说御医早就用了上等的药粉包扎处理完毕,但仍旧需静养一段时日才能好转。好在皇兄的事总算没有成真,否则她当真觉得自己得不偿失。
半夏将熬好的药呈上前,见姜知妤仍旧倚靠在床头想着心事,便小声示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