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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

 

“住咱们家不好吗?”

“妈我们会回来……”

“住咱们家不好吗?!”她提高音量,可我看着她瞪大的眼睛,那里含着诡异的愤怒和……恨,她像雨中摇摇欲坠的花。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因为即使当年面对伤害她的人的时候,她也是坚定,雷厉风行的。

她锋利的话语和眼神割在我皮肤上,好疼啊。

我哥立马站在我前面:“小玉你先回房间吧。”

我妈没说话,好像也默认了我回房间的事。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我哥和我妈站在了一起,我又被留下了。

有什么被我忽略的事吗?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我心头。我想逃,可我哥和我妈在这里,我能逃哪去?

一些动物在地震来临前会有所预感,从而采取措施抵御灾害。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我感到了危机,可我只有一个人,我要怎么办?

“小玉,你先回你房间。”我妈说。

回去,回去……我抬起麻木的脚,回去,回去……我要打开门,回去,回去……走进去……

啪!

我对这声音很熟悉,那是扇巴掌的声音。我顿在原地。

“他是你亲弟弟!你们这是乱伦!”我听见我妈在喊。

操,那是我从自己字典里撕碎的两个字。那是禁忌,是不可触碰的两个字。可那两个字终究还是显现出来了,还是从我妈嘴里,它不再被烛火照着,取而代之的是一百盏led灯。那光太强,强得我无处躲藏,我快被照瞎了。

嗡、嗡、嗡……我听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我体验了几秒当听障人士的感觉,我摸着墙原

路返回,我要去找我哥。

等我再回去时,只剩我妈一个人站在门口。

“我哥呢?”我听见房间里有声音在飘。

我妈红着眼睛,她走向我,她抱着我:“今年的年咱们三个过。”

我眼前一片模糊,脱力坐到了地上。野兽挣脱笼子,它在嘶吼,它在咆哮,我要被魔鬼嚼碎吞下去了,我要被千刀万剐了,我要被岩浆炼化了。水,我手上全是水,我要被淹死了。

我眼前一片模糊,我快失去意识了,在那之前,我的行李箱被留下来了,我忽然拥有了透视能力,我看到了里面那盆玫瑰花。好疼啊,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扎我,可我宁愿玫瑰的刺穿透我的皮肉,我都不想忍受这莫名的痛苦。我向我的行李箱爬去,我给你换盆土吧,生长吧,长在我身上吧,活着太痛了,我滋养你,你带走我的痛苦吧。

我求你了。

十年的感情,不到十天的心意相通,我和我哥之间就这样被强行画上了句号。

我不知道我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藏的很好,直到一切结束我都想不通为什么。

我们一家是不是都很会藏,哈哈哈。不做演员真是可惜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们都假装维持着正常的生活。

我不怪我妈。我根本没有资格怪她。是我不好,我后悔了,后悔找到我的勇气,后悔扑向那两个字了。当时的我只以为大不了我就藏身火海,死后一抔黄土。可不是,我,我哥和我妈都没躲过它的烈焰,而且我们都没死,它仍然熊熊燃烧着,它是不死之火,煎烤着我们的生命,让我们不得安宁。

后来我打过九百九十九遍我哥的电话,停机……停机……还是停机……第九百九十九次接通了,我心脏都停了,结果对面是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声音。

打错了。呵,呵呵,打错了。

文以风,文以风……我把他的名字纹在了我的心口,我怕我把他忘了。奥对了,纹的不是“文以风”,纹的是“以风以玉”。

我再也找不到我哥了。除了他还留在我房间的那件羽绒服和那一行李箱的东西,他和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我只能靠我自己的回忆,咂摸些甜。

有天我妈不小心翻到了我哥那件羽绒服。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很小心不在她面前提起我哥了。我以为她要发怒,她从不打孩子,唯一一次是扇我哥的那一巴掌。她发怒也只是骂我,骂我哥,我倒情愿她打我,给我些痛吧,发泄出来,我好受些,我妈也好受些。可她没有,没有生气,我看到她哭了。

操,操!我妈不是这样的。文荔是个意气风发的,坚韧不拔的女人。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命运啊,老天爷啊,上帝啊,国内国外的神仙,你是真的吗?你听听我的苦吧,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你拯救我们一家子吧。

没用,什么用都没有。我们还是煎熬的,活着。

继我的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岁生日后,我哥还错过了我的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岁生日。他错过了我的成人礼,错过了我的毕业典礼,是不是还会错过,错过我的一生……我不敢想,我只能睡,去梦里会他,忘记世俗,那只有我们俩。

梦多好啊,我开始喝酒了,醉醺醺的,大脑昏昏沉沉,那感觉和做梦差不多,我也能看到我哥。

有一次我带着酒味回家,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我妈问了一句话:“不喜欢你哥了好不好?”

