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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小山骑不得马,不是不会骑,而是身子太过孱弱,即使是最瘦弱的老马,她也牵不住。萧长引说:“山姑娘,你是身子骨生来如此,还是生过大病,后天至此?你知道的东西那样多,怎么没炼些灵丹妙药,把自己身体整整好。”洪小山说:“我生来便是娇弱的小女子。”
萧长引的盘缠可不够买一辆马车供洪小山,就算挣着钱,也不能拿来这样挥霍的,而且此去陵南路途遥远,就是坐马车,洪小山那弱鸡身子也吃不消,更别说一道骑马颠簸,最后两人只能徒步。萧长引有几个瞬间会特别质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在闼婆村口那会儿,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女人结伴同行?
所以现在,明明两个月就能到的地界儿,只怕没个半载是连“东南三明珠”的影子都望不见的。
已经出了华阳五州的辖区,两人走的又是较为僻静的傍山野道,没什么人气,偶尔路过一两个村庄,或是在岔道口看见一两家茶铺,直到两月后走出了重峦迭翠的华阳山脉,一马平川的平原展现出来,景致才逐渐有了人气儿。
出了连绵不尽的山,见了平稳壮阔的抚南河,就算正式上了“烟雨道”。
才入烟雨道,便迎来断断续续的牛毛小雨,道上的基底是泥,路面铺着灰色的小石子,洪小山的打扮是标准的山姑妆,粗布衣裳配黑布鞋,她放慢脚步走在萧长引后边,看萧长引的白裙边角和白布鞋全部沾上了泥浆。
洪小山抬起手,仰头看灰蒙蒙的天,雨细细地飘着,她捻一捻手指,湿润的很,但不留水,雨小,化的快。道两边都有很浅的小沟渠,是雨季排水用的。别看梅雨下的小,但接连三个月不断,陈的积水还没退完,马上又下起来,一天一天累着,倘使不想法子及时排干净,很快就能漫起来,那时候再去水就麻烦了。
青草叶子上全部沾了水珠,时不时就有小石子儿被路人踢进水沟,或被车子碾下去,嘀嗒嘀嗒响,偶尔还能听见蛙鸣,远远的稻田里有郭公鸟,布谷布谷叫,披着蓑衣的农人带着锄头在地里干活。
洪小山看了一圈周边的景,把精神放在萧长引身上。她叫萧长引:“萧大女修。”萧长引走在前面没回头:“嗯?”洪小山又说:“萧大女修。”萧长引转过身,说:“山姑娘,你可以直接唤我大名,在下当不起一个‘大女修’。请问山姑娘有事吗?”洪小山说:“萧女修,你的裙角和鞋子都脏了。”萧长引瞥一眼被污泥染成褐色的布鞋,嗯一声:“我知道。”
洪小山说:“修士都爱干净,你的衣物都是白色,平日不见半点污渍,这我都是知道的。修仙世家历来受皇家尊重,你是极意楼的人,是龙池荒符箓宗第一名门的弟子,为何不走官道?到了县府驿站,驿关长兴许还会许你良驹马车。”
萧长引说:“无功不受禄,出生在萧家罢了,没什么权利要别人的东西,更别说是官家的。”
洪小山觉得有些好笑:“我说你怎么这么见外,有世家的名声不用,偏得自己个儿受苦。”顿一顿,眼珠一挪,瞧着萧长引行走间挺得笔直的背,“你一个人下山,家里也没人惦记着?往常你这样大的娃娃,萧家都是关在院子里背书讲经的,招招教的都是假把式,好些个到了弱冠进山,遇见低级的妖兽都会吓得屁滚尿流,尤其是宗府里的白胖小子,最是没用。”
萧长引说:“有人惦记。我想惦记不多,就是想起时,便想起了。”
洪小山点一点头,又说:“家族大了,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事,不同的人,遇着不同的事,有不同的想法。要我说,个人管个人,各凭真本事,云游天下闯荡四海,过个几年混出名堂,走到哪里都有人晓得谁谁谁这么号人,再取个好听的名头,才是惬意舒爽。”偏头看萧长引,“你说可好?”
萧长引面上不动,心里知道这丫头猜中她是被萧家赶出来的,却不点破,说这些话来宽慰她,不由心生感激,语气柔和许多:“好,你说的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