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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是谁

 

“您被打了。”帕帕尼躲过锋利的刀刃,他擅长使用沉重的武器。这点从他的体型和有力的臂膀就能看出。

附近现有的只有一些树枝,这他可使不惯。好在对手没有什么专业的技巧,浅显得像是幼童在挥舞手中的玩具。

他继续喊着:“我早说了,您应该多送一些礼物。才能讨到欢心。”

蒙丁没有回复帕帕尼,转回头,把面具戴好,回味口腔里未散去的血腥气。

“您该打我的。”趁克罗诺失神,木然地凝望僵硬弯曲的手指。他用指腹托住克罗诺的下嘴唇,替他擦去流到下巴上的血珠。

蒙丁抽动鼻子,越过克罗诺看向他头顶湛蓝色的天空。他像醉了似的,眼下薄红。

“请原谅我对您的冒犯。”蒙丁手背在后面,另一只伸出,抬起眉眼观察克罗诺的反应。

“我想,我是饿得太久了。”他不给克罗诺回话的时机,分给帕帕尼眼神。“我们该走了。”

“好的。”帕帕尼向蒙丁挥手,侧身躲过刀尖向下刺向他胸口的匕首,反手一拳撞在桃三腹部。他本能地缩起身体,像一只熟透的虾,夹着腿后退几步,干呕起来,脸涨得发紫,铅粉完全被汗水溶解,化成一条条的痕迹。

从嘴唇滴落几滴透明的黏液,桃三用袖口擦去口水。抬起头看着帕帕尼,又看向蒙丁,再移向呆站着的克罗诺。

他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吐沫,捂着腹部。疼痛让他直不起腰。

“你是谁?一个不起眼的塔利亚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这完全不是仅凭业余锻炼,能达到的力度,如果不是他缩着身体,强行忍耐,他快要将胃呕出来了。

他所有的攻击,在对方眼中就像是慢动作一样,轻易地被闪过,连脚步都不必后退几次。

“我是谁?”帕帕尼陷入回忆,眼睛变得浑浊。很久没有人问他的姓名了,他的名号都快成为老旧的历史。

“告诉我!”桃三向后退去,疼痛缓解了些,但仍挺不起腰。“你这样的人,连名字都不敢说出吗?”

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阻碍我!桃三捂住嘴里不停溢出的咳嗽声,睁着通红湿润的眼珠。把他们都杀了,任何妨碍他带走神子的人都该死!

但是,现在他需要离开,去通知主教吧,仅凭他一个人,是带不走神子了。

他在等待帕帕尼的回答。

帕帕尼眼珠移向眼尾,见蒙丁在向克罗诺说着话。犹豫几秒后,他微微抬起面具,露出被挤压变扁的胡须。厚实的嘴唇张合,右手放在左手手背上方,折叠在小腹前,身体站得笔直,双脚向外分开。

“帕帕尼罗利洛尔。”

桃三念诵这个名字,眼珠乱窜警惕地观测帕帕尼的动作,用脚尖扬起地面的泥土和草叶,踉踉跄跄地向后跑去。从花园石子路离开,翻过围栏逃走了。

帕帕尼没有去追,他的老板说此时想离开。

他去铁门旁,握住木棍别住铁丝拉扯,扯松后,把铁丝解开,用脚一踹,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

蒙丁回头看了一眼,向克罗诺挥挥手告别。绅士地弯腰行礼,便在这混乱的时间,仓促到来,又仓促离开了。

克罗诺追到门口,看着他们走到街口,上了一辆马车离开。

嘴唇仍旧刺痛,他抚摸破损的门锁,回头看了看碎裂的窗户。神经一跳一跳地疼着,一切发生太快,像是一场来不及醒来的梦,让克罗诺脑袋混乱,甚至眼前有些眩晕的光斑。

他趿拉着脚步,返回屋内更换整洁的衣物,到镜子前整理跑乱的头发。

镜中,他的脸颊还有些红,嘴唇的伤口十分明显,已经结成血痂。指腹按在上面,轻轻摩擦。忽地,用力按压,克罗诺闭上眼睛,微侧着头,睫毛安详地颤抖,嘴角有一丝笑容。

桃三一路跌跌撞撞地离开内街区,躲在巷子里,等待疼痛完全消失。缩在墙壁夹角,这里堆积一些杂物,还有酒鬼留下的酒瓶,气味被热气一熏就更难闻了。

他却像熟悉了这股味道,闭目呼吸。刺鼻的味道反而让他思维逐渐清晰冷静。

不能让主教知道,他曾经想独占神子。需要联络教会的人,将那个叫做帕帕尼的碍事的家伙处决,还有那个一身黑的男人。

桃三不信,还能有多少人来妨碍他实现理想!他视线掠过两面墙壁上方窄窄的天空。湛蓝色的苍穹,此时正有被风吹散似的云雾,轻巧地飘过。即使四周是斑驳发黑长着苔藓的潮湿墙壁,以及一地的脏污,桃三也不在乎,始终痴痴地看着蓝天。

