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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脾气太差了滚吧

 

3000块的补课费,对许多家庭来说可能什么都不算,对补课的老师来说可能也是收了最低价,但这对施霜景来说是很大一笔钱,最开始他甚至都不打算交的,是整个暑假都打工过去,老师再来劝他,说原本包含暑假是要交5000,现在施霜景应该要抓紧时间跟上进度。老师来劝,同学都无所谓,施霜景在交钱的前一秒,忽然心里以为自己如果好好补课,说不定真的能上大学。现在就有些后悔。大学啊。好近又好远的词。

交了补课费,就可以参加高三生每天晚上一个小时的专科辅导以及周六、周日的补课。施霜景以前就不怎么上晚自习,他不是不想上,是他在工人俱乐部附近的菜鸟驿站找了晚工,晚上六点到十点,理货、待客、送团购菜上门,日结30块,周六再上一天的话可以拿到50。这是施霜景上学期间为自己攒钱的唯一渠道。

七点早读,施霜景六点四十就抵达了班级,班上那时候还只坐了几个女生,她们在班上已经是前几名,但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施霜景去借了作业来抄,他当初为了方便抄作业才选了理科——选文科的话,太多字了,抄半天也抄不完。

抄完作业,施霜景心里愧疚地跟上语文早读的进度。这么多科里,他唯一能拿到一点点分数的只有语文。理科的所有学科,数理化生,上了高中后,几乎连各个学科的第一本都没学完就已经看不懂了。

班上前两年装了空调,是一位复读上了重本的学生家长捐的,说是学校的校风好,老师也比较负责,就给高三生的班级每个班捐了一台。施霜景自己的家里都没有装空调。现在天气还没冷到需要开空调,施霜景到底是血气方刚的二十岁,半趴在桌子上盯着古诗,想些有的没的。

上学的日子其实比打工轻松太多。这也是施霜景向往读大学的原因之一。

早上不含早读一共五节课,中午十二点二十放学,施霜景回家吃个午饭,洗了两件衣服,下午一点半开始上课,上到五点四十,四节课加一节自习。下午施霜景抓起书包,坐公交去看玉米,听说今天玉米又吐了,趴在笼子里不愿意动弹,昨天都还乐观的江医生,今天也不敢说乐观的话了。

晚上施霜景坐公交赶回来,上晚自习的所谓“专科辅导”。已经是高三的十一月份,那些参与了补课的学生,不管他们有没有跟上,这已经是第二轮复习教材。但对施霜景来说,这是他的第一轮。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从头学起,晚上数学老师在专训立体几何,施霜景只会用量角器量。

“施霜景,我们晚上去吃烧烤,来不来?”班上的男同学喊住施霜景,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要想自习的还可以在学校留到十点半,有些不想学的就可以抓上书包回家。这些男同性看施霜景收书包,随口一邀请。

“不来,没钱。”施霜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你那么好心做啥子嘛?都跟你讲咯施霜景没得啥子钱。”另一个男生嘲笑那个邀请施霜景的男生,“你要问也换个有钱的问,蹭又蹭不到施霜景的。”

原来是找人请客,请你们吃拳头还差不多。钱是一分都没有了。施霜景单肩背着书包,他想去问问那家菜鸟驿站,最近还收不收人。

“不好意思啊小景,我儿子今年不是高考考撇了嘛,让他复读他又不去……现在就只能让他在家帮忙照顾一下菜鸟驿站。我们不用招了。”菜鸟驿站的老板娘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让退货的客人自己填单,嘴巴这样回着施霜景。

“王阿姨,那还有没有别的工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施霜景心里默默失望,面上一点不显,镇静地问道。

“现在经济形势差,都不缺干体力活的人了。而且你不是高三吗,出来打什么工?”

“没米下锅,上学也得有钱吃饭才行。”

“那么惨啊?但我这里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你去街上再问问?”

