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许是因为精力消耗过度,又或许是睡前诸多回想之故,李忘生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他梦见了烛龙殿中的情形。
空阔的大殿中唯有他一人,被重重铁链缠绕桎梏,醉蛛不知去向,殿门紧闭,唯有虫豸爬过的细碎声响不时响起,逐渐靠近——是无数大大小小的毒蛛。
李忘生只觉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捏出剑指,在周遭铺下简陋剑阵,待毒蛛靠近的时候重重引爆,将那些恶心之物或搅碎或杀死。然而蜘蛛源源不绝,他的内力却有穷尽之时,待到再也施展不出剑阵了,便只能以残存内力施展坐忘无我,强行抵御毒蛛侵袭。
但坐忘无我的防御也是要消耗内力的,气海溃散之下,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在毒蛛锲而不舍的攻击下,终究还是被咬出破绽,密密麻麻的毒蛛倾巢而出,扑到李忘生的身上吮血食肉,着力噬咬。
剧痛混合着麻痒纷至沓来,覆于全身,一口一口宛若凌迟。此等酷刑,即便李忘生心性坚韧,仍克制不住痛的满头大汗,他却不能开口呼痛,以免毒蛛趁机侵入体内,平添恶心。
可是,有口难言、有痛呼不得的滋味,实在过于难熬。额上汗水淋漓而下,几成雨帘,将视线也都遮蔽。李忘生下意识合上眼,隐约在窸窣声响中辨得细微脚步声传来,似远似近,也不知是醉蛛去而复返,而是那些无知无觉、往来巡回的狰狞尸人。
他也无暇去关注这些了。
痛意越来越甚,全身上下难过已极,李忘生不知自己扛了多久,呼吸从急促到凌乱,再到后来逐渐细微,他的尊严让他做不出高声呼痛宣泄痛楚的行为,可眼下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也着实难熬,让他只想寻个途径发泄出来。
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不再忍受这种痛苦?
脑海中不可避免闪现出这样的念头,又被李忘生强行镇压:他不能死在此处,他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情没做完:师弟师妹的武学造诣尚不足以承担如今的纯阳宫,风儿那边也需他寻找救治方法,还有师兄,尚未归家……
但是师兄不愿回来了。
当初遗迹之行惨淡收场,谢云流含怒离去,不久后就传出了刀宗广纳门徒的消息——那一刻李忘生终于明白,他的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多年期盼一朝成空带来的落差实难言喻,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又重伤被冰封于九老洞,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李忘生因此郁郁许久,此次南诏之行,除却应邀之外,未必没有远行散心之意,不想一时大意之下,竟深陷此地成了阶下之囚,挣扎至今没能逃脱。
师弟师妹们的武学修为虽然不如他,但早能承担纯阳宫绝大多数庶务,如此算来,他回与不回似乎并无必要……
“李忘生,你何必忍受这种痛苦?只要你点一点头,和我们合作,即可被奉为座上宾,你又在坚持个什么劲儿呢?”
醉蛛的桀桀怪笑又在耳边响起,阴阳怪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蛊惑意味:“你当初能害得谢云流远赴东洋,就说明你也不是什么正直之人,强撑着这副伪善面孔,不累吗?”
“休要胡言!云流师兄向来是我敬重之人,当年之事也并非如你所言……”
“说的真好听啊,但是你说的这些有人信吗?我远在苗疆都听说过你这纯阳二弟子谋害大弟子、抢夺纯阳掌教之位的丰功伟绩,你洗不干净的!不信你问他,可有对你心生怨言?”
李忘生心头忽然被毒蛛重重咬了一口,剧痛入骨。
【“你这貌似忠厚的奸诈小人,当年便是如此蛊惑师父,害得我叛下华山远走东瀛……可叹当年同门数载,谢某一直以为你这二师弟忠厚老实,什么事都先与你商量,却换了背后一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忘生……”
耳边隐隐响起渺远的呼喊声,李忘生艰难睁开被汗水刺痛的双目,视线透过凌乱碎发望去,就见前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一道身影,推开殿门缓缓走向他所在之处,熟悉又陌生。
是谁……
那人在他面前持刀而立,面容冷漠,眼含杀意,他就那般静静看了他许久,而后缓缓举起了手中横刀。
是……师兄……?
他来杀我吗?
李忘生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不行,他可以死在任何人手中,却绝不能死在师兄手下!
师兄绝不能背负他这条命!
然而横刀业已出鞘,李忘生眼睁睁看着那刀尖微微抬高,然后毫不犹豫向着自己一刀劈来!他绝望的闭上双眼,脑中空白一片,却忽觉身上一轻,锁链锵啷落地,随即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而后他听见这道比记忆中略显年轻的声音说:
“忘生,醒醒!”
那声音太温柔,含着许久不曾听过的包容意味,轻易驱散了心头浮现的绝望。李忘生被他轻轻摇晃着双肩,终于睁开双眼,瞧见银发的英俊道子正逆光俯身,满目关切的看着他。光芒在他周身镀了层浅浅光晕,宛如玉质金相、神人天姿。
李忘生几乎疑心自己仍在梦中。
“醒了?”