新世界的大门,会为他敞开。

这之后,他用袖子擦去满脸斑驳的铅粉,尽量得体地走出巷子。他一路赶到外街区,在十五街区某处酒馆后面留下一个记号,便离开躲藏起来。

克罗诺联系了三街区的侍从,为他修理窗户和坏掉的铁门。至于一地狼藉的原因,他并没有说出。

更换速度很快,只不过半天,他的窗户就完好如初,门锁也换了新的。

克罗诺犹豫了许久,没有去寻求弗洛姆警长的帮助。被邪教的人认定为神子,实在是叫人难以启齿。而且,还有蒙丁介入在内,让事情更复杂了。

他本来不想再思索,蒙丁出现在暗场的事。正如暗场里那个人所说的,他不能也不该好奇任何事,只要等待传召,将秘药送过去就好,这不就是他们家族一直在做的事吗?

可是…蒙丁来得太及时,那辆马车轮子上残留的泥土,车身溅上的泥污。是踏着晨间雾霭,从塔利亚城外匆匆赶回,停在他家附近的。

他不仅被一方人在关注着。蒙丁去了哪里?在美食节之后离开,他就是今年的胜者,去为女皇呈上美食了吗?

克罗诺想抑制住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思绪,却想得越来越多。他只能一口一口喝着咖啡,借着苦涩的味道,压下心底波动。

看来,他需要再去一次阿那亚礼堂,不能再让邪教的人来打扰他。

翌日

根据桃三留下的记号,旧街区一栋破败垃圾场处的房屋里,主教准时出现在黑暗中,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桃三,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是的。”桃三单膝跪地,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眼珠,让里面也燃起火苗。

“我找到了神子!”

“神子。”主教波澜不惊地问。“在哪里?”

“就在内街区。”桃三急忙说,并没有察觉到主教语气的平静。“是神给我的启示!伟大的阿达告诉我,他就是我们苦苦追寻的神子,他一定能带我们找寻到真理!”

桃三站起身,油灯的光在他身上跳跃。“只不过有几个该死的人在阻止我,不然我早就能将神子带回来,带回来交给您!”

他激昂地张开双臂。“神子会带领我们,带领所有教徒,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主教!现在就去把神子带走吧!”

主教依旧语气平静地说:“说准确一些,你在哪里发现了神子,你确定他就是神子?”

“当然!”桃三毫不犹豫。“只要您看见他,立刻也会知道他就是神子,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与眼睛。整个人就像一生都沐浴在神的光辉之下。”

“他就是三街区的贵族,克罗诺医生。”

主教眉骨下的眼睛有了波动,在眼眶里骨碌碌转动。

“我虔诚的神的子民,我想你认错了。”主教抬起双手,仿佛在拥抱黑暗,油灯晃动。“神子怎么会是充斥着罪恶的贵族呢?能带领我们走向一个平和的幸福的世界的神子!他只会是个与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不!”桃三摇头:“他只是荣誉贵族,并不能算是真正的贵族。而且正因为这样,他既有普通人的血,又了解那些贵族的肮脏事!”

“他一定能带领我们!”

我信阿达,伟大全能的黑暗主宰,您的血肉铸造。

我们降世,我们存在。

要让烈火焚烧,要让真相苏醒。

您是唯一的神。

您的声音传遍世间。

我们为您吟诵,点燃。

请将永生赐下!

桃三在黑暗中吟唱,身体与油灯火苗频率一致,一同颤抖闪烁。

他眼中炙热的光,不是几句话就能扑灭的。

这让斗篷下主教的脸色很不好看。真糟糕!桃三找到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桃三沉浸在自己的自说自话中,突然狰狞地从喉咙里发出嘶吼。“不过有两个碍事的人,在妨碍我们!需要先处决他们,才能带走神子!”

“就让他们成为新世界之前,奉献给神的祭品吧!”桃三笑了起来。

“碍事的人是谁?”主教皱起眉,他对那个人了解得不多,有谁在保护他吗?