老板娘招待完客人,又进货房去取件。施霜景看到中年人弯着腰在地上找自己的团购菜包裹,施霜景顺口问了客人的电话尾号,蹲下确认团购菜,拎起一包递给中年妇女。

出了店门,放眼望去,萧索街道上尽是卷下的铁帘门,贴着翻飞的白纸,旺铺转租,出售,低价出售。励光厂算是小镇,剩下能开的店基本都是餐饮,但餐饮更是小本夫妻生意,不会招人。施霜景十八岁那年曾经打工的网吧也早就倒闭了。

好沉重。被钱压得喘不过气来。马上又要交这个月的水电煤气费了。施霜景忍不住挠挠自己的眉心,网上练歌房的微信群在闪着消息,他点开自己的k歌账号主页,用着古风头像,叫一剑霜寒,会发布一些翻唱歌曲,但施霜景自己都知道,说不定唱得真的很不怎么样。没有技巧,甚至可能没有感情,全是瞎蒙,乱唱。能在调子上,但说不上好听。

回到家,本应该写作业,但施霜景难受,心里难受。对玉米的担忧如今才迟迟来到。晚饭都没吃,施霜景看望完玉米,在回程的公交上闭着眼,仿佛能想起玉米蜷缩在他怀里的触感,抚摸橘猫毛皮的温顺,活物对人心的安抚。一想到玉米可能会死,施霜景真的很失措。

学不懂的习,死到临头的高考,施霜景点开班主任的微信,斟酌着,他想要回补课费用了。哪怕还给他一半都好。穷的感觉转化成呕吐欲,顶住胃和食道。中午放学时顺便去菜场买了菜,幸好猪肉跌了一点价。发完消息就去做饭。

可惜施霜景太不会组织语言。网上练歌房的小亚曾经说过,施霜景打字的时候冷冰冰的,总是像要跟人吵架,有什么事还是打电话或者当面说比较好。还是明早去找班主任面聊吧。现在十一点了,太晚打扰别人说不定更不可能拿到退款。施霜景想。

施霜景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抑郁情绪,拉开冰箱,忽然发现一个不该出现在他家冰箱的东西。

精美的食盒,三件套。纸盒上放着熟悉的暗金云纹底卡片,空无一字。

施霜景攥着手机,忽然发现屏幕亮了。

[空白]:以后每天晚上吃我送的东西。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你能进我家?

一剑霜寒:墙上的佛也是你搞的吗?

一剑霜寒:你这样真的很吓……

[空白]: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或者两次。

[空白]:你是我很满意的祭品。

神经病。施霜景拿出食盒,竟然是打包的牛排、意面和甜点,酒店餐。神经病……这个叫佛子的是不是中二病?掀开盖子闻了闻,香得施霜景眼睛微微睁大,立刻送进微波炉。

家里的门锁没有坏啊,施霜景今天还回过家,开门毫无异常,中午的时候还没见到这些食物来着。

一剑霜寒:有病治病

一剑霜寒:你到底怎么进我家的?

施霜景用筷子夹起牛排直接啃,单手打字非常硬气,实则非常心虚。

“施霜景,你是真的不打算考大学了么?”班主任边用酒精棉片擦眼镜,边说道,“好不容易盼到你同意补课,你现在又说不补课了?退钱是小事,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大学还考不考?”

“我家人出了点事,要钱治病。”施霜景一字一句道。

班主任露出疑惑表情,“你家不是……”

施霜景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是我的猫,我的猫生了重病,我需要钱给它治病。我身上不能一点钱都没有,不然这个冬天就连我都不好过。”

“猫?你还养猫?那你的钱肯定不够啊!养这些小畜生……花多少钱都不够!”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支着耳朵听,施霜景的班主任一听说不是人生病,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是猫重要还是你的前途重要?你翘掉晚自习也是为了去打工是不是?福利院或者其他单位没给你争取到生活费吗?我不是听说你一年有两千多块吗?”

施霜景冷冷地望着班主任,他不喜欢班主任用这种语气来数落自己的生活,施霜景说:“两千多除以十二个月,一个月两百块,孟老师,你一个月能靠两百块活?”

“你这什么态度?!”

施霜景双手插兜,他也无语了,他不愿意去揣测别人有没有穷过,但显然有人完全没有同理心。“你说退钱是小事,那能不能把钱退给我?”