见他虽然睁开双眼,却神色恍惚,谢云流越发担忧,剑眉蹙起,显出几分急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早晨醒来之时就见李忘生睡得正沉,不欲打扰,蹑手蹑脚走到行囊旁,窸窸窣窣翻了一遍,翻了件眼熟的道袍换上,出舱去寻净水洗漱。然而等他归来后,李忘生竟仍未清醒,顿觉不妙:
习武之人,怎会轻易睡得如此人事不知?
莫非……是他昨日粗暴行事伤了那处?
谢云流隐约记得曾听人提起过,床笫之事需得温和,若过于粗暴留了伤处,承受之人多半会发热难耐,心中一突,忙伸手摸了摸李忘生的额头。
还好,并不热。
确定他并未发热后,谢云流先松了口气,又见床上之人眉心紧皱,满头虚汗,似为噩梦所侵,又生担忧,干脆动手将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摇晃双肩强行叫醒。
可人是醒了,却呼吸急促,面无血色,望向他的视线复杂难明,悲喜交加,双唇微动似要叫他,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谢云流被他目光所摄,心中担忧,软下声音道:“怎么,做噩梦了?”
李忘生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缓了缓急促的心跳,低声道:“梦见了些不好的事,但……又觉得很好。”
谢云流蹙起眉:“什么好又不好的?到底梦到什么了?”
他在纯阳时,与李忘生素来亲密无间,问起这种近乎于隐私的话题毫无避讳。但李忘生却显出几分难以启齿的神色来,双唇为抿,似乎不愿多言。
——是了,他与我已阔别多年,早不如过去亲密了。
骤然意识到这个现实,谢云流不由心生烦闷,收回按在他肩上的手欲要起身拉开些距离,以免他难受,却在收手的瞬间被李忘生一把抓握住,随即意识到失态,又慢慢松开手指。
这一刻谢云流福至心灵,反手扣住了他汗湿的手掌:“是与我有关的梦?”
李忘生不语。
谢云流却不满起来,追问道:“梦见我为何这般情态?我何时成了你的噩梦了?”
“不是。”李忘生低声反驳,“我……梦见师兄出现在噩梦中,出手相救——”
这话顿时安抚了谢云流炸出的尖刺,心情好了不少,却还要嘴硬:“梦里都要我出手相救,学艺不精,丢人丢到梦里去了!”
李忘生被他此言逗笑,梦境带来的惊悸感如退潮般消散,这一笑便如云开雨霁,平添暖融:“师兄说的是。”
谢云流因他这一笑心头悸动,竟有几分不自在起来,下意识跟着压低了嗓音:“你……经常梦见我吗?”
李忘生微怔,道:“少年时常,后来……师兄就很少入梦了。”
谢云流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正要再言,却见李忘生双眸微垂,显出些许落寞来,到嘴边的话鬼使神差变了样:“那你梦见我时,喜、喜欢吗?”
李忘生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询问,复又抬眼望来,神色惊诧,却答得毫不犹豫:“喜欢的。”顿了一顿,又道,“师兄说得对。”
“嗯?”
“睁开眼就能瞧见师兄,真好。”
【“你再睁开眼时,我就在了。”】
那双眼中情意绵延,毫不掺假,谢云流怦然心动,只觉喉间滞涩,心如擂鼓,待他反应过来时,已俯身吻上了眼前之人。
一夜过去,那双唇瓣早已不复润泽,干燥起皮,昨夜被他粗暴咬出的伤口也已结出粗粝血痂,相贴的瞬间微微一颤,便要后移躲避,却在微动过后强行止住,任由他贴了上来。
这是一个与昨夜截然不同的吻,带着尊重与安抚的亲昵,以及不曾言说的歉意。李忘生品出了辗转在唇舌间的含义,忍不住抬手揽住师兄的颈项,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谢云流的理智消失了。
他单膝上榻,将人半揽半抱按在被褥当中用力亲吻,唇齿相依,无师自通的顶开齿关,舌尖探入李忘生口中卷着他舌尖吸吮,温柔却又强势,还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渴望。
交颈缠绵,两情缱绻。
直到交叠的唇齿间隐隐尝到血腥味,谢云流才骤然回过神,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抬手按上那又沁出鲜血的伤处,眸色深沉:“弄破了。”
“无妨。”
李忘生丝毫没在意那点伤口,只望着谢云流浅笑。那笑让后者心头火热,险些又贴上去,但终究还是强行忍住了冲动:
他与李忘生之间还有诸多事情未曾言明,昨夜又对他不起,怎可一再唐突?
就算要……也得等换个合适的地方,认认真真剖析心事,两情相悦,再做不迟。
是以谢云流深吸口气后,强令自己坐起身来,定了定神后翻身下榻,匆匆走到一旁去取水囊:“醒了就起来吧,我打了净水过来,先洗漱吃点东西,你不是说要继续讲故事?”