“他叫:帕帕尼罗利洛尔。”桃三回答。

谁?主教吃惊地抬起头,油灯一阵抖动,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帕帕尼罗利洛尔!怎么会是他,你确定没有听错吗?是罗利洛尔?”主教急切地连声追问起来。

“是的,是罗利洛尔。”桃三疑惑主教的反应。他从未听过这个姓氏。

主教重重拍打额头,喋喋不休地念着怎么会是他。

他一脚踢开地面杂乱的朽木,焦躁地拢紧斗篷,仿佛暗处正有可怕的野兽盯上了他。

他看着茫然的桃三,向他解释:“你的年纪,不知道罗利洛尔是很正常的,他早在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小的塔利亚城。”

他还以为,那个家伙早就死了。

“他是谁?”桃三忍不住问。

主教咂嘴,舌头勾起一缕胡须嚼着。“帕帕尼罗利洛尔,曾经的圣骑士团团长!”

“圣骑士!”桃三晃了下神,下意识捂住嘴唇,不敢相信那样尖厉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圣骑士团是专门为保护王室成员而设立的护卫队,能调动圣骑士的只有女王,王子、公主以及亲王等。

那是他根本接触不到的人物。于是,桃三继续追问:“他怎么会来到塔利亚城?还在保护一位荣誉子爵?”说完,桃三又摇摇头:“不,他不是在保护克罗诺医生,他是在护卫那个一袭黑衣的男人。”

主教嗤笑一声,轻轻拍着巴掌。“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身为圣骑士团团长,公然反抗了贵族,于是,被罢免,降罪!”

“我本来以为,他早就死在十年前了,没想到他会来到塔利亚城。”主教摩挲下巴上的胡子。“你说他在守护一个男人?”

桃三被反抗贵族几个字吸引,握紧拳头,在腰间挥了几下。“反抗贵族是怎么回事?”

主教散漫地踱步,慢悠悠地说:“圣骑士必须无条件服从王族的命令,但是罗利洛尔拒绝服从。”

他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说:“亲王的儿子看上了一位平民女孩,下令让圣骑士把女孩带到他的房间里去。”

“罗利洛尔得知后,私自放走了女孩。并向上申报此事,”主教把眼睛眯起来,流露出些许贪婪的恶意。“可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怎么会在乎这种小事呢?”

“亲王的儿子十分愤怒,责问女孩是如何逃跑的。圣骑士团没人愿意出卖他们的团长,但是…”他张开嘴,向喉咙输送氧气,而后发出嘶哑尖锐的大笑声。“他帮助的那个人家,女孩的父母竟然主动将罗利洛尔供了出来,为了向亲王的儿子讨要一些金币。”

“不过,这显然不够治圣骑士的罪。所以亲王的儿子,命令罗利洛尔把那个女孩抓回来,但他拒绝了!”

“成为第一位被罢免的圣骑士团长,并被投放进监狱。谁知道那个家伙是怎么逃走,来到这僻静的小小塔利亚城。”

主教嘴角抽搐,努力压制住即将冲出喉咙的大笑声。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他显然此刻心情很好。

桃三睁圆眼睛,火苗越发明亮。“这样的话,难道我们不能将他拉进伟大的教会里吗?他可是第一位敢于反抗贵族的圣骑士!”

“这一定会吸引大量的信徒跟随我们!”桃三为自己的设想欢呼不已。

主教却给他泼了冷水,语调古怪地说:“瞧瞧你说的蠢话,我忠诚的信徒,阿达的子民。圣骑士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低贱的家伙的。”

“你走到他面前,把这些话说一说,他便要立即送你上火刑架呢。”主教穿过地面废墟,斗篷拖出一条小路,沾满泥土。

他背过身,看着油灯的光在残垣断壁上扭曲。

“最明智的事,就是别招惹他,你不会想看见罗利洛尔的剑。”他偏过头,露出髭须。“因为没有一个人在看见之后,能活下来。”

桃三安静了,但他活跃的眼珠,显然在说,他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不过,他也无心与主教争辩,毕竟当务之急,是抢夺神子。

“好吧,他没那么重要。”桃三说:“但是,我们必须带走神子,审判日就在眼前,我们需要神子来代表神!从而引领所有信徒,处决那群只会吸血的垃圾。”

一个执着的人,他的念头不会那么容易被平息。主教提起灯,举在面前,看着里面跳动的火苗。

“桃三,再寻一寻吧!你所说的那位克罗诺,不可能是神子。”他用舌头一一舔过牙齿。

桃三犹疑主教如此笃定。手插进裤子兜里,向前走了几步。“主教,您为什么确定克罗诺医生不是神子?难道您得到神更准确的指示了吗?”

主教忽地转过头,从斗篷下露出眼睛。“我得到了消息,一点微不足道的消息。”

“他是皇城的人,王族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我们找寻的神子。”

“您是如何得知的呢?”