我怎么回她的来着,我忘了,但第二天她看起来更伤心了。

我又惹她不开心了,我是个不称职的儿子。我决定搬出去住。

我妈起初是不同意的,磨了半年,不知怎的,她竟松口了。我也松了口气,时隔多年再看我妈,她看起来憔悴了好多。

我想安慰她,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也想过死,可我不能再那样任性了,我有我妈,我有我哥。可就这样活着,我早就被掏空了,浑浑噩噩的,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我救不了谁,谁也救不了我。

逃吧,我们都逃吧。

搬家,一个人独居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是我爸妈、我哥心疼我小时候的遭遇,我妈离婚两年公司稳定后,他们几乎把所有呵护倾注在我身上。

除了我哥的爱,我要什么他们都会给我。

大体收拾好东西,我爸妈送我去高铁站。没错,我要离开我所生活的这个城市了。这个城市承载了太多我和我哥的记忆,以至于分别后再回首,我踏过的每一步,呼出的每口气都逃不开我哥。既然要逃,就逃得彻底些。

说不定我逃了,我哥能回来看看爸妈。这么一想,倒也不错。

我俩就作太阳和月亮,处在同一片天空,却永不得见。

出了站后我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到a市了。打车前往之前购置的房产。说来我也惭愧,快二十四的人了,还是离不开父母的接济。唉,我带着大包小包进了房子里。

在家里带了半天,收拾的差不多后,我把一盆玫瑰花放在了我的床头——不是当年我哥藏的那盆。

当年的那盆玫瑰,在我哥消失的半年后就枯萎了,也是赶巧了,就是那天我拨了我哥的第九百九十九通电话,好似象征着我俩最后的联系,断了。

我抚摸了这盆新买的玫瑰的花瓣,出去转转吧,我想,我得看看这个我以后生活的城市。

a市的冬天相较b市没有那么干燥寒冷。我裹着大衣在人行道上散步。沿途有发传单的男男女女,他们冲我叫:“美女,要看看吗?”“美女,了解一下吧。”

我摆手示意不需要了。撩了撩长发,它已经到我腰上了。

我走到一个桥上,看太阳慢慢落下,月亮快出来了吧。出神看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美女,能帮我们拍个照吗?”

我脑子里立马开始播放她见我第一面时说的第一句话:叔叔阿姨,小玉,你们好。

于春然。

她显然也还记得我,怔愣过后开口:“小玉?什么时候来a市了?”

我僵在原地,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被我伤害过的女生。再见她,愧疚布满我全身。

我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春然姐。”

她慌忙在包里找东西,拿出一包纸给我:“别哭啊小玉,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我摇头,伤害怎么能轻易过去。要是任何事都能过去,那我现如今为什么还要逃到这来。

她拉着我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我才注意到,她旁边还跟了一个女生。

我疑惑的看她,春然姐说:“这是我女朋友,李清。”

女朋友?我目瞪口呆。

春然姐笑了,开玩笑道:“哈哈哈,你这什么表情,怎么,歧视我们啊?”

我连忙摇头:“伪娘歧视女同?”

说出来我们三个都扑哧笑了出声。

叙了会儿旧,她给我讲了她是如何来a市的,如何和李清认识的,我给她讲了我是什么时候毕业,什么时候来a市……讲了许多,独独都避开了那个人的名字。明明是两个因他而认识的人,再见却没有只言片语是因为他。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我们该回家了。

告别时我心头涌出无限的悲怆,春然姐过得很好,我看起来好像也不错,手腕上的疤开始疼了,顺着皮下,它牵动我的心脏,抽疼。

风筝太远了,风筝断线了。

“春然姐,等等。”我喊住了她。

她叹了口气:“有兴趣和我喝杯咖啡吗?”