李忘生此刻已彻底清醒过来,短短数息间调整好心态,又是那个沉稳可靠的温和模样了,坐起身抱着被子笑吟吟看他:“有劳师兄。”
见他反应如此平淡,谢云流反而不淡定了,倒水的动作一顿,似怨似怒的转头瞥了他一眼:
好你个李忘生,被轻薄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反应也太让人挫败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还在泛红的耳垂,谢云流忽然有种输了一筹的感觉,咬牙切齿的用力按回水囊的塞子,端了水杯过来塞入他手中,恶声恶气道:“喝水!”说完顿了顿,又僵硬的补了一句,“我去拿吃的过来。”
李忘生稳稳接住了他递来的水杯,眸中笑意更深,低低道了句“好”,垂眸啜了口杯中水。
不热不冷,温度刚好。
谢云流拿来的食物并非李忘生想象中的餐食,而是一颗指长的红色圆果。
“找衣服的时候发现的,行囊里备了不少。”他将那枚红果颠了颠,递给李忘生,“这果子我以前在九老洞见过,别看就这么大一丁点,吃了就饱,味道也不错。”
李忘生好奇的接过那枚红果,嗅之清香扑鼻,入口甘甜味美,且功效的确不俗——才一入腹就有明显的饱腹感,经脉都仿佛受到滋养般舒适宜人,不由赞道:“师兄真是见多识广。”
“侥幸见过罢了。”谢云流摸了摸鼻子,“有了这东西,就没必要去吃那些看起来味道就不怎么样的食物了。若你嘴馋,等下船后再去寻些好吃的馆子便是,这船上的就算了。”
李忘生眨了眨眼:“师兄一提,忘生还真起了些许口腹之欲,就是不知能否有幸品尝到。”
谢云流大感好奇:“什么吃食能让你如此惦念?”
李忘生道:“当年还在纯阳宫时,师兄曾亲自下厨做过几道菜,雪莼羹清淡味美,汉宫棋齿颊生香,素银夹花鲜美异常,生进二十四气馄饨更是滋味绝佳,令人食指大动,以及……”
“停停停!知道了,你想吃我亲手做的东西?”
李忘生望着他浅浅笑了起来:“可有幸乎?”
谢云流被他笑的心头酥麻,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想吃就直说,拐什么弯儿!这么会说话,真不像你。”
“一别经年,忘生总要成长的。”李忘生笑意微敛,轻叹道,“所思所想均出于本心,并非着意巧言。”
谢云流莫名从他这句话中品出几分落寞来,又不知缘由,原本佯装出的冷脸顿时板不下去了,竟有些手足无措:“你……”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情绪低落起来?
“想起些昔年往事罢了,师兄勿怪。”意识到自己失态,李忘生忙收敛心绪,恢复如常,“不知师兄何时清醒的?此刻是什么时辰了?”
谢云流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而是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卯时末了。”
竟已这么晚了?
李忘生有些惊诧,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的如此沉,匆匆下榻更衣,收拾床榻,谢云流在旁与他一同收拾,不解道:“急什么?左右在这船上也无法晨练,亦无它事,便是睡上一日一夜又何妨?”
李忘生不赞同道:“即便无处练剑,亦可吐纳修行,任是风起云涌,困难万千,功不可废,师兄亦然。”
谢云流:“……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说着看了眼染上污迹的床单,撤下来团起丢在一旁,余下被褥则叠起推到里侧,“对了,我刚才问过船工,酉时初就到潼关了,到时我们都要下船,需得改换陆路去少林,不必继续住这逼仄船舱。”
李忘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中默算时间:“下船恐怕天也黑了,得找个地方暂住。”
两人简单收拾完毕后便在榻上盘膝运功,气走周天。数个周天行功完毕,又相对而坐谈经论道,推演武学,一时竟仿佛回返当年中条山上,尚无杂事侵扰,唯有他二人相守的情形,不由自主沉溺其中,浑然忘我。
待到同修结束,已是未时三刻了。
唇枪舌剑论了许久,两人此时都有些口干舌燥。水囊已空,谢云流便让李忘生在舱中稍歇,自己推门出去补充些水。李忘生坐了片刻,也有些气闷,干脆推门出舱,打算透口气。
舱门移开,迎面而来的丰沛日光顿时将他刺得抬手遮目,片刻后方才适应了光线,信步走上甲板。
此刻顺风行船,船速很快,河风凌厉如刀,是以甲板上少有人迹。李忘生望着湍急黄河发了会儿呆,只觉脸颊被风吹得生疼,便想到桅杆后躲躲风口。不想才绕到后方,就与蹲在那里的一团阴影对上视线,不由一怔:
“莫少侠?”
“李掌教。”莫铭起身恭敬行了个礼。
“怎地独自在此?”