“你是在质疑我。”主教声音不自觉变得威严。冷冷地说:“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你怕是不知道他的姓氏,克罗诺菲尔斯德。”

“他是菲尔斯德家族独子,你应该知道他是为谁做事。”主教可不想惹火烧身。

“菲尔斯德…”桃三搜索有关这个姓氏的记忆。“皇城中那个不显眼的世袭公爵家族。传言中,为女皇制作秘药的家族?”

桃三念头不仅没有打消,反而更加兴奋。“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他伸出双手紧紧攥紧。“通过神子的秘药,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死女皇,到时候便是神子发挥作用的时刻,由他带领我们重铸这糟糕的世界。”

主教已经开始厌烦了。桃三的确是只忠诚的狗,可惜,有的时候过于不听话。

“带走他,会为教会带来麻烦。”主教劝阻:“桃三,冷静一点。”

桃三又向前走了一步,进入油灯光芒范围。“您在惧怕贵族吗?神子是唯一的,我已经得到神的启示!我为阿达献上祭品后,阿达将他送到我面前。”

“审判拖得太久了,我已经失去耐心!我会召集信徒来带走神子,举起旗帜,让那群人付出代价。”

桃三凝视主教双眼,废墟中回荡他的吼声。“您老去了,胆小了。难道已经不敢推翻旧世界腐朽的一切了吗?”

“够了!”主教恼怒:“我才是阿达的代言人,最忠诚的子民,克罗诺的身份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神子是谁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是他。”主教肩膀颤抖着,手中油灯也左右摇摆,光晕在地面游荡。猛地,主教走向桃三。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女皇早就疯了,她贪食秘药,渴望长生,那些药早已腐蚀了她的意志。”

“这对我们更有利。”油灯举到桃三脸庞,主教凝视他针尖似的瞳孔。“她疯得越久,我们从中获取的利益越大。若是王座上换了年轻的王,我们的处境可就会糟透了。”

“所以,您漠视那些受苦的信众,忍受贵族的暴行?”不知何时,桃三把手拿了出来,垂在身侧,手边有隐约的光芒反射。

“哦,你这天真的蠢货。”主教沉痛地锤击胸膛,转身张开双臂,身前仿佛有数不尽的民众,正在聆听他的演讲。

“这只不过是通往永生道路上的一些磨难。”他厌恶地将刮住斗篷,铁钉翘起的木头踢开。“阿达已经记住他们的模样,等待苦难结束的那一天,神就会将他们接走。”

叠加手掌,放在额头。主教虔诚地说:“桃三,你总是理解不了我的真意,我的孩子。”他转过头,尽量让目光慈祥。“你只需要听神的话,阿达自然会指引你抵达新的世界。”

“一个没有痛苦和悲伤的世界。”

“是听阿达的话,还是听你的话。”桃三缓缓说道。今天脸上虽然没有涂抹铅粉,却依旧苍白诡谲。“您早就忘了信仰,您也被腐蚀了。”

“您曾说过,我们的存在是为了推翻旧世界,处决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现在,神子近在眼前,您却说女皇活着,会获得更多的利益…”

桃三缓慢地仰起脸,脖颈弯曲拉伸,喉咙几乎撑破皮肤,让喉结格外凸出。

“您骗了我。”

他低声说,飘忽不定的音线让主教警觉地竖起耳朵。“您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垂目去看旧街区的人们了呢?那些誓言您把它们兑换成金币了吗?”

“就像背叛罗利洛尔的女孩父母,您也背叛了教会。”

嘴边的胡须因愤怒而抖动着,主教捏紧油灯提手,眯着眼睛,手指的投影落在地面,像是骨瘦如柴的老鼠爪子。

不听话的东西,这些可怜又卑微的低贱东西,如果不是他给了他们一口吃的,早就死在满是恶臭的垃圾堆旁。偏偏一个个的总要不听他的话。

好了,这一个也该被更换了。不过没关系,马上就会有新的桃四,桃五出现。

主教活动脸部肌肉,想先安抚住桃三,他拉扯出笑容,转动弓着背的身躯。

却没有注意到,桃三已经不知不觉间站在他的身后,正与他转过来的眼睛对视,用一双满是失望的冷漠眼睛注视着他。

在昏暗的废墟中,灯光的映衬下。举起一把老旧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胸膛。

“呃…”

