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节
李朱氏母子三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几乎天天都要哭着带孩子回娘家去向母亲求助。但镇国将军夫人气得要死,却又拿这些谣言没办法。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打嗣子的主意罢了。她家日子又过得不差,同样有郡王爵位,凭什么把亲孙子送到另一家郡王府去为嗣呢?顺义郡王名声再大又如何?他们家才算是正统呢!
因为自己心虚,镇国将军夫人没有底气去反驳外人的议论,不料家里人都以为她是在默认了,除了各房的嫡长孙以外,其他几个孩子的父母都开始互相猜忌起来,想知道家里老太太到底是挑中了哪个孙子去选嗣子?倒是女儿李朱氏,误会母亲真个是为了孙子的前程,才选择把她女儿送去做妾的,虽然是为了救女儿才这么做,但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自伤自艾之余,她跟母亲的情份都打折了。
镇国将军夫人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局面,不由得焦头烂额,偏偏丈夫又不能体谅她,还要怪她多事,贪心,惹得全家名声都跟着受累。公公婆婆虽然不说什么,但也有几日不曾给她好脸色了。她心里懊恼不已,也有些手足无措。若不是这时候,给保定外甥女写的信有了回音,她只怕就要跑去找宗室里那几个嚼舌嚼得最厉害的妇人破口大骂了!
流言传得最厉害的时候,燕王府上下自然都听说了,消息还通过几个送东西到燕王府来的慈宁宫女官之口,传到了太后耳朵里。事关宝贝小孙子,太后自然不可能轻轻放过,便打发人来问燕王妃是怎么回事。燕王妃不敢怠慢,连忙郑重打扮了,亲自到紫禁城来向太后解释。为了有个人证能证实自己所为,她还把新进门的儿媳妇谢慕林给捎带上了。
燕王妃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后,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字不错的复述了镇国将军夫人与两位宗室女眷,以及谢慕林当时说过的话。
太后听了之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倒也没有埋怨儿媳和孙媳的意思,只是轻笑了一下:“看来,那万家母女还真是开了个好头。只因她们‘偶遇’了珞儿一回,那些宗室才想到了还有珞儿这根高枝儿可攀。幸好我们快要走了,否则这样的事只怕还会不停地发生。那些有心让女儿攀附皇子的人家,只怕还觉得自己十分高明,既讨好了贵人,又不会惹人闲话呢!却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我们早就看得分明,不过是当作耍猴戏的罢了!”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了,但想到四皇子今年才十二岁,就已经有那么多人肖想他,想要借他谋个富贵了,作为亲祖母的太后又怎会不生气呢?燕王妃颇有同感,谢慕林闭口不言,不打算为那些利欲熏心的家伙说什么好话。
不过,太后骂过人之后,稍稍发泄了怒气,也开始思考起事情本身会发生的原因了:“这个李三姐倒还罢了,虽然外祖母贪心,母亲软弱无能,但她似乎还算是个明白人,没有跟着长辈胡闹下去。倘若她懂事一些,等我们离了北平,就真个顺着先前所言,找上你们说话,要在你们王府里待上一年半载的,你便瞧瞧她是不是可造之材,略调理一下,给她说门相当的婚事吧。她弟弟的进学,你也让人看着安排一下。不然孤儿寡母的,本家刻薄,长辈不慈,两个孩子也是可怜。”
燕王妃连忙答应下来。
太后想了想:“照你们说来,那镇国将军夫人上门只是想给李三姐求一门亲事,兴许对珞儿有了妄想,是因为受了徐氏调唆之故,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提起嗣子的事儿,被你婉拒后,连面上功夫都顾不得了,也不象是要谋嗣子之位的意思。外头的传言怎么好端端的,就给她安上了图谋嗣子的罪名呢?”
燕王妃说不清楚,只能猜测:“兴许是有人胡乱猜测?近日为了顺义郡王嗣子人选的事,宗室里吵得挺厉害的,许多人家都有心要去争一争呢。镇国将军家说起来,论礼法是跟顺义郡王关系挺近的,本来就是最有希望出嗣子的一家。旁人因此猜测他家图谋嗣子之位,倒也合情合理。”
谢慕林在旁倒是有别的看法:“天知道这传流言的人是安的什么心呢?当初万四姑娘拦了四殿下一回,关于她的流言虽然有,但一直没怎么流传起来。如今李三姑娘不过是其外祖母与母亲隐晦地上王府试探了一回,终究没把话说明,流言便直接指明了她们的盘算,还把嗣子之事也捎带上了,传得这么厉害,本就显得很奇怪。传流言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为什么不说万四姑娘,却盯紧了李三姑娘不放呢?其实宗室里指谪最厉害的不是送女为妾,而是图谋嗣子之位。而镇国将军夫人图谋嗣子之位,却是以她企图送外孙女为妾一事做佐证的。后者是事实,倒显得前者也是真的了。可事实上,前者并不真吧?”
燕王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说……这很有可能是其他有意于嗣子之位的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企图混淆视听,将镇国将军家的子孙踢出嗣子人选之列?”
