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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试图了解

 

所以,克罗诺只犹豫了几秒,就严肃地点了点头。

蒙丁一副临危受命的姿态,起身提起手提箱走向厨房。

此时窗外的天空昏暗得像是有人用手遮住了太阳,只有一块块斑驳的深蓝色,暴露出没有被乌云遮挡的蓝天。

随着几声闷响,云团间滑过游蛇一般的闪电,空气变得闷热而潮湿。水汽不知是从天空倾轧下来,还是从地面升腾而起,总之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气。

就连在屋里坐着的克罗诺也闻到这股味道;他从沙发上起来,绕过茶几,走到敞开的门口,向着天空张望。

云层如同簇拥在一起的莲叶,有深有浅,有浓有淡。偶有短暂瞬间,一块云朵被闪电照亮,好似翻滚着的波涛汹涌的海面,黑压压地像是下一刻就要破开一个洞。

克罗诺才驻足一会儿,一声震天响的闷雷之后,淅沥沥的小雨成片落下,然而不过片刻,便一股脑地从“洞”内倾泻而下。

他伸出手指,冰凉的雨滴打在指尖,迸溅得将他袖口打湿,克罗诺依旧痴望着雨幕。

忽地,一只雨燕冲破雨幕,直直地冲向云层。克罗诺握紧门框,探出身体,目光紧紧追随那道模糊的身影。它的翅膀分开了雨水,仿佛划出一条水线,自天际钻入浓密黑暗的云层中,好似突破到另一个世界,消失不见了。

克罗诺仍在张望,确定雨燕消失后,才落下脚跟,怅然地将脸颊靠住门框,听着院中“哗啦”的落雨声。

厨房内,蒙丁把手提箱放在一边,取出柜子里的锅倒入少量水等待烧开。然后打开手提箱,将里面米浆混合果实打成的糊糊取出,拿了一颗柠檬切成片。

水烧开后,他把糊糊倒入锅中,趁着这个时间,切割一小块牛肉。不过几分钟,糊糊就冒出香味熟了,蒙丁将糊糊倒入碗中,上面摆放几片柠檬,再将切成小块的牛肉放在上面。

看似一切准备妥当,他关闭火,手掌撑住橱柜边缘,低下头嘴角带笑,眼睛蒙在阴影下看不清。

而后拿起手提箱里一把干净的厨刀,划破尾指,涌出的几颗血珠滴落在牛肉块上。他才用盖子扣住碗,闷了一会儿,端上盘子,向客厅走去。

走出厨房,他没在沙发上看见克罗诺,转动眼珠,发现他正倚靠在门边。蒙丁便把托盘放在茶几上面,走到克罗诺身后。

“你在看什么?”他显然站在这里有一会了,身上也沾染了水汽,还溅上不少雨滴,白色的丝质上衣,袖子处被打湿的地方紧贴他的皮肤。

“听下雨的声音。”克罗诺没有转过头,几道炸雷短暂照亮他的脸庞,闪电像是投入他的眼中,使他的双眼熠熠生辉。

蒙丁放慢呼吸,努力侧耳倾听雨声,但很可惜,他没有从暴雨中,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饭好了,您再不去吃,可就要错过最美味的时候了。”

克罗诺扶住门框,转过身背对门外的黑暗,一瞬间仿佛要被那黑暗吞噬。他的发丝被水滴打湿,一缕缕的贴在他的额头和脖颈处,他小声地打了一声喷嚏。

“您这样子可真狼狈,像是被遗弃似的。”蒙丁想替克罗诺擦去发丝滴到他眉骨处的水滴,抬手的时候,想起打在他脸上的那一巴掌,默默地又把手放了回去。

克罗诺挡住嘴唇,瞥了蒙丁一眼。“蒙丁先生除了餐厅之外,还想开办什么收留所吗?”

蒙丁大方给出他的笑脸,“我可不介意收留克罗诺医生。”

他真应该是个粗鲁的人。克罗诺想,这样他就可以狠狠地踩这家伙一脚。保准让他痛得跳起来。

克罗诺避开蒙丁,到沙发坐下,打开盖子,看见里面浓稠的浆糊,和柠檬片上面几块被闷得表面发白的牛肉,几乎可以说是全生。

他还从未吃过全生的肉,克罗诺用叉子托住柠檬片,看向蒙丁张开口腔,慢慢把柠檬和肉块放入口中咀嚼。

蒙丁背过手,凉风吹拂尾指的伤口,微微刺痛,他…笑得明媚,眼神幽暗。

舌头先是感受到酸涩的味道,涎水溢出,他微微眯起眼睛。随后肉块被抵住上颚,他开始咀嚼伴随柠檬汁水,口感鲜嫩却尝不出生肉本身的血腥味的牛肉,将其咬成肉丝,混合酸味吞入腹中。

