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傻子和瘫子
傻子没名字,四邻八方都管他叫傻蛋儿,十八九的岁数,正是长个儿的岁数,后娘不给饭吃,跟个没抽条的闺女一样,大冬天光穿个裤皮儿,遭风一吹,裤管子荡啊荡,脸也刷白,跟只病猫子似的。
饥荒年后娘拿他换了三袋小米,卖给镇上王地主家做活。
傻蛋儿进王家门的头一天,就派给伺候三少爷起居,是个苦差事。
王地主家的三少爷是当军官的,前些年上山剿土匪,飞枪打中了腿,却不知怎的瘫床上了。治病的郎中都说后半辈子都得躺炕上过,屙屎屙尿都得人伺候。
刚娶的新媳妇受不了一头栽了水瓮,后续的二房也跟家里的长工跑了。
底下伺候的下人也不愿凑他,去伺候的人全让他轰回来了,谁也不让进。
“以后你在三少爷院儿里伺候,到了这儿,就得守好了伺候好少爷,有点儿眼力见!”管事儿的大娘七拐八拐的把傻蛋儿领到一处偏院。
傻蛋儿颠颠地跟在大娘屁股后,“俺一定给少爷伺候好了,”来了这不用挨饿了,得把主家服侍舒坦哩。
领到院门口,大娘不往里走,“你自己进去吧,记住少爷离不了人,你一整天都得在少爷身边候着。”说完扭头就往回走。
数九寒天刚下过雪的地被踩的咯吱咯吱响,“俺是新来伺候少爷的”,傻蛋儿搁门口一站。
半晌没人搭理
“少爷,俺可进来啦!”见没人理,傻蛋儿推门往里进。
屋头里蒙着黑,一股混杂着烂肉骚尿的恶臭扑过来,打的鼻子差点儿撅个跟头。
傻蛋儿摸索着往里走,走到窗户边,才发现窗户糊了好几层报纸,糊死了。窗户大敞开,外面的寒风飕飕往里钻。
扒拉开床帘,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歪在床上,裹着一张薄薄的小被儿,干巴巴的跟古树干子一样,眯眯着眼,不出气儿。
拿手探了探,还有气儿,又伸手摸了摸天灵盖儿,滚烫。
换被褥,擦身上,又从柜里掏出两床被子,压在男人身上。
冬日里日头短,傻蛋儿把饭取回来,已经入夜了。
掌上灯,去床上寻,少爷睁着挺大滴溜圆的眼珠子,硬挺挺的,油灯一晃一晃的,照的脸明明又暗暗。
“少爷,俺喂你吃饭!”傻蛋儿找了个软枕,垫在床边,面贴着面,手架在少爷胳膊下边,吭哧吭哧的把人架起来。
又捧鸡汤,舀了一勺,凑到少爷嘴边,少爷蹙着眉,紧闭着嘴。
“少爷您是不是使不上劲儿,俺帮恁。”傻蛋儿轻轻掰开少爷的嘴,一勺一勺往里灌。只当是他病的厉害,自己吃不下去。
一碗鸡汤将将灌进去了六七口,剩下的全都喂给了衣裳,傻蛋儿拿手巾给少爷擦擦嘴,又擦擦衣裳,费劲八叉的把人安放躺下,跪在床边上。
不知过了多一会儿,床上的人哑着个嗓儿,“你你出去别管”声儿跟游丝一样。
傻蛋儿听不真切,把脑袋凑过去,以为要吩咐他做事“少爷您要做啥,您吩咐俺就行。”两人脸对上脸,大眼瞪小眼的瞅着。
“您晚上要尿尿,就叫俺,俺觉浅,一叫就醒。”傻蛋儿憨憨的笑,俩儿眼睛弯弯的,“对了,您叫俺傻蛋儿就行。”
少爷别过脸去,不吱声,心下却想原来是个傻子,可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傻子一个瘫子,半斤八两。
后半宿,腊月里的寒风小刀一样,唰唰的往窗缝儿里钻,傻蛋儿冻得打颤颤。
在屋里找了一圈儿,拢起火炉子来。
还不忘去看看少爷,撩开床帘儿,床上的人睁着眼,两人撞个眼对眼。
“您哪不舒坦?”床上的人不言语,傻蛋儿伸手试了试天灵盖儿,感觉烧退下去了,“还是您想尿尿?”床上的人闭上了眼,不再瞅他。
一双手伸进了被窝里,摸索着往下探啊探,最后停在了小腹,鼓囊囊的,涨得要炸开似的。
傻蛋儿轻声感叹,“呀,老大一泡尿呢!”,伸手取床边的尿壶。
“来,搭我肩上”傻蛋儿拉起两条胳膊围在自己脖子上,自己抱着他的腰,全身使劲儿往上拽,俩人身贴身靠着。