谢慕林笑笑:“也有可能是有人不想顺义郡王府过继嗣子,所以趁机打击所有可能中选的人家呢?比如徐夫人,当初建议镇国将军夫人送外孙女为妾的,不正是她吗?镇国将军夫人找到我们王府来,她真个不知情?”
来信
这种事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徐夫人当初向镇国将军夫人建议把她外孙女儿送到四皇子身边为妾时,是打算让对方来求自己出面的。她大约是觉得太后娘娘向她婆婆顺义郡王太妃行了一回礼,便很给自家郡王府面子了。她若去求太后,太后就算不能当场应允,也会郑重考虑一下的。徐夫人兴许还想借此拿捏一下镇国将军府,好趁机重立自己在北平宗室圈里的地位。
可镇国将军夫人直接带着女儿外孙女上了燕王妃的门,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也不相信她真个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这就算不是当面打脸,以徐夫人的心眼来看,也算是打脸了。她就真的不会生气吗?她一点儿都不会计较?
再结合顺义郡王府一旦过继了嗣子,就会严重折损徐夫人的话语权,新仇旧恨之下,她干什么事都不出奇。在北平城里放谣言,给她看不顺眼的人施加压力,这种事她早就做得很习惯了。只不过从前她要对付的通常是燕王府,如今改而用在了镇国将军府上罢了。
这种推论并不难得,谢慕林一说,太后与燕王妃都很快明白过来。燕王妃还在顾虑没有证据,做不得准,太后已经认定是徐夫人所为了:“她那种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镇国将军府既然不打算求她,她又为何给李家母女留脸面呢?镇国将军府从前也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徐夫人的亡夫顺义郡王是过继来的老燕王之孙,镇国将军府却是前任燕王的庶子后嗣。双方关系微妙。北平城里就算有许多人承了顺义郡王太妃的恩情,也不会包括后者在内。再加上他家老郡王虽然看不惯前后两位过继来的燕王,但他也不是什么爱争权夺利的脾气,一直关起门来过日子,很少参与北平宗室和燕王府之间的争拗,反倒威望颇高。他的子孙媳妇里有与徐夫人交好的,可老爷子不表态,谁也不敢公然站队。徐夫人如今处境不佳,明知道镇国将军府做不了盟友,自然不介意多踩他家几下了。
太后觉得这事儿还有些意思:“若是镇国将军府知道是徐氏在背后捣鬼,不知会如何应对呢?说来还真是可惜了,他家老郡王看着是个明白人,子孙也象是懂礼、本分的人,怎的娶来的媳妇却如此糊涂?但愿此事过后,她不要再犯蠢才好!”
镇国将军夫人自然不敢再犯蠢了。外甥女儿周三太太的来信简直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她以为自己的谋算极妙,别人不会看出来,如今才发现,原来人人都看穿了她的心思,连太后、燕王妃甚至是新嫁小媳妇永安郡王妃都对她的打算一清二楚。当日燕王妃与永安郡王妃的托辞,分明就是在婉拒了吧?!也是对她最后的警告,怎的她只顾着自己生气、失望,就没发现这两位贵人在用什么眼神看待自己呢?!
有些话她没办法在公婆丈夫面前提起,想跟儿子们诉诉委屈,又要面对他们追问顺义郡王府嗣子的事,儿媳们都不贴心,她更没法说了,到头来只能把女儿与外孙女接过来,低声哭了一顿,还要向她们道歉——为自己一时妄想,连累了外孙女儿的名声。
李朱氏全无主意,听了母亲的话,只知道自己似乎并不是被利用和牺牲的那一个,母亲完全没有为了图谋郡王府嗣子之位,出卖外孙女的意思,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外头的谣言,她只能归罪于她们母女俩的苦命:“兴许当初我就不该违逆了公公婆婆的意思,倘若我照他们说的那样给三姐儿说人家,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他们说的人家也不是太糟糕,三个人家世都是很好的。就算三姐儿不能嫁人做填房,头婚却没什么妨碍。张家小子说是克妻,其实也是运气不好,连着遇上两个未婚妻,身子都不大康健。三姐儿的身体从小就好,定不会落得那样的境地。张家小子只比她大四岁,才学谈吐都好,生得也不错,算得上是良配。”
李三姑娘白着脸,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镇国将军夫人顿时顾不上哭了,张口就数落女儿:“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张家小子再好,他家太太也太难缠了!说是怕再次定亲又会出差错,就算两家议定了也不会正式下定礼,只当彼此有个口头之约,等到将来三姐儿及了笄再直接完婚。可在此期间若是有什么变故,张家人看上了别家的姑娘要定亲,你们连个婚书都没有,要说理都没处说去!难道就这么白白被他家耽误了不成?!我宁可叫三姐儿去王家,大不了让王家小子成婚后分家出来算了,只要不受那继室婆婆的气,有我们镇国将军府盯着,还怕孩子没有前程?!”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气话。镇国将军夫人若是能看得上三户人家里的任何一家,也就不会折腾着宁可把外孙女儿送给四皇子做妾了。只是如今事情演变到了这个地步,四皇子显然已经没法肖想了,当务之急是把外孙女儿的名声挽救回来再说。
镇国将军夫人拿出了外甥女儿的信,拿给女儿看:“这是你表姐从保定来的信。她在保定守孝,偶然打发人来给你姑姑姑父送东西,听说了咱们的事,就立刻派人快马送信过来。她也觉得我这事儿做得差了,但事已至此,再悔恨也无用,只能先想办法把三姐儿的名声救回来再说。她觉得,燕王妃既然已经发了话,愿意接三姐儿进王府住些日子,哪怕只是个幌子呢,只要这幌子成了真,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李朱氏连忙拿过信来细看,看完之后整个人都振作了不少:“这样行么?燕王妃明知道我们在打什么主意,还能答应接三姐儿进府?!”