“舱中人多,烦,这里自在。”
“倒也是。”
想到他昨日说住在大舱里,想来多有不便,李忘生点了点头,见眼前的青年只恭敬看着他,却不主动说话,有些无奈:这位少侠看来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
只是既然见了人,也不好就此冷场,李忘生略一思索,便捡了些纯阳刀宗相关的话题与他闲聊。
莫铭对他并无隐瞒,有问必答,一来他已知晓宗主对这位掌教的看重,二来李忘生问的很有分寸,并不涉及刀宗机密——虽然他也不觉得刀宗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机密”——一来二去,倒也算得上相谈甚欢。
但这一幕落在提水赶回来的谢云流眼中,就不怎么让人愉快了。
“你不是口渴吗?说这么多话不难受?”
他边说边走到两人身侧,将水囊递给李忘生:“喝。”
“多谢师兄。”李忘生接过水囊,饮水润喉,耳闻谢云流询问他二人在聊什么,随口道:“有些好奇这十年间都发生了什么,便想问问知情人。”
“哦?我也好奇。”谢云流见他不喝了,接过水囊拎在手里掂量,“都讲什么了?说说。”
“还未来得及讲。”
李忘生看向谢云流,见他十分自然挡在上风口,一头银发被吹得发髻散乱,额前更是碎发乱飞,忍俊不禁的以目示意船舱方向,“此地风大,进屋说吧?”
注意到他视线的落点,谢云流有些懊恼的抬手理了理乱发,见一旁的莫铭那头披发比他的还要凌乱,顿时心气儿顺了不少,点头应允:“走吧!”
莫铭:“……”
三人进了舱中,关上舱门,光线顿时暗淡许多。好在粗布油纸窗纱虽然透光度差,外面却是光线充足,照入屋中还算明亮,倒也不必额外点灯。
舱中没有座椅,李忘生本想邀请对方坐在榻上,却见莫铭十分自然的席地而坐,摆了摆手谢过两人好意:“我习惯了,李掌门不必介怀。两位想问什么尽可询问,晚辈定当知无不言。”
“就说说最近的事儿吧!”见他还算乖觉,谢云流总算觉得对方顺眼几分,随意提了个话头,“我是怎么回纯阳的?我们身上这股力量又属于谁?怎么来的?”
莫铭想了想:“这就要从那位来自渤海的月泉宗主说起了。”
而后两人便听莫铭干巴巴的将谢云流三斗月泉淮的往事讲述了一遍。
莫铭这个人,着实不擅长讲故事,张口平铺直叙,闭口然后后来,间或插上两句令谢云流脚趾抓地的宗主武艺超群、神武非凡……诸如此类,总之听来滋味难言。
谢云流听了片刻大感不耐,只觉这小子讲故事的水平实在太差。反而李忘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问些细节。待得知谢云流最后亲自前往华山,与纯阳六子一起结下天道剑阵诛杀月泉淮守护龙脉后,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师兄果然心系纯阳,此役多亏师兄归来,否则我等身陨事小,龙脉受损事大,若真被那人得逞,怕是无人能挡这魔头了。”
谢云流却很不喜欢他这说法:“谁说你身陨事小?李忘生,这句话给我收回去!你若身死,纯阳怎么办?”
“个人生死,岂可与道义相提并论?师兄三战月泉淮,何尝不是出于此?无论是当年执剑道救人,还是如今回纯阳相助,皆为师兄道心之体现,忘生之道亦然。”
“谁和你说道心!”谢云流一把按住他的手臂,“我说的是你的生死!李忘生,如果我没能及时赶到,你当真要与那月泉淮同归于尽?”
李忘生一怔,讷讷道:“想来不至如此……”他毕竟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准备,又是否确有把握,便只能依照本心推测,“就算有了意外,我也定会提前安排好纯阳诸事,不会影响纯阳的。”
——那我呢?
谢云流攥紧他的手臂,这句话已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李忘生以他执剑救人相比,他根本无法反驳——他在救人之时,甚至不曾考虑过提前安排诸事,反而累得师父师弟操心善后——又有何脸面问出这句话来?
“李掌教的确有提前安排,听说是让金虚真人暂代掌教一职,而宗主亦提前做了准备。”一旁的莫铭并未察觉两人间的古怪气氛,神色自然的揭了谢云流的底:“我们出发前往纯阳时,宗主便将宗门诸事交给浪游刀主与流芳刀主,‘披星’‘戴月’‘麒麟’三阁各司其职,早已做好短期不归的准备了。”
谢云流:“……”虽然不知道那些人都是谁,但听起来还挺周到,就是有种微妙的怪异感……他偷眼看向李忘生,见后者神色淡淡,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又有些不爽:
——我真的离开纯阳开宗立派了,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吗?
李忘生这会儿倒还真没什么额外想法,毕竟对他而言,刀宗立派早已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诸般想法俱都压在心底,更不可能当着师兄与其门人的面表露什么异样来,神色自然的继续问道:
“按照少侠所言,结阵后我与师兄内力耗尽,丹田空虚,急需闭关恢复,又为何会乘船前往少林?”
莫铭摇了摇头:“晚辈所知有限,只知道两位身上的古怪劲力会消磨自身内力,需得请少林高僧出手化解,但具体如何化解就不得而知了。”
谢云流皱眉:“去少林有官道通达,为何我二人要走水路?”