解开裤带子,小手往亵裤里掏,软乎乎的,贫瘠的一团没什么生命力,挺大个大家伙,塞到壶嘴里。
“慢慢来,不着急。”少爷依旧闭着眼,绷紧了嘴抿成一条线。
“尿不出来没事俺帮你胡拉胡拉。”一只手拎着尿壶,另一只手伸向浓密的深处,浅浅的按压,慢慢的划圈。
稀稀拉拉的,往杯子里倒水的响儿,夜里那么静,听的清楚。少爷脑袋却滑到了傻蛋儿的肩头,似是一声叹息,却听不见声响。
夜长的让人看不着头
天蒙蒙亮,鸡还没叫,傻蛋儿就开始忙活,拧着细胳膊细腿儿,往炉子里添碳。拾捯屋子,比新娶的小媳妇都勤快。
傻蛋儿把瓷勺怼到少爷的嘴边,“少爷今天早晨咱喝稀饭,吃饼子。”
许是歇了一宿回过劲儿来,“给我滚出去,别管我。”嘶哑着嗓子,语气却不容置疑。
“那咋行,俺走了,谁照顾少爷啊!”傻蛋儿恬着个小脸,勺子依旧往嘴里伸。
这回少爷确是死命闭着嘴,铜墙铁壁一般不张嘴。一通折腾下来,大冷天的,傻蛋儿却着实出了一后背的薄汗。
“这可不行,少爷您多少吃点儿啊,不吃饭可咋好起来啊!”傻蛋儿嘟嘟囔囔,急的要跟昨天一样上手掰嘴,一掰不要紧,床上的人猛的挣开。
“叮”一声一碗稀饭,全撒到了地上,白花花的,腻丢丢的,全是粮食啊!
傻蛋儿忙着蹲在地上,拿手揩了地上的米粥往嘴里塞,“少爷都是俺不好,没拿稳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稀饭。”傻蛋儿长这么大,没吃过几顿饱饭,更别说米粥了。
盯着地上又小又薄的一团,白条条的后脖梗鼓起小小的骨节,少爷搭在床边的手指微微一动。
把地上撒的饭打扫干净,傻蛋儿又端来了一碗,“少爷俺又盛了一碗,这回俺拿稳了,掉不了啦。”少爷倒是顺从了许多,吃进去了多半碗。
“少爷真厉害啊,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一准能好起来好。”傻蛋儿夸小孩儿一样,拿手巾给少爷抹了抹湿哒哒的嘴。
真是个傻子,流水的郎中看了都说好不了,让一个傻子说两句就能从床上站起来了,可笑!
给少爷喂完了饭,傻蛋儿自己胡乱塞了两口,停不下来的鸟儿一般,又要给少爷捏身上。
“俺跟您说,前些年俺老爹下地干活,闪着腰了,俺就是这么帮他按的”傻蛋儿一寸一寸的捏着干瘪的胳膊,又一点点儿捋着细长的手指头。“不出半个月,俺老爹就好了,俺爹夸俺有双巧手哩!”
“呀,不忒好使劲儿,俺上炕上给您按腰呗!”傻蛋儿脱了脚上的破布鞋,拧着屁股往床上钻,“您别嫌弃俺,俺昨黑里才擦过身上,不磕碜。”
床上躺的人,不说话,撇了一眼白莹莹的脚丫,闭上眼,跟平时没两样。
傻蛋儿找了个软枕,垫在少爷后背,又抱着他的腰,翻饼子一样,给他掉了个面。整个人跨在男人身上,一推一推的往上揉着腰,俩人叠在一块,床架子也跟着吱扭扭的响。
少爷盯着床褥子上绣的大簇大簇的芙蓉花,不知怎得烧得脸红臊地慌。
他不是半大小子,早就经历过男女缠绵的那些事儿,不过是揉个腰,却被一个傻小子摆弄的心里痒痒得不行,许是太久没沾人气儿了。
傻蛋儿揉完了腰,又把人翻回来,一双手停在胯骨那细细地揉,像是要往里面注入生命力一样,那样软乎,那样仔细。揉热乎了伸着双小手又往下走,去捏腿,边捏边自顾自地在那跟少爷聊天。
屋子外是料峭的冬风,只有不大的床上暖乎乎的。
临近年关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白蒙蒙的。
傻蛋儿把扫帚圈在怀里,嘴里哈着热气搓了搓手,抬头看见院里光秃秃树杈子上的鸟窝。
傻蛋儿想起他爹还在的时候,也是冬天,拿弹弓子在树林子里打鸟,他拿着布袋儿跟在他爹屁股后面捡,树杈子上的雪扑簌簌的落在他的脑袋上,却不觉得冷。
傻蛋儿也会想爹呢!