李三姑娘好奇地抬头看向外祖母与母亲,似乎猜到了她们在说什么,神色灰败的脸上,也燃起了几分希翼。
镇国将军夫人冲她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死马只能当活马医了。倘若燕王妃不提接人的事儿,我们就主动把孩子送过去。反正话是她本人说的,我们便厚着脸皮当一回真吧!在外人面前,我们就咬死了没有嗣子之事,也没有四皇子那事儿。我们本来求燕王妃的,就是在太后与四皇子离开北平后把三姐儿送过去。除此之外全都是不怀好意之人编造的谎言!燕王妃一向是个好脾气,她当日对三姐儿和你也确实心存怜意。只要我们敢送人,她是绝对不会把孩子撵出来的!”
李朱氏咬了咬唇:“那……要是燕王妃真给三姐儿说了亲事,那男方的家世还不如我们老太太提的那三家……”
“那我也认了!”李三姑娘咬牙接上了母亲的话,“好歹燕王妃还是个好人,不会卖了我。家世好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安安心心过日子,母亲与弟弟也不必再受苦。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假的!”
舆论
永平郡主的嫁妆被送往袁家宅子的那一天,谢慕林便在前来燕王府看热闹的宗室女眷口中,听说了镇国将军府外孙女儿李三姑娘的最新消息。
据说镇国将军夫人骂了宗室中说她外孙女儿闲话的人了,还当着许多人的面告诉对方,她去燕王府是为了李家打算随便发嫁她外孙女儿,为子孙换取官场利益一事,求燕王妃做主去的。燕王妃已经答应了,会在太后与四皇子离开北平后,接李三姑娘到王府里住些日子,教导她些礼仪规矩,再替她挑一个好人家,才不是什么让她给四皇子做妾之类乱七八糟的事呢!
会往外放这种虚假谣言的人,要么就是存心要传播与四皇子有关的谣言,企图坏四皇子的名声,要么就是自己想要把儿子送去顺义郡王府做嗣子,见她们祖孙三人上了燕王府,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她们是为了嗣子之位才去的,故意坏她们的名声,好排除竞争对手呢!
挨骂的宗室成员确实有儿子,无论年纪还是辈份都挺合适的,甚至还有过自己儿子也挺适合做嗣子的言论,简直是被镇国将军夫人骂了个正着。她就算要辩解,也显得理不直气不壮,偏又没办法证明人家是在说谎,毕竟镇国将军府中的人从来就没提过要把孩子过继出去的话,于是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当时围观的人挺多,事后消息一传开,还有人跑去找当日与镇国将军夫人一同去燕王府做客的宗室女眷求证。这两位原本不敢说话,是知道镇国将军夫人的真正打算,想要维护一下她的面子,如今得知她说了些什么,便猜到她的用意了,自然也配合地表示确实如此,燕王妃确实说了太后娘娘与四皇子离开北平后再接李三姑娘的话,算是证实了镇国将军夫人的说辞。
甚至还有人跑去问燕王妃。但燕王妃此时正忙着女儿的婚礼呢,直到送嫁妆的前一天,才真正定下了嫁妆单子的最后版本,哪里有闲心去理会外头的流言?反正她确实是说过要在太后与四皇子离开后把李三姑娘接来王府小住的话,便随口给了来打探消息的人肯定的回答。
那人见燕王妃忙碌,也不敢多加追问,只是出门时遇上谢慕林,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后者一声。
谢慕林有朱瑞这位消息灵通的丈夫,娘家小妹谢映芬也是打探消息的好手,近日因为吃瓜吃得香,还往二姐处送信,让她也品尝品尝新瓜的口味,自然知道这人是什么来意。她对李三姑娘没什么坏印象,还觉得对方有些可怜,认为那些有可能是叫徐夫人挑拨起来乱传谣言败坏小姑娘名声的人太过可恶了,还主动帮着圆了个场:“是有这么一回事。李三姑娘是个懂事又明理的小姑娘,她听说四殿下可能要到王府来参加郡主的婚礼,便主动表示要避嫌,免得惹人误会。王妃安排她在太后娘娘与四殿下离开北平后再入王府小住,她十分郑重地谢过了王妃的细心周到,非常感恩戴德呢。镇国将军夫人与郡主也高兴得哭了,说王妃愿意为李三姑娘的亲事做主,李三姑娘总算不用担心再被长辈胡乱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