“你去找年级组长说吧,这事不归我管。”

“……”那你说个屁?浪费时间。

施霜景拎起地上的书包,单肩背上,就这么出了办公室。年级组长在哪个办公室?不然,去校长办公室?不巧的是,上课时间快到了。

班主任没有放过施霜景。上第三节物理课时,班主任花了整整半节课的时间含沙射影,话里话外让学生不要在这个阶段接触玩物,什么宠物啊、游戏啊、啊,他还要在家长群里发消息,建议家长好好考虑孩子的未来,不要在这阶段养什么宠物之类的来分孩子的心,委屈这一年,幸福这一生。施霜景在物理书上画乌龟,不想听这些。施霜景连家长都没有,用自己的微信进家长群。你发就发呗,我没有家长。

施霜景对医药费本来就执着。

他的父母都是因病去世。母亲走得早,在施霜景两岁那年就因为胰腺癌去世。小孩三岁以前的记忆几近于无,施霜景不记得母亲的脸,但他一直记得母亲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薰衣草香。爸爸往丝袜里装了很多薰衣草,塞进衣柜里给妈妈熏衣服,后来施霜景伶仃流落,小书包里就一直装着早已散去味道的薰衣草包。

父亲在施霜景六岁那年肝硬化出血走了,施霜景清楚地记得爸爸到处凑钱给自己治病,钱凑不到,病治不了。爸爸快死的时候,皮肤黄得像玉米面,最后几天肝性脑病发得厉害,连施霜景都认不出。施霜景一直守在床边,集体病房里的其他人都说这个小孩可怜,施霜景开窍比较晚,爸爸说“不用担心”,施霜景就不担心,傻愣愣的。直到父亲过世那天,医生护士进来做抢救,科室知道施楼庭唯一的亲人只有这个六岁小孩,抢救失败,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护士长去专门联系了警察,让警察帮忙调查,这才找到了施楼庭的远房亲属,让他们代施霜景处理施楼庭的后事。

施霜景的远房表姑接走了施霜景,但对施霜景很不好。他在离八岁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受不了表姑家的冷待和监禁,找到机会背上书包离家出走。说施霜景老实或者傻愣也不完全贴切,他一路辗转,破破烂烂地跨越好几个县镇,那些大巴车的司机看到这样一个灰扑扑的小孩说要去找爸爸妈妈,大部分人还是很有善心,愿意捎他一程。某天夜里,施霜景在一个县城的客车站里生起病,好几个夜班大巴的司机看不下去,送他去医院……后来真是好一通扯皮耍赖,施霜景和表姑相互不认,这才让施霜景符合了福利院的收留资格。

施霜景用了好几个课间去找年级组长,没找到人。校长办公室的门常年紧锁,施霜景甚至不知道他们学校有没有校长。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么?钱不等人。施霜景下午放学前再去找班主任打商量。

“退全款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些钱都已经入账了,别说今天,这周都没法退给你。”班主任理所当然地耍横,他一个中年男人难道会怕这么一个高中生么?

“可以先退我一半。”

“哪有这样一半一半退款的?你能拿到一半就不错了。”

“我把钱交给你们,但是我还一次都没有上过这些所谓的补习。就算上过,你扣掉课时,一笔是一笔。”施霜景平静道,“你们都知道我家的情况,上不上得了大学是明年的事,我很有可能今年都过不下去。我连过年买肉的钱都快没有了。”

“离过年还早着呢……”

施霜景面上不显,心里相当愤怒。这世道就是这样,别人不会因为你倒霉或是悲惨而少抢你一块肉。相反,他们抢得更心安理得。如果你反抗,他们就会呼朋引伴,团围你,群殴你。如果你忍气吞声,他们下场还敢。

这一刻,施霜景认真地在思考,如果他去威胁一下班主任的小孩,班主任会不会重新考虑?不行。施霜景立刻在心里摇头。首先,这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其次,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就会被送进励光厂派出所。如果他被拘留,就真的没人能顾上玉米了。穷人就是要出卖脸皮去求人少割自己的肉,孤儿则是连报复都小心翼翼。施霜景很难过,觉得很没尊严。上学都如此受辱,去社会上也是一样。