莫铭诚实摇头:“我不知道。”
“那去少林寺找谁?”
“呃……”
“啧!”谢云流不满,“一问三不知,你跟来干嘛?”
莫铭有些赧然,轻咳一声:“我与清虚真人商议过后,便想着以防万一,才守卫在旁。”
谢云流不屑哼道:“多事。”
这人的出现,时刻提醒着他已非纯阳中人、外出开宗立派的事实,每思及此,谢云流的心情就格外恶劣,实在不耐与他相处,草草问了几句,便将人打发离开了。
待舱门重新闭合,李忘生才看向谢云流,满脸不赞同:“莫少侠也是一片关怀之心,又是师兄的门人,师兄何必如此?”
谢云流烦躁的抓过他的手指把玩:“我的实力还没退步到需要个刀崽子操心的地步。而且他讲故事的水平太差,听他讲了一遭,重点没多少,我都快听睡着了!指望他讲古,倒不如先多听你讲讲这些年所发生之事。”
“师兄想听什么?”
谢云流想了想:“你昨天说,我二十年前回返纯阳宫,拿了剑贴就走,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又为何选择开宗立派,而非回归纯阳?总要有个诱因吧?”
李忘生忆及往事,薄唇微抿:“当年之事一言难尽,记忆回归后自会想起,师兄何必急于一时?”
谢云流轻哼一声:“我知道你在有意隐瞒我些什么,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愿说清,也罢,那些记忆我早晚也要自己想起来,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左右将到潼关,等下了船,再一遭同你算账不迟!”
船至潼关后,一行三人下了船,途中瞧见那挂了一身宝剑的纯阳弟子时颇为诧异的看了几眼。后者觉察到他二人视线,面露戒备抬眼望来,待瞧见谢云流身上的纯阳道袍时神色稍松,向着他们拱手行了一礼,便先行离去了。
谢李二人对此并未在意,径自雇了辆马车前去附近镇上落脚,休整一夜后,第二天一早去驿站雇了三匹快马,踏上了前往少林的路。
从潼关前往少林,快马赶路也要六到八天,又临近十二月,天寒地冻,纵马疾驰时更是难熬。好在三人都有内力护体,倒也不惧严寒,兼之长安到东都沿途有不少驿站小镇,三人白日赶路,入夜投宿,疾驰五日后,便风尘仆仆到了东都洛阳。
洛阳距离少林寺只有一两日的路程,倒是不必心急了,因此三人商议过后,决定先在洛阳歇脚,休整两日再前往少林。
顺便恢复这几日赶路的内力消耗。
然而到了洛阳之后,入目所见并非印象中的繁华东都,而是满目疮痍的破败城池。曾经令洛阳人自豪的高大城墙、华美建筑如今倾颓尽显,行走在街上的百姓也大多神色麻木,莫说相比长安,就连寻常小镇都比此地生气蓬勃。
这是怎么回事?
街道上倒是不乏往来巡逻的士兵,身着唐甲,神色冷厉,瞧见他们三人却丝毫没有盘查之意——或许也忌惮他们身上的兵器,不愿徒生是非。而百姓更是畏缩远避,无论是江湖人,还是巡逻官兵,都令他们惊惧忌惮,不敢靠近。
总而言之,处处都显得毫无生气。
“安贼作乱,民不聊生,当今又纵虎驱狼,受苦的还是百姓。”
见谢李二人疑惑,莫铭便低声将安史之乱、以及唐军四年前联合回纥收复东都、却任由回纥士兵劫掠洛阳及周边城镇之事讲述了一遍。很显然,短短四年,还不足以让这个受创严重的都城恢复生机,更别说重现盛唐之景了。
得知此事,谢云流神色颇为不爽:“李三的后人也不过如此。”
李忘生对此不置可否。
几人选了一家相对偏僻的客栈,往来行人不算多,图的就是个清静。谢云流订了两间位于顶楼的上房,又要了热水让小二尽快送去,这才叫上李忘生二人上楼。
走到一半时,门外又进来个人,一身长剑身穿道袍,竟是那个先前与他们同乘一船的纯阳弟子。
那小道士并未注意到他们,进门时疲色明显,匆匆走到柜台前说要住店。谢李二人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倒是莫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等辞别带路的小二后,才低声道:
“那个小道长可能惹上麻烦了。”
“怎么说?”
“他身上被人做了标记,是铜钱会的人。”莫铭指了指衣襟背后示意,“铜钱会向来唯钱是从,只认钱不认人,经常会接些脏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看那位小道长身上的标记,恐怕已经被盯上一段时间,说不得近期就要动手。”
闻言李忘生眉头微皱:纯阳弟子遇险,他自然要关注几分,正要开口,却听谢云流先一步道:“既如此,这两天你去盯着他点,如有麻烦直接解决,解决不了就来寻我。”
“好。”莫铭对此并无意见,应了一声后便转身下楼,打算去看看那弟子住在何处。
他走之后,李忘生才看向谢云流,后者被他看的莫名:“怎么?”