主教茫然低下头,看着从胸口涌出的血液,伸手蘸了蘸。又伸到眼下仔细看着,才确定这真的是自己体内流出的鲜血。

桃三看着他已经变得苍老的容颜,用力将刀向他体内捅进去,直到只露出刀把。

主教喉咙上下滑动,痛苦地发出几声闷哼,抓住桃三的手腕,指甲扣进皮肤。晃动身体猛然挣扎,身体歪斜着向后退去几步,扑倒在废墟中,喉咙里传来咯咯的吸气声。

手腕上的划痕冒出血珠,侧过手臂,让血液顺势滑落滴到地面。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您时,您的样子。您曾说过的所有抱负。现在您是被什么蒙蔽了吗?”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穿过断裂的石砖和朽木,桃三蹲下身体。“还是说,您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主教大张着嘴,嘴唇哆嗦,他艰难地呼吸。捂住伤口,试图堵住不停涌出的血液。歪了歪头看向桃三:“你这…疯子,我早就…咳…该知道,你与他们不一样。你…不愿乖乖做一条听话的狗。”

主教转回头,看着坍塌的天花板,曾经这里也是一片繁荣的街区。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胸腔仿佛有风吹出,刮过咽喉变成沙哑的干咳。眼前似乎出现一个落魄小男孩的身影,与桃三面容有几分相似。

“我曾经也想试图改变什么,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人总要明白,有些事是斗不过的!”

桃三的面容模糊,主教的眼神有些怜悯。“你这样一意孤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也会后悔,最后还是会变得和我一样。”

“人活着要难得糊涂。装得糊涂,真的糊涂都好。”他又咳嗽起来,声音变得微弱,几乎听不清了。桃三不得不弯腰凑到他嘴边。“这样才能活得久。”

“桃三,你记得。宗教也不过是掌权者控制愚民的手段,没有什么善恶,只是王手中两刃的剑。”

“咳咳…你…会后悔的。”

桃三眼神变了。“我不会后悔!”他继续追问:“所以,你早就成了女皇的忠犬?还是说,从一开始教会就是女皇创建的?”

“难道她害怕那些被遗弃的平民造反吗?所以亲自创建教会,用来操控我们?”

说着,桃三小声嘀咕起来。抱着脑袋俯身在主教胸腹处,而后不可抑制地发出笑声。

有什么比发现你一直坚守的事,是个笑话更可笑的事呢?

“你一直收留无家可归的孩童,原来是因为我们更容易操控,哄骗。”

主教已经不再发出声音,眼睛变得灰白。摔在脚边的油灯,火苗挣扎着燃烧。

桃三解开主教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拔出匕首,视线在主教脸上停留几秒,便起身转过头。

现在,谁都不能阻止他了。神子是不是神子不重要,教会需要神子指引他们,反抗,推翻,迎接新世界。

他刚想离开,这栋残破的旧舍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就像那个人在特意提醒他。

“谁?”

桃三警觉,他竟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不知那人是什么时候到来。

脚步声逼近,一只手掌掀开油腻的帘子,钻进废墟的黑暗中。桃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观察,同时,缓慢向后退。

随着身影走进油灯画成圈的范围内,桃三终于从他的身形,分辨出来者何人。

“帕帕尼罗利洛尔!”

“没礼貌的年轻人。”帕帕尼右手握着一把细剑,看上去很精致,就像刚刚从陈列架上取下一样。“即使,我不再是圣骑士的一员,你也该尊称我为先生才对。”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桃三向他手中的剑瞥去眼神。“你是来杀我的。”

“为什么?”桃三自问自答,他的神经绷紧,紧到他的眼瞳一直在跳跃,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主教死了,留给他一个可笑的谎言。消失十年的圣骑士再出现,又是为了杀他而来。

“为了克罗诺医生吗?”

“不不不。”帕帕尼连声说。“你打扰到我的老板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乐趣,有了喜爱的宠物。正高兴着呢。”

帕帕尼轻率地说:“你怎么能抢小孩的玩具。”

“我知道了。”桃三抬起沾着主教血液的手,指着帕帕尼。“你也是个疯子。”

舔了舔嘴角,他的嘴皮干裂,就连舌头也微微发白。

“曾经的圣骑士,被皇城驱逐,如今又成为别人忠诚的狗了吗?”

“愚蠢,蠢透了。”桃三眨动越发干涩的眼睛,他奇怪帕帕尼脸色如常。“难道你不渴望自由吗?和我一起打开新世界的门!”