他几乎是没有停留的,便把叉子伸向其余柠檬片和肉块。当全部咀嚼吞下后,才慢条斯理地举起碗,小口小口将糊糊喝尽,而后优雅地抽出纸巾擦拭嘴唇。

口腔里完全是柠檬的酸涩清香的味道。这不停地刺激克罗诺的味蕾;大大增加了浓稠的糊糊的味道,厚重饱满,温暖地流过他的喉管进入胃部。因雨水而来的寒气,一下子就被驱散了。

而且他的嘴里,依旧是水果的清新气味。干净得就像他没有品尝过生的肉块和奇怪的浆糊,但是的确得到了饱腹感。

克罗诺显出颓唐的慵懒姿态,将手掌放在肚子上,感受那里的温暖,唇齿间不散的味道,让他的疲惫翻涌,忽地就困倦了。

他打起哈欠,小小地寒战一下,瑟缩身体。然后抬起下颌去看蒙丁。“蒙丁先生的美食一次比一次更美味了。”

“大概是做饭时的心境不同。”蒙丁还站在原处。“而且我加了一些别的东西,这可以让食物变得更美味。”

“那一定是很珍贵的秘方。”克罗诺猜测,也许是什么热带雨林里的特殊果实,或者其他国家昂贵的香料。

蒙丁简单思索了下。“感谢您的赞美,他可和珍贵搭不上边。”他说:“您累了,我该离开了。”

“外面雨太大了。”克罗诺说。他可不想让蒙丁留宿,那会让他一整晚都睡不着的。“您可以再等一等。”

蒙丁耸肩,戏谑地说:“这雨看着会下一夜呢。”

“我这里有几把伞,我去给您取。”克罗诺就要起身,蒙丁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动。

“您快去更换衣服吧,克罗诺医生看着太脆弱会生病的。”只是吹了一会冷风,他看上去就要立刻生病发烧了。

“会有人来接我。”

蒙丁微微一笑,抬腿去厨房把刀具装入手提箱,然后提着箱子从克罗诺所坐的沙发边走过,与他投来的目光对视。

“您要快点来拜访我,我会在家中期待克罗诺医生的到来。”他脚步停顿,严肃地说:“您可不要再失约。”

克罗诺点头。“我会去的。”他起身送蒙丁,看着他走入大雨中,沿着石柱行到一半,转过身在朦胧雨丝中向克罗诺挥动手臂。

看不清他的身形,只有斑驳陆离的黑色洇痕。而后,他就一直走向铁门离开了。

帕帕尼还是等在老地方,无聊地拍打方向盘,就像正在激昂演奏的鼓手。一转头,就看见他的老板慢悠悠走到车门旁,拉开车门,像个落汤鸡一样,带着雨水坐进车内,手提箱也放在了车座上。

这一幕显然出乎帕帕尼预料,他拧着眉,搓着自己的胡须,嘴角欢快地颤动。

“瞧瞧您狼狈的样子,好吧,我又要猜一猜了。您是想玩一些悲情的戏码,对吗?”他搔着发痒的嘴唇。“还是说,在克罗诺医生那里,您连一把雨伞也得不到。”

“真可怜。”最后,帕帕尼下了定论。

蒙丁头发像是被浇败的菜叶,完全贴合住脸庞,连眼睛都看不见。衣服更是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动一动就有大量的水滴滴落。

他双手将头发拢到脑后,把脸上的水迹拂去。“你总是要在每次接我时,不合时宜地说上一些老年人的话。”

蒙丁解开衣领,松开几颗扣子,衣服贴住皮肤的感觉很难受,有点像被蛞蝓吞进肚子里。

“克罗诺医生可是主动说要去拜访我呢,当然也有要送给我一把雨伞,但是我拒绝了。”

帕帕尼一脚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拐出三街区,好在车一直打着火,里面很温暖。

“您是想生病了,让克罗诺医生登门吗?”他的老板真不让人省心,总像个小孩子似的,做一些幼稚的事。

“这可无关。”蒙丁看着身上吸足水分的衣服。不经意就笑了。“我们畅谈得很愉快,我需要雨水降降温。”

“噢!”帕帕尼真想拍拍自己的额头,他无奈地抬起手掌在身前挥舞。“你现在就像陷进恋爱里的青涩的小伙子一样!”

“克罗诺医生都快俘获您了,难道我要主持你们的婚礼吗?”真糟糕!真糟糕!他只送别人上过火刑架,可不知道念圣经,交换戒指那一套。

“好吧!好吧!”蒙丁懒洋洋地将身体陷进座椅靠背里,用手指推着他的脸颊。“你又像个老光棍似的开始幻想了。”

他说:“克罗诺品尝了我的血液,他夸赞是珍贵的秘方呢。”他微微抬起下颚,模仿克罗诺矜持的笑容。

帕帕尼看向镜子里蒙丁有些得意的脸庞。真是的,他承认他开始嫉妒了,他可赞美过他的老板很多次。

“您放进了食物里?”

