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不,李凭云怎会是窃取他人计谋的抢功精?赵鸢誓死捍卫自己对李凭云的信任,坚信是自己小肚鸡肠,误会了他。
晋王一遇到大事,就喜欢把自己关起来闷头思考,他赶走旁人,让李凭云和赵鸢先回驿馆等候。
赵鸢和李凭云一前一后走着,天上乌云骤聚,雨说下就下,李凭云带来的伞正好派上用场。
他将伞撑开,向前走去,可赵鸢却没有和他并肩上前,而是留在了原地。
雨水噼里啪啦往她脸上砸,李凭云总归是无法让她被雨淋湿的,他撑着伞退回她身边,“赵大人闹什么脾气?”
赵鸢憋不住事,抬头询问李凭云:“李大人向晋王献的策,与下官的想法不谋而合”
李凭云直接打断她的话:“不是巧合。这本就是赵大人的策略,本官身为你的同僚,借用你的计谋,相信以赵大人的胸襟,不会斤斤计较。”
做一场美梦需要无数机遇装在一起,而梦碎却只要一瞬间。
赵鸢对喜欢之事,向来盲目愚钝。
李凭云不喜欢她,无所谓;李凭云和别的姑娘逢场作戏,无所谓;李凭云对她百般哄骗,无所谓;李凭云是个马屁精,她无所谓。
然而抢功一事,她不但有所谓,还大有所谓!
“李大人,你不会不知道对读书人来说,头脑里的东西虽看不见摸不着,却比金银财宝更加珍贵,不问自拿,这是盗贼行为。”
不一会儿地上就积了雨水,李凭云的靴子被雨水打湿,他忍受不了这般潮湿的触感,便敷衍道:“是盗如何?有事回去再说。”
被最信任之人轻易背叛,赵鸢意志散尽,唯独剩一点儿骨气撑着她:“李大人,赵鸢虽是个糊涂人,但有一颗清白心,我与李大人并不同路,往后的路还是分开走吧。”
说罢她抬手遮住脑袋,遁入雨中。
李凭云看着那在雨里奔跑的背影,冷笑一声:“自讨苦吃。”
赵鸢无法接受李凭云拿她的计谋献媚晋王,她自己拦了辆马车,雨天马车价格比平日贵出一倍,她直接给了马车夫一把碎银。
她不知道城里跑的马车夫经常以“骡”充“马”,给她拉车的不是马,而是头骡子,前行的速度可想而知。雨天里,所有人的车马都疾行着,她乘坐的骡车被衬得像一只缓慢的蜗牛。
六子习惯跑快马,跟在骡子后面,实在憋屈。
他回头瞅了眼马车里的情形,李凭云鞋扔在一旁,裤腿卷起来,他赤脚踩着地,用手拧着被雨水打湿的袜子。
“李大人,赵大人是救过你的命吧,你不惜暴露锋芒,给人当靶子,也要护她。”
李凭云做事从不跟人商量,但六子在江湖上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李凭云的所作所为,他一眼就能辨出是非。
李凭云狡诈至极,已非人矣。
名震一时的状元郎,能忍三年无名,无人比他更会自保。在太和县三年,别人嘲笑也好,惋惜也好,他不动如山,他活成一个藏在酒里的缩头乌龟,谁都拿他没辙。
而赵鸢则是至愚至慧之人。
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灵性,这让她可以无时无刻想出破局之法,可却没有与之相匹的格局见识,所以一身锋芒四处乱现。
陇右的政局远比她所见识到的更加复杂,女皇将她派到这个地方,也另有深意。
李凭云将自己当靶子立了起来,保护住了她的一身锋芒与单纯。
除了救命之恩,六子实在想不出李凭云这么做的理由。
李凭云拧干了袜子,接着拧裤腿的水,他以玩笑的口吻回答了六子的问题。
“赵大人对我的恩德,岂是区区救命之恩可比的?”
润泽天下7
随后的日子里,赵鸢人生中第一次尝试到临门一脚被人踢出局的苦楚。
护送沮渠燕回北凉,成了玉门关头一号焦点事件。在李凭云的陪同下,沮渠燕被送去了肃州州府,为了拉拢这位在北凉王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公主,小肚鸡肠的晋王第一次动用他的兵马。
裴瑯和赵鸢皆被排除在此事之外,一个比一个郁闷。
他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明月无声,赵鸢想起月食那夜,她和李凭云就站在同样的位置。
她的心一直老老实实地留在父亲的教诲中,留在礼教的保护下,那日他骗她不是李凭云,那是她的心唯一一次越轨。
赵鸢的初恋戛然而止,仕途同样不顺利,李凭云真正让她见识到了世上不讲武德之人,十有八九。
“裴瑯,此事是我不好,被李凭云窃取计划,让晋王抢了这好机会,为他人做嫁衣。”
“鸢妹,这不是你的错,人心难测啊,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看不透身边人,要是连人心都能看透了,活着该多没意思。”
裴瑯养了许多除了写诗作赋别无所长的文人,他在那些人的熏陶下,看待问题总是过于形而上学。而赵鸢从小就被扔到治国之道的罐子里,面对真实的问题,她不会去深想问题的本质,只会去想如何破眼前局面。
“晋王说过,要送沮渠燕回北凉,至少得有几千兵马,但李凭云只问他要了百名精兵,人数远远不够。他不可能借晋王兵马去送死,我猜,他一定会问你借兵的,到时候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借兵给他。”
裴瑯不寒而栗,内心腹诽:被抛弃的女人真是可怕。
“行行行,你是咱们安都侯府的主人,逐鹿军怎么用,都听你的。”
赵鸢能察觉到对于这门婚事,裴瑯已经自暴自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废土里生出的小草小花轻抚着她的鞋尖,“裴瑯,我不招人喜欢,对么?”
裴瑯错愕了片刻,道:“不是鸢妹,你太好强了,我们男人都是外强中干的家伙,只有柔弱的女人衬托出我们的强大。”
裴瑯如此,李凭云也如此么?赵鸢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李凭云同裴瑯,虽然都是贱男人,可他们各有各的贱处。裴瑯贱在太重视男女之间的事,李凭云贱在太轻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