“少爷,外面下雪了,白茫茫的可好看”傻蛋儿跺了跺鞋上的雪,“看俺给您堆了个小雪人”献宝似的捧着雪人到床边,一张小脸红彤彤的。
那是个小鸟样式的雪人,一大一小俩雪球,插了几根树杈子,倒是活灵活现。
傻蛋儿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牵着少爷的手指头碰了碰雪球,手指头凉凉的,仿佛真的能感受到一样。
“等您病好了,俺在给您堆个大的,少爷样式的。”傻蛋儿喋喋不休的,不管床上的人有没有回应。
像是不愿意跟傻子计较,亦或者是根本没有力气计较,少爷依旧是那幅病恹恹的样子,显得低眉顺目。
“恩哼eng”床上的人显然睡的不踏实,傻蛋儿半夜听见响赶紧从地铺里钻了出来。
床上的人已经烧糊涂了,哼哼唧唧的,一会儿喊叫什么“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一会儿又叫嚷着“弟兄们冲打死他们”。
热手巾擦了三四遍,海一样的被子压了两层,床上的人依旧脸色苍白,迷迷糊糊的叫唤冷,要冻死啦。
可是深更半夜,上哪去找郎中呢?傻蛋儿急得团团转。
床上的人叫唤累了又一声声的喊娘,“娘娘”声儿跟小猫叫一样,叫的人心颤。
傻蛋儿想起自己小时候得了病,他娘把他捂在怀里,被窝裹得紧紧的。
傻蛋儿一咬牙一跺脚,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哆哆嗦嗦的钻进了自家少爷的被窝。
贫瘠的小胸脯搂过比他宽得多得更大的胸膛,心贴着心,一跳一跳,是个大活人呢。
傻蛋儿紧紧箍了箍怀里,有一搭没有打的轻拍着干瘪的后背。哼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娘的宝快睡着有妈妈不用怕”
第二天一早,傻蛋儿就找管事大娘叫来了郎中。
“咋不早说呢,少爷都病成这样了,你才知道叫郎中,真是个傻子。”大娘沉着个个脸一幅要吃人的架势。
傻蛋儿急得厉害,“大娘,俺知道错了,你快赶紧让郎中给少爷瞧瞧吧。”挨了训也不在意了。
大娘给郎中使了使眼色,那四十多岁的佝偻郎中拿出脉枕给少爷把脉。
半晌,开出了张药方子。
“咋样啊,大爷,俺少爷他没事吧?”傻蛋儿急切地询问“能治好吧!”
“少爷这是天气严寒,凉气入体,且久卧在床,这风寒才会来势如此迅猛。”郎中捋了捋他的山羊胡,“等我回去抓好药送过来,你早晚各煮一副,让少爷喝够七天即可,但眼下少爷最严重还是他的瘫病”
“看完了病就走吧!”不等郎中说完,大娘就拽着他往外走。
“你跟一个傻子说那么多干啥,少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老太太都管不了”大娘没好气儿。
那郎中像是叹了口气。
俩人走出去的不远,声音不清楚,但傻蛋儿还是听见了,低头拿手绞着他的破褂子,他少爷也是个可怜人呢。
他们知道啥呢,他俩肉贴肉的时候,傻蛋儿感觉到了那是热乎乎的人,心也是咚咚的跳,咋会好不了呢。
一抬头,少爷不知道啥时候醒了,死死盯着床顶,“傻蛋儿,你走吧,别管我了。”冷冷的。
“俺不走,要走也得等少爷病好了再走。”傻蛋儿跟个小孩子一样执拗,“俺走了,谁跟少爷搭伴啊,夜里那么冷,少爷可咋着啊!”