施霜景带着一身晦气回家。

佛龛前静静燃香。施霜景放下书包,鬼迷心窍地凑近佛龛,双手合十,许愿玉米今天情况有所好转。他不知道是谁点的香,这真的有点恐怖了,可施霜景对佛像说:“如果我每天敬香,你能不能保佑我?我真的……太不顺了。所有事情都太不顺了。”

佛像当然不会回答他。

虔诚许愿完,施霜景忐忑地给宠物医院的江医生打电话。

“玉米今天只吐了一回,精神头还是有些差,但它会主动吃罐头。”江医生说,“你下次来的时候多带点罐头吧,这时候猫猫能吃东西就是好的。”

“好的……谢谢医生。”

玉米的猫罐头剩得不多,带去医院的已经是全部。施霜景挂断电话就打开购物软件,熟练地下单猫罐头。他看见自己的微信余额,又想起那个纯黑头像、空白名字的佛子,想起人家好心给他的一千块。

对了,冰箱……冰箱。

佛子让他每天晚上只吃佛子送的东西。今天送了什么?施霜景满怀期待地打开冰箱,新的餐盒,依旧是三层。施霜景取出来,一层一层打开。

第一层是隔开的两道菜,笋干烧肉和百合炒西兰花。施霜景是西南人,一看这菜怎么没辣啊,心里一咯噔,打开第二层。第二层竟然是辣炖猪蹄。施霜景眼睛亮了。第三层是米饭,稍稍有点降低惊喜感。施霜景家里有煮好的米饭啊,干嘛还专门送饭呢。

施霜景将菜拨进家里的碗盘,再送入微波炉。他真的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拿到钥匙、进他家门的,也想过这些菜里会不会有毒,可施霜景脑子笨,脾气直,有人对他好,他就觉得死了也拉倒,而且他不愿意相信有人会给他吃的但要他死。

摆好一桌菜,施霜景在开动前心带感激地拍了照,发给佛子,有点像是在打卡完成任务,表明自己确实有在认真吃对方送来的东西。

一剑霜寒:[图片]

一剑霜寒:谢谢你的晚饭!

昨天施霜景看见佛龛、打开冰箱只有惊吓,语气也不好。今天他受学校和老师的磋磨,装酷是很累的,回到家不用自己做饭,有人准备好现成的晚餐,色香味俱全。笋干烧肉,施霜景都不记得上次吃这道菜是什么时候了。他甚至认不出和西兰花放在一起炒的白色脆蔬是什么。辣炖猪蹄很好吃,猪蹄切成小块,炖得软烂脱骨。施霜景大口地扒米饭,是没吃过的珍珠米。

吃着吃着,施霜景忽然眼睛一湿。他放下饭碗,正想去找纸擦眼泪,这雨滴一样的眼泪就垂直地落进米饭里。施霜景一愣,眼泪便止不住了。

施霜景流眼泪的时候仍然表情不多,能哭得这么木的人也是少见,好像眼泪是滴多了的眼药水、跟施霜景本人无关似的。

抽纸擦泪擦鼻涕,施霜景定神,继续享用美食。

微信对面的人一直没回施霜景。施霜景吃过饭,收拾完桌面,终于有时间打开k歌软件,他看见练歌房里还有人在唱。

小亚:“哎呀,小景来啦。我们唱得差不多了,但听你唱两首还是可以的。”

中华小当家:“我不听咯!我老婆喊我带娃娃洗澡!小景你和小亚一起玩可以,高三生早点休息。”

一剑霜寒:“晓得了,王叔早点休息。”

中华小当家:“放屁,喊我王哥。”

施霜景对选歌没什么想法,干脆就随机点播,平台最开始推了几首短视频热歌,施霜景听过几次,可是那些原唱嘴巴里像是在炒菜,唱成一锅粥,根本听不出唱的是是什么字,施霜景学不来。切了一会儿,终于切到一首会的,《三国恋》,哎,这就是施霜景的好球带了。他叫“一剑霜寒”,说明他本来就对这些古风歌有兴趣。被人说土也没办法,施霜景清清嗓子,戴上耳机,小亚被他土得大叫,但她还是开心地闭麦,听施霜景唱歌。

唱到一半,施霜景的手机弹出微信消息,施霜景直接错过词。

[空白]:一周后酒店老地方见,我们谈谈包养的事。

[空白]:你唱歌真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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