“无事。”李忘生笑眯了眼,与谢云流一同走入屋中,“看来师兄对莫少侠观感不错。”
自打失忆后,李忘生就察觉到谢云流对身边之人格外戒备,神经也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尽管知晓莫铭是他的门人弟子,仍诸多不喜,不欲亲近。他明白这是因为那一年多的追杀之故,无法轻易开解,好在莫铭很有分寸,虽然跟在两人身侧,但一直保持距离,很少彰显存在感,才没被谢云流直接赶走。
饶是如此,赶路的这段时间双方也鲜少说话,还是李忘生时常请莫铭讲些往事才没冷场。如今师兄的态度明显软化不少,显然已接纳了这个门人,李忘生自是心悦——这说明师兄正在一点点摆脱被追杀的阴影,即便无法完全恢复成当年乐于交友、随性自在的模样,也总好过时时戒备,处处紧张。
谢云流对他这个评价不置可否,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应是小二带人送热水浴盆上楼,便拉着李忘生走入内室放下行囊兵器等物,又取了换洗衣裳出来,催促对方更衣:“先把脏衣服换下来,等下交给小二拿去洗。”
说话间敲门声响起,谢云流让李忘生自去里间换衣,自己前去开门。
洛阳城作为东都,服务颇为周到,那小二等人放下浴盆,坠绳提水,很快就将浴盆注满,还体贴的拉了一扇移动屏风挡在两个浴盆中间。都准备妥帖后,才接了两人的赏银告辞离开,还贴心嘱咐他们,用过的水与要洗的旧衣放在门外即可,自会有人来收,洗净后直接送来,不必担忧。
等人走后,谢李二人便各自选了个浴盆宽衣入浴。
这几日他们急于赶路,每晚宿于沿途的小镇或村庄,条件简陋,也就能勉强洗漱睡觉,奢求不了太多。如今泡在浴盆中,全身毛孔都被蒸气熨烫张开,濯去一身风尘疲惫,均觉惬意无比。
两人随口闲聊着之后去少林的打算,又说起进入洛阳城后的民生见闻。虽然听莫铭大致讲述过安史之祸,可耳闻与眼见不可同日而语,这一路走来,洛阳的变化着实令人心惊,又得知至今尚有余乱未歇,更是心火难抑。
“……他李隆基不是很能耐么?带兵平乱,谋反篡位,没什么他不敢做的,结果就弄得这般江山沦落,满目疮痍——真是废物。”
李忘生并未反驳,他虽然也不记得安史之乱的情形,可这些年里与李隆基打交道时,也早已察觉对方展现出的昏聩之相——只是纯阳虽为国教,却不参与朝堂之事,他也无从干涉——兴亡战乱,苦的终究是百姓。
谢云流也只是说说罢了,毕竟如今已非他被追杀的年月,罪魁祸首也已被迫退位,想来过的称不上好——可每每思及往事,仍难免心头冒火,暴躁难抑。
忽然屏风后传来哗啦水声,搭在屏风上的一套里衣被扯下,谢云流抬眼望去,就见李忘生披衣绕过屏风,询道:“忘生替师兄搓背吧?”
谢云流:“!!”
一怔之下,对方已从背后走近,扯下他搭在浴盆边的毛巾,便要替他擦背。
“李忘生!”
湿热毛巾贴上肩头的那一刻,谢云流已一把抓握住身后人的手腕,目光沉沉抬眼看他:“你做什么?”
李忘生面颊微红,神色却如常:“擦背。”
谢云流眯起眼,他们师兄弟二人从前共浴时的确会互相擦背,少时共用一盆也是常有之事。但——
他手上用力,将人一把拽入浴盆当中,伸手稳稳扣住李忘生的腰身,令他双腿岔开跪坐在自己身上,目光沉沉逼视着他:“只是擦背?”
李忘生长睫微垂,并未挣扎,而是反问:“……师兄定下两间客房,可有他意?”