真是个傻子,软硬不吃。
傻蛋儿见少爷不说话,“俺给少爷倒杯水吧,折腾了一宿,嗓子得冒烟了。”又自己忙活起来。
“以后你上床上来睡吧,冷!”少爷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傻蛋儿听见。
傻蛋儿杵着不动,“少爷您肯定能好。”像是说给少爷听,却是在告诉自己。
冷啊,地上那么冷你上来睡吧。冷啊,我心里那么凉咱俩苦命的人搭个伴吧。
夜里,淋淋沥沥的水声,平惹人心烦。
傻蛋儿把自己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保证自己身上没味儿。
“少爷,俺洗干净了,能上床了不?”傻蛋儿冻得哆哆嗦嗦。
少爷往床下看去,赤条条的一个人,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大裤衩,两条纤细白嫩的腿,往上看干巴巴的胸脯上,两抹淡淡的颜色。
“你怎么不穿衣服?”少爷感觉嗓子里有火,喉咙上下一动,咽了了口吐沫。
“俺怕俺的衣裳不干净”傻蛋儿哆哆嗦嗦的,把胳膊围在胸前。
“等过两天,我叫人给你做身新衣裳。上来吧。”少爷突然觉得傻蛋儿像刚生下来的羊仔子哆哆嗦嗦的。
傻蛋儿又扬起他那张小脸,朴实的,白嫩的,“谢谢少爷,少爷是个大好人呢。”他撅着小屁股,麻利的躺在少爷旁边。
灯吹熄了,雪却打灯。
傻蛋儿小孩手牵手似的,拉起少爷的手。
仿佛感受到了手心的温度,原本干枯的手也紧了紧。
注:雪打灯说的是,下了雪的夜晚,光映在雪上显得格外的亮。
三少爷这一病竟整整病了一个多月,拖拖沓沓临过年才好利索。
今天年三十儿,家家户户团团圆圆过大年的日子,外头噼里啪啦的炮仗震天响。
“少爷,今黑里咱吃饺子啊”人还没进屋,就听见傻蛋儿轻快的声音。
挟着一股凉气夹杂着炮仗特有的硫磺味儿,刺激着鼻腔。
傻蛋儿搂着一席子刚捏好的饺子,“做饭的王叔跟俺说了,这饺子得现下的才好吃呢!”利索的支起锅烧开水。
一团白蒙蒙的雾气里,饺子一个个“噗通”“噗通”,下了锅。
“少爷,您赶紧尝尝,俺亲手包滴。”傻蛋儿邀功一般,“有两种馅,韭菜鸡蛋跟猪肉大葱的。”
跟傻蛋儿待时间长以后,王老三见识到了这个傻子的倔强,也没啥坏心眼儿,索性就由着他来了。
元宝样的饺子,晶莹剔透的,咬一口是猪肉大葱馅的,虽不是什么珍馐玉食,但吃进肚子里却觉得有东西要溢出来。
大半盘饺子下肚,少爷稍稍偏过头,示意自己不吃了。
“少爷,再吃最后一个呗。”傻蛋儿哄小孩的语气,“吃饱了才有气力活动。”
王老三架不住这气势,把脸扭回来,一筷子捅进他的嘴里。他刚要发作,咀嚼了两口,有个硬硬的东西咯的牙膛子发酸。
傻蛋儿拿手去接,是枚铜钱,“少爷您运气咋这好,俺就放了一个,就让您给吃着了。”
“这说明少爷您来年肯定有好运气,一整年都顺顺当当的。”傻蛋儿的脸上洋溢着奇特的光。
王老三面上有些动容,轻声“嗯”了一声。
傻蛋儿喜滋滋地给少爷抹了抹嘴,“俺家少爷跟个小娃娃似的,吃饭都吃到脸上了。”
小娃娃,王老三面上一红,两缕红气儿钻上了耳朵根,自己挺大岁数竟被叫了小娃娃。
吃完饭后,傻蛋儿又开始倒腾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木盆,说是要给少爷泡脚。
傻蛋儿撸起袖子小手探进水里,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又轻轻地撩了点儿水在少爷腿上,“少爷水温咋样,还行不?”
王老三看着附在他脚腕上的小手,点了点头,那手那么小连他的脚腕都还攥不过来。
傻蛋儿拢着少爷的两只脚都放在泡脚盆里,水涔涔的小手又去捋小腿肚,仔仔细细的。“俺手有劲儿吧,以前俺老伺候俺爹洗脚了。”
长久干涸的肌肤仿佛感受到了水气,干瘪的肌肤下,酸涨着,刺痒着。
王老三怔看着傻蛋儿干草黄的脑瓜儿,“要是我一辈子都好不了咋办?”觉得不自在,又死盯着木盆。
“肯!定!能!好!”傻蛋儿每说一个字手指头就使着劲儿按腿肚子。
“要是好不了,那俺就给少爷当一辈子的拐棍!伺候少爷一辈子!”傻蛋儿带着哭腔。
他听见过底下的人白话少爷,说人到这一步,就只剩下等死了,不管多有钱都不顶用,还不如早点儿投生。
饶是个傻子,也明白这院里的人都不当他是主子了,权当他是个没用的瘫子。
“你个傻子,瘫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哭哭啼啼的作甚!”王老三见他要哭,不由柔声。
“俺没哭,俺就是听不得少爷说这些丧气话。”傻蛋儿取下搭在肩头的毛巾,把少爷的脚裹在毛巾里,双手捧着仔细的擦“往后可不能说丧气话了。”
“知道啦,以后不说啦!”王老三觉得跟这个傻子待时间长了,自己也做起傻梦来了。
傻蛋儿又扬起他那张傻乎乎的小脸儿,朝气、憨厚、温暖“少爷您指甲长了,俺给你剪剪。”
“行。”王老三觉得在傻蛋儿的世界里好像从来不存在苦难。
傻蛋儿攥着少爷的手,拿着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剪完一根手指头后又把手指头放在自己嘴边啃,想把指甲打磨圆润。
手指接触到柔软嘴唇的那一霎,傻蛋儿感受到自己攥着的手剧烈的颤了一颤。惊呼“少爷,你刚是不是动了一下!”