我们都知道,我们终究是要提到他的。

春然姐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当时我哥和她是假装的,我哥带她来应付我爸妈,她带我哥去应付她爸妈。

那天她从楼梯上摔下去后再醒来,我哥给她说了无数遍对不起,赔了a市一套房。他得替自己的弟弟赎罪。

“你哥对你挺好的。”讲完后,春然姐补了一句。我却早已泣不成声。

“小玉,我们都是见不到影子的人。”什么人见不到影子呢?在黑暗里的人见不到影子。

我错了,我又错了,我以为我能逃掉,但怎么可能呢?从爱上我哥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避无可避了。

哥,哥,这些年除了梦里和酒后,我都极力避免想起我哥,但现在,思念指数式的扩增,我想我哥了。文以风,我想你了。

春然姐拍了拍我的后背,把她的手机放在我的眼前:“他的联系方式。”

黑暗里又燃起新的烛火,文以风,我该怎么办?

我决定去“流浪”了。我想抱着我的吉他去看看这个世界,看了世界,再看看能不能看清自己。

那天后我把我哥新的联系方式背的滚瓜烂熟,但我没打算打过去,至少现在如此。

煎熬,被折磨了这么多年,我想,我需要静一静了。在思考我和我哥关系之前,我得先找到自己。

我没带太多东西,手机,吉他,我自己。我也没有什么目的地,我只管走,去看,看漫山遍野的花、看一望无际的草原、看汹涌澎湃的海……五彩缤纷的,深绿浅青,蔚蓝的……痛苦远了,呼吸、心跳近了,我近了。

我还有了一个癖好:买玫瑰。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买玫瑰。包成束的,单支的,含苞的,娇艳欲滴绽放的,我身上都满是玫瑰味。活泼的小孩跑过来跟我说:“哥哥你身上好香呀。”有时也会叫姐姐。

我在很多公园里弹唱过,欢乐的、悲情的、摇滚的,我最近喜欢摇滚的,蓝天、白云,自由,我快看到自由了。

我感到一种别样的畅快,这不同于我把对我哥的感情一股脑丢给他的那种禁断的、压抑而解气的畅快,我现在是平静的,周围是我不认识人,我是他们不认识的我。我可以是哥哥,是姐姐,是陌生人,是卖唱的,是音乐家,是灵魂歌者,是流浪的人……

享受,只要我想看,路上就全是风景。

我沿途挣的钱大多都打给我妈了,我知道她不缺这个,但我挣得钱,总是不一样的。我每个月也会跟我妈分享我的见闻,我笑着给她讲,她也笑着听。有一次我听到她在电话那边说:“以玉,你长大了。”

我长大了吗?我不知道,但我好像,找到我自己了。

我选了个草坪,抱着吉他打算进行我“流浪”生涯最后的弹唱。看完世界,找到自己,该回去生活了。

今天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我看着围着我的路人们,选了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

我们一起合唱。有人跑调了,但谁在乎呢?唱吧,只管张开嘴唱,百年后谁会记得你?我和我哥,都会死。

我感受到了,孤独的幸福。

最后一曲结束,圆满两个字浮上脑海。我喜欢这个句号。

装好吉他,我要回旅馆了。

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出现幻觉了。

我看到文以风了。除了我哥,世界都被虚化。

“小玉。”我听到他说。

……种子破土了,它真的在我身上活过来了。

“哥。”我听到我说。

风忽然变得很大,我分不清是气流破过我还是我穿过气流。我揽住我哥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他。

我没再深入,他也没推开我,我们就这样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接吻。

不是幻觉,不是梦,是真的,热的文以风。

哥,哥,文以风,我好想你啊,好想好想你啊。

“乖乖,哥也想你。”

在我决定要回家的今天,文以风出现了。文以风,我现在觉得我不需要回家了,你在哪,哪就是家。

文以风,文以风,好爱你啊,我让自己冷静了两年,我们五年都没见过,我以为或许我可以放下你了,可再见到你我才知道,我这辈子都放不下你了。

“c2869。”我低声在他耳边说。

他抱住我了,重新吻上来,这次是强势的、掠夺的。

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重要从嘴里吐了出来——文以风的手机号。

金风玉露再重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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