桃三张开手掌,血液已经凝固。“你清楚那些贵族做过的肮脏事,和我一起处决他们!改变这个糟糕透顶的国度。”

帕帕尼的眼神有了变化,说不上是嘲弄还是怜悯。

“你是在讲什么老旧的笑话。天真的小子。”帕帕尼摇头:“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斗志昂扬,固执己见的家伙,妄想以一己之力改变人类历史上,早已经固定的模式轨迹。”

“可是,大部分不是倒在路上,就是成为另一个酷吏严苛的家伙。”

“事实上,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眼神怅然若失,陷入回忆而变得空洞。帕帕尼不愿意回忆起过去,不是无法面对过去的荣光,而是无法面对曾经被规训成忠诚无畏的模样。

但在被抛弃的那一刻时,同样毫不犹豫,也不怜惜。

作为荣耀与象征王国光辉的圣骑士称呼,也不过是王族手中,血统更加高贵的狗。

帕帕尼打量桃三披在身上黑色的斗篷,下摆绣着的火焰很是精美。

“你又能做什么?你低估了王对国家的掌控。”帕帕尼流露出一丝不屑。桃三不明白这不屑是给他还是给女皇的。

“即使她已经疯了,即使她沉迷秘药很多年,即使…”帕帕尼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话题。“就算你带领邪教所有人妄图造反,就算你能鼓动克罗诺医生。你走上通往皇城道路的第二天,你就会死。也许是被军队杀死,也许是被圣骑士杀死。甚至是被邪教的人杀死。”

“好吧,好吧。”帕帕尼看着桃三倔强的眼神。“假设女皇被你杀掉,也会有新的王登上王座。”

“贵族会一直存在,平民始终不会减少。纵使会更换位置,也不可能完全抹除存在。”

“我可不是来听你这些无聊的大道理的。”桃三躬身,压低身体。他总觉得自己的脖颈已经被帕帕尼盯上了,或者是被他手中的剑锁定,只有这样压低身体,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说得再多,也只能向我证明,你是一个无能的懦夫。一只几经易主的狗!”

他杀过很多人,为了主教承诺给他的新世界,一个美好虚幻的梦。

到了今天,他连主教也杀了,也许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他必须尝试!

假如抢夺神子,推翻这糜烂的国度会失败九十九次!他也会去赌唯一成功的一次。

把刀放进手肘夹住,擦干血迹。桃三握着匕首对准帕帕尼,他打不过。桃三眨着眼睛,让滚落到眼皮的汗珠继续滑落,眼睛敏感地眯成缝隙,眼角轻轻抽搐。

“我会成功的。”桃三说服自己。“如果不是你们这群碍事的家伙,总是要跳出来阻碍我。”

帕帕尼不置可否。“谁知道呢?”剑尖在身前画了一个半圆。“也许你没有盯上克罗诺医生,我们的确就不会见面了。”

“年轻人总是过于顽固。”帕帕尼有些遗憾地说。这让他想到曾经的自己。

人们会喜欢自身所没有的特质,当它在别人身上体现时,就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他。

同样,人们也会讨厌自身所拥有的某些缺憾特点,当它在别人身上体现时,就会无可救药地怨恨他。

所爱的是幻想的自己,所恨的是对自身的不满。

帕帕尼一腿屈膝向前半步,躬身双手握剑。虽然没有剑鞘,却做出拔剑的姿势。

他不动如山,面对不肯认清事实而退缩的桃三。他只是在他冲过来时,另一只脚抬起,腰身转动,剑在半空中划过。

轻巧无声地斩断桃三咽喉,呲的一声,皮肤划破,大量的鲜血涌出,喷溅到油灯玻璃灯罩上,让周围暖黄色的光变成血红色。

匕首掉落,桃三双手死死捂住露风的喉咙,低头双肩颤动,膝盖一软,双膝跪在地面。

帕帕尼收剑,抖去血液,姿态优雅从容,步伐迅捷冷酷。

他看着已经说不出话的桃三,他正费力地捂住脖颈,弯垂腰身,蜷缩成球形。大量血液依旧从他手指间流逝,像一个个细小的支流,最后汇聚成一片,在膝盖处形成一摊血池。

帕帕尼走到血液边缘,把剑插进血液中。轻声说:“对于骑士而言,用剑埋葬是最高荣誉。”

他松开手,盯着桃三勉强抬起头,从发丝间露出的那双黑色却逐渐黯淡的瞳孔。

他似自言自语地凝望他的眼睛,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疯狂,罪恶在四处狂欢,正义却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早就该知道这个道理。”

“也许就不会死在这里。”

桃三松开脖颈,颤抖着抬起手,不知是想握住身前的剑,还是伸向帕帕尼。

最后只停在半空几秒,便猝然连带着身体摔入血泊中,身体痉挛几下,瞳孔彻底灰暗下去。

但他依旧努力挣扎,瞳仁里,陷入阴影的瞳孔,似乎有模糊画面闪过。

恶臭的垃圾堆旁,有一位笑容亲切的得体男士,向他伸出手。

他所渴望的幻想中的新世界,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帕帕尼把剑留在那里,踩碎油灯的玻璃罩,让烛火顺着灯油燃烧。而后,转身离开了废墟。