王老三的脸红得不能见人,闷着个头一声不响。
傻蛋儿也不管床上的人说不说话,“俺就知道,少爷的病才不是没得治。”又一心一意的啃着指甲。
王老三只觉得自己的脸臊的能滴出血来,不是在妓女窝里打滚,也不是跟媳妇在床上调情,只是被一个半大小子舔了舔手指头。
傻蛋儿剪完了十根手指甲,供着个屁股又去另一头剪脚趾甲。
一双大脚揣在自己怀里,剪完了又搓热乎了再放回被窝里。“少爷的手也好看脚也好看,不像俺。”
傻蛋儿轻车熟路的爬到王老三旁边,荡悠着小脚丫,拿着跟他的手比划,少爷的手足足比他大好几圈。“少爷咋哪哪都好看哩,你这样的在俺们村,村里的姑娘们肯定都愿意嫁给你呢!”
王老三却不回应,轻轻的拿他的小手指头勾了勾傻蛋儿的指头。
俩人就那样脸对着脸,手勾着手,静静地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火光照的跟白日里一样,鞭炮声震得人耳朵发聋,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新年快乐!”烟花的光照亮了王老三的脸,好像笑了。
“少爷,新年快乐!”傻蛋儿也回应着他。
打那天之后,傻蛋儿更勤快了,早晚都给少爷按摩,临睡觉之前还得泡脚,日子长了,人竟然能自己从床上坐起来了,甚至时不时还能领着少爷下床逛上两圈,说是逛,其实就是拿傻蛋儿当拐棍儿,拖着他走。
四妮子来的时候,傻蛋儿正在洗衣裳,大劈叉地蹲在当院卖力的搓洗。
傻蛋儿眼前一黑,“傻蛋儿哥,猜猜俺是谁?”一双白生生的手捂住了他的眼,声音又脆又嗲。
傻蛋儿来不及擦干手,湿淋淋地就往眼上扒拉,“四妮子,你就别闹俺了。”
傻蛋儿和四妮子是一批被卖进王家的,听名字就知道是家里的第四个闺女,也是家里养活不起了,才卖到地主家做使唤丫头,眼下在大少爷院里伺候。
“真没劲,你猜都不猜就知道是俺。”四妮子撤开手,甩着两条油亮亮的麻花辫,转身坐到了葡萄架下边的石墩子上。
这一撤不要紧,傻蛋儿一个大屁墩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四妮子“咯咯咯”的捂着嘴笑,笑完之后神秘兮兮的,背着个手,“你猜俺给你带了啥?”
“俺可猜不着。”傻蛋儿站起身来,先在身上抹了抹水,后才拍拍屁股上的土。
四妮子把手往前一摊,红啊绿啊的好几块,脸上喜滋滋的。
“这是啥啊?”傻蛋儿没见过,不敢伸手拿。
“傻蛋儿哥你真是个土包子,连糖都没见过。”四妮子剥了一块塞到傻蛋儿嘴里。
傻蛋儿觉得舌尖上甜丝丝的,口腔里止不住的分泌出唾液,只得拿吐沫裹着糖块,不舍得往下咽。
“甜吧!”四妮子脸上摇曳着这个年纪的女娃独有的皎洁,“大少奶奶赏给俺的,俺特意都给你留着哩。”
“甜,这比俺过年的时候俺娘给俺吃的冰糖都甜。”傻蛋儿嘴上含糊着。
看着傻蛋儿鼓起的腮帮子和眼里雀跃的光,四妮子感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甜,那你就再吃一块。”于是又剥了一块喂给他。
“冰糖可跟这个比不了,这叫水果糖。”
四妮子心满意足的看着傻蛋儿,觉得傻蛋儿虽然呆呆的,却胜在是个实诚人,仔细看来长得也眉清目秀,她愿意对他好。
“剩下的也都给你,你留着自己吃。”四妮子一股脑儿把糖全塞到傻蛋儿手里。
“四妮子你人真好,给俺这老些糖。”傻蛋儿咧着嘴笑。
四妮子指了指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是让傻蛋儿喂她也吃一颗。
“俺要把这老些糖都留给少爷吃。”傻蛋儿宝贝似的把糖放在小布袋里,又把布袋栓在腰上。
“你就只知道你那个少爷。”四妮子有些羞恼,往傻蛋儿心口上捶了一下,小女子的娇嗔。
“你打俺做啥?”傻蛋儿不知所以,揉了胸口两下,“俺是少爷的人当然得想着少爷,不然想着谁?”