话音刚落,已被眼前人捉了下颚,亲吻上来。
以他二人如今暧昧难名的关系,无论是同住一室,还是共浴擦背,都无法以“兄友弟恭”来解释,个中风情月意,彼此早已心知肚明。谢云流原本还想着要如何与师弟先互通心意,再诉衷肠,最终哄得他与自己双修,却没想到李忘生比他记忆中大胆许多,竟然主动迈出了这一步。
他本就不是拖沓之人,羊已入锅,自无放过之理。
水声哗啦作响,是谢云流翻身将人压在下方亲吻。盆中热水经不起两个成年男子的折腾,大半被挤出泼溅在周遭,余下小半艰难裹着两人摇晃荡漾,跃跃欲试着想要逃走,两人却都无暇去管,白鹤戏水般叠在一处,身躯相贴,双腿交缠,身下那处赤裸裸贴在一处。
谢云流一手扶在李忘生脑后,令他半枕在浴盆倾斜的盆壁上,以防呛水;另一手毫不客气顺势而下,隔水在腰间摩挲抚弄,引来掌下肌肤阵阵颤栗。
他二人上次做的粗暴又仓促,又是黑灯瞎火,除却燃灯那一刻外,再也不曾赤裸相对。如今屋中灯火摇曳,将周遭照的分明,彼此模样一览无余,除却李忘生身上被打湿呈半透状的里衣外,再无半点遮掩。
而身体上的变化,也都清楚展现在彼此面前。
一吻结束时,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许多,谢云流仔细去看李忘生面上神色,见他眸光微茫,隐隐还透着几分紧张,却全无排斥之意,忍不住伸手拭去他面颊上沾染的水珠:“李忘生,你想好了,一旦继续,你我就再无回头之路。”
李忘生眨了眨眼,道:“忘生从未想过回头。”
他主动伸手揽住谢云流的颈项,将他拉向自己,抬首在他鼻尖轻吻:“先前就说过,我心悦师兄,需顾虑的反而是师兄才对。若你不愿……”
谢云流偏头咬住了他的上唇磨牙:“我何时表现过不愿!”就算不明真相、满腔恨意的时候,他都无法拒绝心底最深的渴望,何况如今!
“既如此,又何须顾虑?”李忘生的手臂又收紧几分,抵着他额头低声道,“于我而言,只嫌太晚。”
谢云流心中一痛,俯首再度吻住了他。
他不记得离开后的几十年,却不代表那几十年不存在,眼前之人却记得,虽然不全,却也实打实等了他四十年。
而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五十年?
那些时光,终究是他们错失了。
在李忘生的记忆中,尚未离开纯阳的谢云流除却有些急躁偏执外,几乎没有缺点,实力卓绝,风度翩翩,如云如风,令人歆羡。
但宫中一役重逢后,他却表现出了非同以往的攻击性,更是将急躁偏执发挥了个十成十。曾经李忘生不理解他为何如此,直到见了如今的师兄,才隐隐觉察到原因。
师兄他太孤单了。
少时李忘生沉迷修炼,鲜少与师兄游玩放松,但尚有其他知交填补了这份空缺,故而师兄精神稳定,并无异常。然而重逢后的谢云流就如离群孤狼,独在异乡的生涯将他的锋芒打磨的更加锐利,伤人伤己,令人不敢接近——而这种锋芒,竟然早在前往东瀛前就出现了。
那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厮杀,硬生生打磨出的孤锋。
所以谢云流对莫铭冷言冷语,对旁人不假辞色,保持距离,不愿轻易放下心防。李忘生对此颇为担忧,但赶路途中迟迟没机会开解,又有莫铭在旁,不便逾矩。
方才与师兄沐浴畅谈时,李忘生本想循序渐进,试着开解师兄的心结,却因话题不当反引得他心火大动。察觉不对,李忘生当机立断,选择以最直白的方式结束这个话题,以身为鞘,来安抚师兄焦躁不安的内心。
幸而他二人心意相通,顺利引得孤锋入鞘。
“师兄……水……进去了……”
浴盆横卧,足够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在其中折腾,李忘生双腿大开,被谢云流按压在盆中大开大合的肏弄,师兄的动作称不上急躁,但每一下都弄得又深又重,几乎完全抽出再全根没入。
温水顺着尚未来得及合拢的入口尝试探入,又被深重的撞击捅入身体深处,这种感觉颇为古怪,他挣扎着想要合拢双腿,却只是徒劳夹住了作恶之人的腰身,双手更是被湿衣包裹束缚,圈在对方颈上聊以借力,毫无其他用途。
谢云流啃咬着展露在眼前的细白脖颈,动作称得上温柔——事实上他的前戏也很温柔。船上那一夜的经验实在过于糟糕,虽然不曾瞧见李忘生痛苦的模样,却也明白那定不是什么美好回忆。因此他这回扩张用了很久,安抚亲吻也用了很久,甚至用口让师弟出了一次才提剑入鞘,试图抹除那一夜的糟糕印象。
但真正入鞘后,事情轻易脱离了控制。
许是因为师弟过于配合,又或许他本就不是那般温柔的性子,谢云流只给了对方丁点适应的时间,便再也克制不住肆意抽插的渴望,只想用力破开身下这具软玉般的身躯,悍然入侵到最深处,尽己所能的占有掠夺。
但他总算还有几分理智,虽然失控,却仍小心着不伤到对方,又有水做缓冲,不至过于孟浪。
可速度不快,幅度就变得格外深重,盆中不断有温水被摇晃着挤出,晃动幅度越来越剧烈,漾在周身宛如爱抚,又如隔靴搔痒,难耐得很。
李忘生几乎受不住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双腿绞的越发用力,谢云流被他夹得几乎寸步难行,眉头紧皱,惩罚般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放松些。”
“呃……”李忘生痛的惊喘一声,身体后仰,眼角几乎要沁出泪来,“师兄,轻些,我受不住……”
“你受得住。”谢云流爱抚着他的腰线,揉捏着手感极佳的臀肉,趁着对方放松的间隙又向内顶了顶,“师弟,你受得住。”
“唔啊!!”