外面天色很好,走出的那一刻,像是从充满黏液的虫茧内挣脱。

与这残垣断壁的破败肮脏的废墟不同,天边的云像鱼鳞一样怒张着,天蓝地像被刚刚清洗过。

身后,那些朽烂的木头,也许很容易点燃。火苗已经将其吞噬,冒出呛鼻的浓烟。

帕帕尼与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旧街区,驱车返回家中。

这几日餐厅都没有开门,看蒙丁的意思,短时间他没什么兴趣营业。

走进宅院,蒙丁在院中最能汲取阳光的地方,摆放一张躺椅。正蜷缩在椅子上,把四肢尽量摊开,抿着嘴唇,时不时舔一舔被炙烤干燥的嘴皮。眯着眼睛,眼珠偶尔在眼眶里转动一圈,像是在想什么有趣的事。

帕帕尼过去,让身影遮蔽躺椅挡住阳光,插着腰带着长者般慈祥纵容地抱怨道:“您把麻烦事全推给我了,一个人躲在这里逍遥。”

蒙丁眼珠转向帕帕尼,讨巧的眼睛,毫不掩饰摆出欢喜的弧度。

他用牙齿咬住下嘴唇,又舔了舔。

帕帕尼扶住额头,用规劝的语气,无奈地说:“难不成您还在回味那个吻吗?”

没有情人和恋爱过的年轻人,有时候在处理感情上,就是会拖沓又麻烦。

“不是吻。”蒙丁辩解。他只是在那一刻,恰好饿了。又恰好,克罗诺医生在那时散发一股甜美的气息。

“那我倒要听一听,难道您是在品尝美食吗?”

蒙丁语焉不详,压下眉毛,用手指搓着下巴。“算是吧。”他犹豫地说。

他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去啃咬克罗诺的嘴唇。

不过,回想起来。大概只是同孩子一般顽皮地举动。别的,他是没有去考虑的。

“他很温暖,帕帕尼。”蒙丁像讲故事似的说着。“一开始,他很像我的猫,落魄却高贵,有着漂亮的眼睛和洁白的毛发。”

他声音低沉下去,若有所思。“现在不一样了。他很有趣,展现出与他表现的模样,完全不符的内在。瞧瞧他那矜持又疏远的样子,得体得就像绅士模板一样,内在…也是一个有秘密的。”

“他就像在压抑激烈翻涌的情感,试图伪装成一个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容的玩偶。”

蒙丁张开手指,有规律地活动。仿佛正在牵引丝线。

“所以,吸引了您。您把他当做可以陪伴入睡的玩偶了吗?”帕帕尼问。“亲爱的老板,您想要独占克罗诺医生吗?”

“我可不是独断专行又蛮横无理的人。”蒙丁揉捏自己的脸颊,呢喃道:“我可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帕帕尼托住手臂,抬起下颌哈哈大笑,他显然乐意见得蒙丁吃瘪的样子。

“您太突兀了,一定是吓到克罗诺医生了。”帕帕尼假模假样地说:“真是一场失败的亲密戏码。”

他可不想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态度,手指按住嘴唇两边。

罕见的,蒙丁脸红了。露出羞涩含蓄的笑,指腹摩擦柔软的嘴唇。也许,正是因为克罗诺外表看上去,像是如太阳般长久散发着光芒。可只要一靠近,便立即能感觉到他的拒绝,那光只有亮度没有温度。才会纠缠不清地吸引来各种奇怪的家伙。

“您真是青涩呢。”帕帕尼打趣。“如果您一定要继续回味下去,浪费时间的话。还不如再去见一见克罗诺医生。”

“我可不是在回味!”蒙丁立马反驳。他从躺椅上坐起,手臂搭在扶手。“他散发一股清甜的香味。”

蒙丁想说,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那个时候蛊惑了他。

帕帕尼半蹲下身,试图教导这个完全未被雕琢过的“孩童”。

“您品尝到了味道?”

“不,很奇怪,”他否定了。而后沉默了许久,才带着犹疑,不确定地舔了舔嘴唇。笑了笑。“更像是品尝到他的灵魂。”

“啊,”帕帕尼叹气,索然无味地嘟囔:“您最近在研究哲学吗?说得可真高深。”

“饶了我这老人家,我只想有个简单的脑子。”帕帕尼看向蒙丁两汪深潭似的眼睛。“说实话吧,您需要什么?”