四妮子小闺女脸皮薄,不敢明面上说:“傻蛋儿哥,你做人就是太实诚了,虽说大家嘴上都叫他是少爷,但说白了就是个瘫子,就等着个死呢,况且现在当家的是大少爷,根本没人管他,你干啥给自己找累受。”说着话就要去牵傻蛋儿的手。
“你这人咋这样,咋就不盼着人好呢!”傻蛋儿猛扎的甩开伸过来的手。
“你凭啥说俺少爷就好不了呢,你这人真是个黑心眼儿,俺不要你给的糖了。”傻蛋儿从裤带子上把小布袋扯下来,往人怀里塞。
四妮子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这院里的人都这么想,恐怕只有这个傻子还眼巴巴的盼着那个瘫子能站起来。
“还真是个傻子!!!”四妮子没想到一个呆子还会骂人,又气又恼,跺了跺脚,攥着布袋子走了。
“傻蛋儿,外头谁来啦。”屋里王老三喊他,傻蛋儿也顾不得生气,赶忙上屋里去。
最近王老三已经能坐起来了,傻蛋儿进屋的时候,王老三正倚着床头看书。
“没谁,俺一个同乡。”傻蛋儿闷着头,想着少爷倚着舒服,在少爷背后放了个软枕。
“女的?”王老三放下书,语气闷闷地,看得出来不大高兴。
“嗯。”
“你俩都说啥了?”王老三感觉自己像个管闲事儿的老妈子,可又忍不住想问。
“就,就她给俺糖吃,但她说少爷坏话,俺不吃她给的糖。”傻蛋儿撅着嘴,低头掰扯着手指头。
“那糖甜不甜?”
傻蛋儿以为少爷会问他都说了他啥坏话,却没想到少爷。问他糖甜不。傻蛋儿愣了楞,舌头舔了舔牙花,唾液又要往外分泌,想了想答了声“甜”。
王老三面上缓和了点儿,招呼傻蛋儿上他旁边坐下,又让他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来个小盒。
“还想吃糖不?”王老三打开盒子,满满的一盒糖,跟四妮子给他吃的糖不一样,是长条的。
王老三从盒子里挑了一颗,放在傻蛋儿手里,示意他尝尝。
傻蛋儿剥开,是奶白色的,放在嘴里,甜丝丝的一股奶味比四妮子给他的还好吃。
一张小嘴细细的嚼,临了意犹未尽的露出小半截舌头舔了舔嘴唇,吐沫沾得嘴唇也水淋淋的,看着比糖还好吃。
王老三,伸了伸手,傻蛋儿十分有眼力见的回应他,俩人手扯着手。
“我还知道个更好吃的法,你想知道不?”王老三攥了攥傻蛋儿的手,把他往自己跟前儿拽了拽。
“啥吃法?”傻蛋儿也忘了跟四妮子生气的事情,眼巴巴瞅着盒里的糖。
“俩人一起吃更甜。”王老三拿出一颗糖叼在自己嘴里留出一半漏在外面,等着傻蛋儿自己往上贴。
傻蛋儿不懂,更没经历过那些事儿,傻乎乎的张着小嘴去咬糖。刚要咬着,对面的人又把糖卷回去全含在嘴里,傻蛋儿想要伸舌头往里钻想去勾糖,勾不着。
不仅勾不着,一整个舌头还都被含住,细细的咂嘛,好像他的嘴才是糖,能嗦啰化了一样。
他想推开少爷,却不敢使劲儿,连叫也叫不出声。
傻蛋儿嘴里“噼里啪啦”的炸烟花,胸脯子也跟有个敲鼓的越敲越紧,对面的人,哼着喘着,喷着热气,俩人胳膊挨着胳膊,胸膛贴着胸膛。
叼够了,王老三松开嘴,脑袋抵着脑袋,“甜不?”喷出来的热气洒在傻蛋儿脖梗里。
傻蛋儿有些迟钝地耷拉着眼,“俺都没尝出味儿来。”脸上腾地开了锅。
“那这回你喂我。”王老三把自己的手指头插进傻蛋儿的指头缝儿里,轻轻的捏了捏。
傻蛋儿学着少爷的样子,顺从的把糖叼在嘴里。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嘴唇上摩挲,惊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躲开,却被一口咬住了嘴唇,那东西一点点儿撬开他的牙关。傻蛋儿没由来止不住战栗。
舌头勾着舌头,那糖就在两条舌头里打转儿,吐沫或着吐沫,分不清是糖水还是口水。
傻蛋儿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儿,自己也变成了黑心眼儿,但又觉得做坏事真的会上瘾,咋能跟成了仙一样,飘乎乎的。
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啪嗒啪嗒的口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糖已经化完了,舌头却还是交缠着,腻的,甜的,湿的。
过了一会儿,王老三长手一捞,搂着傻蛋儿的腰,靠着傻蛋儿的肩膀。
“甜的,俩人吃比一个人吃甜。”傻蛋儿声儿细得跟蚊子嗡嗡一样,呆愣愣的。