这一撞重重犁过体内最敏感之处,骤然爆发的快感让李忘生几近失语,身下原本因泄过一次而萎靡的尘根再度挺立,颤然抵上谢云流的小腹。
谢云流低头看去,眼中顿时释出笑意:“看,你喜欢的。”
他伸手攥住那尘根把玩,丝绒般的手感极佳,他却只是揉弄片刻,并不去触碰敏感的头部:“不过忘生且忍忍,等我一起。”
说话间谢云流已再度用力抽插起来,次次抵着那敏感点刺激,或撞或犁,将李忘生折腾的惊喘不已。后穴因刺激不断吮咬的反应也让谢云流极为满意,吻得越发温柔,抽插也越发用力,李忘生被这极致反差的刺激折腾得喘息不已,禁不住在谢云流靠近时,偏头咬在了他的喉结上。
喉结因这一咬滚动数下,耳边呼吸变得粗重,意识到自己咬在师兄的要害处,李忘生忙松开齿关,舌尖歉意地在那滚动处点了点。
此举惹得身上之人发出危险的闷哼,随即李忘生忽觉身体一轻,竟是被谢云流揽着腰背抱起,就着相连的姿势站起身,湿淋淋的跨出浴盆,向着内室走去。
“师兄……不行……要、要掉下去了!”
姿势骤然变化,使得全身重量都仿佛压在相连那处一般,李忘生反射性盘在谢云流身上,身体因水滑不住下坠,又被谢云流轻松向上颠弄些许,一起一落入得更深更重,几乎克制不住唇边呻吟。
“莫慌,抱紧我。”
谢云流就这般坏心的边走边肏,还要故作温柔的亲亲怀中人脸颊,“忘生吃的深些,就掉不下去了。”
李忘生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然而眼角泛红,双眸潋滟,这一瞪全无掌教的威严,倒将罪魁祸首激得越发情动,走到榻边便将人放下,将双腿推到胸前,飞速抽插起来。
那口穴早在反复刺激中变得柔软湿润,没了温水干扰,抽插再无阻碍。谢云流腰身摆动的飞快,像是要将先前压抑的情感借此尽数释放,传递到身下之人心底最深处一般。
李忘生几乎要受不住这过于剧烈的刺激,发丝凌乱的抵在床榻上,双眸近乎失神,口中除了呻吟只剩下呼喊对方的名字,被湿衣缠绕着的双手胡乱抓弄,终于在受不住的那一刻用力挣动起来:
“师兄!我、我要……唔唔……”
话未说完,已被谢云流急切地吻了上来,舌尖粗暴的闯入口腔,卷着他的软舌用力吸吮,身下在那紧绞的软穴中越发用力抽插起来。
“唔呃……嗯……”
李忘生身体剧烈颤抖,竟被这几近灭顶般的快感肏射了。与此同时,内壁清楚感受到股股热液冲击而来,在敏感之处连续冲刷,本已释放完的尘根在这激烈的刺激之下竟又颤抖着吐出些许,激得他浑身颤抖不休。
两人纠缠着抱在一处,呼吸凌乱的啄吻着彼此,等快感散去些许,李忘生才逐渐回过神来,抬脚踢了谢云流一下:“解开。”
“呵。”谢云流用鼻尖在身下人脸颊上蹭了蹭,“忘生不喜欢这样一直搂着我吗?”
“手麻了。”
“……好吧。”谢云流十分做作的叹了口气,抬手解去束缚在李忘生腕上的湿衣,还体贴地替他揉了揉手腕。
李忘生仔细看他神色,见他此时眉眼舒朗,神色餍足,再无先前冷厉模样,悄然松了口气。
“看我做什么?”
察觉到他的视线,谢云流抬眼望来,正对上他眼中尚未来得及散去的神色,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你又在担忧些有的没的了?”
李忘生抬手按在他眉心:“师兄这里的刻痕好不容易消散,莫再皱出来了。”
谢云流将他的手掌抓下来握在手中:“你记忆中的我——嗯,后来的我,时常皱眉?”
“是啊。”恨意纠结,纡郁难释……令人心疼。
谢云流沉默了一瞬,道:“以后不会了。”
李忘生望着他微笑:“等师兄忆起一切后,勿要忘记此言就好。”
“……你知道要如何恢复记忆?”
敏锐的捕捉到他言下之意,谢云流握着他的手一紧,“要怎么做?”
“此事还在船上之时,忘生就考虑过。”李忘生道,“根据莫少侠所言,当日诛魔后,你我内力尽数化于大阵内,可后来却并未被那异种能量吸干,反而恢复不少。可这几日我们赶路时,内力消耗甚巨,只凭每晚打坐恢复的那点不过杯水车薪,因此必然用了其他方法补充内力。”
谢云流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你知道是什么方法?”
“只是推测。”李忘生点了点头:“若忘生所料不差,你我应是用了性命双修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