“需要我把克罗诺医生送到您身边吗?还是您需要他成为一个精美的人偶?或者……”

“干脆成为您的美食,说不定您借此就有了味觉。”

“你总是这样。帕帕尼,”蒙丁把腿弓起,下巴抵住膝盖。身上铺满柔和又暖洋洋的阳光,让他几乎要融化在光里。“别太纵容我。”

“我和克罗诺医生,可是关系不错的友人,我正期待他许诺我的礼物呢。”蒙丁让眼睫盖住眼睛,慢吞吞地说:“活着的克罗诺医生更有趣,我可不知道,他还会打人巴掌。”

他说得太轻,像是在与自己对话。帕帕尼有些听不清,嘴角上扬的弧度慢慢落下去。清凉的风卷着阳光的温度,从他身上吹过,带来些许清凉,又像是被浸泡过热水的毛巾,贴了一下脸庞。

不知怎的,他就出了神。好一会后,帕帕尼才开口。“老板,骚扰克罗诺医生的小子已经死了,我去时,他将邪教的管理人杀了。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更换新的管理者。”

帕帕尼停顿一瞬,抓起一把草叶,在手里碾磨出汁水。“最近塔利亚城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您喜爱的宠物,一不小心就被邪教的人盯上了,差一点就要抢去了。”

“那个愚钝的警长,又在处处找着麻烦,都追到舞会上去了。”他咂嘴。“那两个人处理事情真是生疏又蠢笨,竟然想到了下毒,简直是在过家家。”

“差一点就要被他从子爵口中,得知不该知道的事。”帕帕尼笑了下。“您还未必知道呢,我从邪教那里听来,克罗诺医生可不是普通的贵族,他是菲尔斯德家族的继承人。”

“您可能不知晓,他们世代为王族制作秘药。”帕帕尼又停顿了,脸上表情变得僵硬,想要唾弃又硬生生忍住的憋屈样子。

“我可知道那东西的威力,能让人短暂焕发生机,以后便依赖得再也离不开。”

“女皇也许就是靠着这个东西,试图让自己活得更久。您也知道她已经疯了,我们在做的事,会引来越来越多的麻烦。”

蒙丁抬起头,转动身体,面对帕帕尼坐好。

此刻,帕帕尼从蒙丁身上看到一丝了无生趣的呆板,他与克罗诺医生,某种程度上而言,何尝不是一样?

“我们……也许可以离开塔利亚城。”帕帕尼看向这栋奢靡却在时间侵蚀下褪色的房子,继续说:“您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不是吗?”

“如果您舍不得克罗诺医生的话,我们可以把他也带上,去个僻静的乡下,那里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事发生。”

“您会和您的宠物,生活得很开心。”

“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要离开?”蒙丁问。

自从十年前,他捡到重伤昏迷的帕帕尼,并照顾他安康后,他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也从未提及过去。

自发地担起父亲一般的责任,悉心照料他长大,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帕帕尼对于他过于纵容。

在杀死那条老狗后,他们着实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直到被来自皇城的信使登门,王需要新的皇家厨师。

而他,利维菲斯的儿子,再合适不过。

“我有预感,继续留在塔利亚城,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我希望保证您的安全。”帕帕尼很严肃。“王座上的王疯了,这个国度又怎么可能正常呢?”

“您并不喜欢做饭,我知道的。”帕帕尼目光变得温柔。“我们去一个,再也不需要您去做讨厌的事的地方。”

蒙丁没有回应,双手握紧椅子边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突兀地开了口,眼神穿过帕帕尼的身躯,仿佛在注视某些更内在的东西。

“我也是疯子。”

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帕帕尼,离开塔利亚城,关闭潘地曼尼南餐厅,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会做饭,我是个厨师。”

虽然这是令人厌恶的事实,但他必须承认,他体内流着那个人的血。早已经被塑造成一位合格的厨师,一位没有味觉,却依旧能做出美食的厨师。

不论食材取自什么。

“不!”帕帕尼摇头,情绪激动地站起身,蒙丁不理解他的急迫感,从哪里而来。

他初次表现得如此不淡定,眉心的皱褶加深,眼神锐利而危险。

却尽力劝阻他,用一点都不强硬的态度,说出安抚的话。“老板,疯的不是你,是这片国土,这座王国。”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继续过普通的日子,少用一些人类做菜。最近我用牲畜做的菜,味道也不错。”帕帕尼拍着胸膛。“虽然您品尝不到味道,但是从客人的评价来看,可是好极了。”

“我们可以在乡下开一间餐厅,一间只做牲畜的餐厅。”

“您依旧是店老板,而我是厨艺好得不得了的厨师,克罗诺医生…”帕帕尼说:“假如他顺从您的话,做个乡下医生也不错,如果他不愿顺从您,我想他就更适合做您的宠物。”

人们会下意识留恋熟悉的环境,即使曾经给予他们许多痛苦,甚至现今也持续不断地产生麻烦。可是,依旧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走出去,并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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