王老三靠着傻蛋儿的脑袋动了动,脸冲着傻蛋儿的脖子,“往后只能咱们两个这么吃。”少爷的头发蹭到傻蛋儿的脖子肉,有点儿痒,傻蛋儿偏了偏头。
“嗯”
“以后少搭理那些人。”院子偏僻,基本不会有人来,那个丫头跟傻蛋儿说什么,他听的清楚。
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傻蛋儿的主子,除此之外什么关系都不是,自己个瘫子跟那个丫头比不了,却止不住生出妄想。
“嗯俺不搭理他们,他们说少爷坏话是黑心眼儿”傻蛋儿这话说的有点儿虚,他觉得跟少爷嘴对嘴吃糖的自己也是黑心眼儿,并且傻蛋儿竟觉得不赖,不对,是非常好,傻蛋儿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黑心眼儿。
傻蛋儿羞得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瞅,只能低着头,有点儿故意惩罚自个儿似的绞着手指头。
王老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声,像是笑了笑,这傻子还什么都不懂呢!
傻蛋儿为了方便干活,只穿了里面的一件薄褂子,不知道是穿了多长时日的,领子都快磨飞边了,一通折腾下来,露出瘦削白嫩的锁骨,让人认不出想啃上一啃。
王老三拱着脑袋,埋在傻蛋儿的胸前,跟饿了一个冬天的狼看见骨头一样,轻轻的啃,密密的咬,又厮又磨,锁骨,脖子,下巴,鼻尖,额头,最后落在软绵绵的嘴唇上,一口咬住,吸吮着。
手上也没闲着,伸到褂子里面,从上到下,一寸一寸捋着纤细的脊骨往下摸,停在尾椎骨的突起上,轻轻的划拉,大手一移,又扣住了两侧的腰窝儿。
傻蛋儿感觉少爷走过的地方都烧起火来,一双小膀子颤啊颤,感觉自己变成了被噙在嘴里的那块糖,热了,酥了,化成了一滩。
只能“唔……唔……”的闷哼。
他一叫,王老三更使劲儿的嗦啰他,发了狠的把人往怀里扣。
不知道过了多久,傻蛋儿感觉天啊地啊都颠倒过来了,天旋地转。
“以后这种事儿也只能跟我一个人干。”王老三粗粝的手指头摩挲着傻蛋儿被吮得发肿的小嘴唇,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情色。
“嗯”傻蛋儿直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干了什么事情,只想闭上眼什么也不去想。
傻蛋儿觉得自己真的是天底下最大的黑心眼儿,就算没有糖,他也觉得和少爷嘴贴嘴甜得不得了。
“少爷是俺见过天底下顶好的人,俺肯定跟伺候俺爹一样伺候您。”傻蛋儿撅着一张脸,却不睁开眼。
王老三轻轻的抹了抹傻蛋儿额头上的细汗,被细汗沾湿贴在额前的碎发也服帖的整理好。
从日头偏高到日头西落,无人在意的偏屋里,只有一张床的小小空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啧啧的口水声,
暗红的霞光里,懵懂着,黏腻着,不能为人所知的。
四月的艳阳天里,镇上的人都知道瘫了一年多的王家老三站起来了,从人们口中的一个瘫子变成了一个瘸子。
晌午饭后,趁着日头暖和,王老三撇了拐,自己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溜圈,来回来溜达了得有两三圈,累得他气喘连连的倚着墙歇息。
傻蛋儿见了紧忙去扶少爷,坐在石凳上休息,又把沏好的茶水递到嘴边。
许是不渴,王老三抿了两口之后就把茶杯放下了,伸手去够傻蛋儿的手。
傻蛋儿凑近了少爷,顺从的让他捏自己的手,刚运动过的王老三手热乎乎的,捂的两个人的手都潮乎乎的。
“这天气越来越好了,少爷的身子也越来越好,等哪天少爷身子骨养好了,站他们跟前,吓死他们。”傻蛋儿说这话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派头。
“等我好利索了,你就跟了我吧。”王老三依旧攥着傻蛋儿的手指头,盘核桃一样,变着花样揉捏着傻蛋儿的一双小手。
“那是当然啦!”傻蛋儿心想不愁吃不愁穿,他得伺候少爷一辈子呢。
王老三微微仰头,对上傻蛋儿呆愣愣的小脸儿,“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楞,听得懂我的话吗?”