“是的。”

“真卑鄙。”帕帕尼说:“我以为是您直接喂给他呢。”

帕帕尼偏过头,一边看着路况,一边说:“您最好不要叫克罗诺医生知道,不然您又要被打巴掌了。”

“那只是一个不怎么体面的误会。”蒙丁替自己解释。他已经与克罗诺越发亲近了,正像挚友一样。

“好吧!”帕帕尼耸动他宽厚的肩膀,无奈让步。

他可不能妨碍小朋友的友情,不过,他真想把克罗诺直接捆绑起来,送给他的老板。好叫这陷入“恋情”中的笨小子,直接和他离开塔利亚城。

“所以,您暂时不打算离开塔利亚了,是吗?”

“再等一等。”蒙丁阖目,用指骨顶住太阳穴,打圈揉着。“我需要好好想想。”

帕帕尼叹了口气,算了,随小蒙丁的意吧,他难得碰见让他感兴趣的事。反正有他在这里,总不会叫他出事的。

“您可不要睡着,会感冒的。”帕帕尼提醒。

蒙丁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对了,明天让餐厅开业吧。”

“您准备工作了?”帕帕尼诧异,车开进五街区,沿途的树木快速掠过。

“克罗诺向我询问,什么时候开业。”

帕帕尼小声咕哝几句。

之后,他再没打扰蒙丁休息,到了家门前,好在他来时带了伞。帕帕尼撑伞护着蒙丁进屋;然后催促他去把衣物换了,再洗个热水澡,才能去睡觉。

蒙丁顺从地照办了,但他还是在第二天早上发起烧来。

帕帕尼把药片碾成粉末,用热水冲开,扶起蒙丁让他小口喝下。他娇气的老板不肯吃药,像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根本咽不下去。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帕帕尼生气地举着水壶。“您就是昏了头!”

蒙丁被包裹进厚实的被子里,额头敷了浸泡冷水的毛巾。

他脸颊红润,嘴唇干燥,正像条鱼一样张合嘴唇。偶尔还要咳嗽几下。

“睡一觉就好了。”蒙丁迷迷糊糊地说。

帕帕尼有些生气,在地板上来回踱步,顺便把蒙丁的拖鞋踢到床头柜旁。

“噢,您真是…真是的!”他单手叉腰,头痛地拍打额头。“我要留下照顾您,您现在这样可离不开人。”

“不用。”蒙丁费力地把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有气无力地摇晃。“睡一觉我就会康复的,餐厅该开门了。”

帕帕尼脚尖点着地板,哼了声。“您还想着克罗诺医生会来餐厅与您见面吗?”

他很焦急的模样,语气也很冲。骑士守则可没有教过他,要怎么让一个被迷惑的小子清醒过来。

蒙丁嗓音沙哑地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生气。”

帕帕尼不自在地挠着后脑,眼睛胡乱转动。“自从我照顾您以后,这还是您第一次生病。”

“别担心,这只是个小感冒。”蒙丁还在笑,用他那张让人忍不住亲近,流露几分稚气的脸庞。

帕帕尼大声说:“您看着快变成一根红辣椒了。”

蒙丁笑得咳嗽几声,“好了,帕帕尼。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托长语气,阴阳怪气地嘀咕:“真是的…真是的。”

“我会去把那该死的餐厅打开,但是管它中午有几个客人,我可是要回来看您有没有退烧。”

蒙丁点了点头。

帕帕尼一边叹气,一边俯身触碰蒙丁脸颊,发现的确不是很烫,才不情愿地转身准备离开。

在他即将迈门出去时,蒙丁转过头,小声说:“帕帕尼,不必感激我救了你,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拯救我。”

帕帕尼脚步停顿,身体僵硬得几乎发出齿轮摩擦声。他转了下头,又转回去看着地面。

“您…说这个干吗?我看你要烧糊涂了,好好休息吧。”他轻声关上门,下了楼梯离开了。

当年有骑士为他打开监牢的门,送来他的佩剑。那是为他单独锻造的重剑,他带着那把剑杀出监牢,一路逃亡到塔利亚城,最后他都不记得是倒在哪一个巷子里了。

是尚且年幼,却格外瘦小的蒙丁捡到了他,用满是伤痕的手,将沉重的他拖回储藏室,又去带回了他的剑,悉心照料他直到能行走为止。

帕帕尼始终记得,醒来时。正蹲在他身边的孩子,有着怎样一张可爱却苍白的脸,就像从未吃饱饭一样。眼睛比他亲手杀死的人的眼睛,还要空洞死寂。

后来,他知道发生在这个孩子身上的事。于是他做了当初送那个女孩离开时一样的决定。

他准备杀了那个男人,然后抚养他长大。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孩子出奇的坚强勇敢,他亲手处决了那条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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