轻轻一揽,把傻蛋儿夹在两条腿中间,俩人靠的更近了。
“俺娘说了俺就是有点儿呆这不叫傻,而且俺娘还说,傻人有傻福哩。”傻蛋儿左右开弓熟练地圈住王老三的脖子,一双眼却瞥见院里那棵石榴树隐隐有抽芽的趋势。
“而且俺愿意跟少爷一辈子哩,一辈子伺候您穿衣吃饭”傻蛋儿想今年秋天应该能吃上石榴了吧,以前傻蛋儿他娘给傻蛋儿吃过石榴,干瘪的表皮里是剔透丰盈的果粒甜丝丝的。
“一辈子给您暖床。”傻蛋儿补充,傻蛋儿觉得自己家少爷是个怕孤单的主儿。
王老三微微偏头,“既然如此那便说好了。”手上不自觉地使劲儿把人圈得更紧了些。
傻蛋儿轻柔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哄小孩儿般,“说好啦,说好啦!”
跟少爷待一起时间长了,傻蛋儿慢慢也摸索出他的一些脾气喜好,他这少爷照文化人的讲法平时寡言少语的,但却保留了些小孩子心性,譬如现在,就得跟哄小孩儿一样哄着。
傻蛋儿从怀里掏出帕子,讨好的擦着王老三脑门上的细汗“少爷,您都累出汗了,俺给你烧水擦擦呗!”
傻蛋儿许是热的,穿着睡觉时候穿的没袖小褂,热手巾在水里投了两遍,轻车熟路的爬上了炕,帮少爷解开上身的衣裳。
王老三已经能看出个男人样儿了,啥是男人样,胸膛不再干瘪,厚实起来,胳膊也不像树杈子了,浑身上下的肌肉透露着活气儿。
傻蛋儿伺候少爷伺候出了经验,麻利地擦着身上,王老三觉得热手巾擦过的地方,温热的痕迹久久不散,有点儿麻有点儿酥,分不清是怎么回事儿。
傻蛋儿坐在王老三身上,一双雪生生的胳膊卖力的擦着,时不时俯下身去起伏,王老三半坐着能看见傻蛋儿白莹莹的小胸脯,不像刚来的时候干巴巴的,倒是生出些内敛的肌肉线条。
王老三觉得身体里蛰伏已久的某种天性正在慢慢恢复。
“傻蛋儿,你过来。”王老三拿手拍了拍床,招呼傻蛋儿坐在自己身边来。
“少爷干啥啊,俺还没给你擦完身上哩。”傻蛋儿忙活一通下来,鼻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手上没停。
“过来,吃糖。”王老三着急得拽傻蛋儿的胳膊。
把人拽得一个趔趄,躺在王老三的怀里,王老三不知道从哪里含了块糖,没皮没脸的去堵傻蛋儿的嘴。
自那次吃糖后,王老三也不再不好意思,到多了些泼皮无赖的流里流气,时不时哄着傻蛋儿吃嘴儿,一来一往,傻蛋儿也有了经验。
俩人啪嗒啪嗒的啃着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傻蛋儿被啃得脑袋瓜儿里冒白星,也顾不得王老三一双手在他身上乱窜。
粗粝的手在傻蛋儿身上游走,抚上起伏可怜的小胸脯上,先是轻轻地抚摸,再就是变着花样儿地折磨那抹淡淡的豆点儿,又扯又拧。
傻蛋儿跟条面条一样颤啊颤,梗着脖子,只剩下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