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她的命
“哎,可惜了,太后娘娘身边好好的掌印姑姑不当,竟吃了那豹子胆,去勾引陛下!也不看看陛下如今才多少年岁?可是连个晓事人都还没安排,便这般急不可耐!”
“可不嘛!这下好了,落在了干爹手里,以后可是进气多出气少咯。”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咱干爹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陛下才是这天底最尊贵的人!她不过一个太后身边的粗使婆子,跟了咱们干爹,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若当真是不小心死在了咱这宫里,那也是她的命,谁叫她得罪过咱干爹!”
“谁说不是呢……”
两人话说得志得意满,可任谁都听得出他们语气中的遗憾和不甘。
毕竟,谁家好人家的女子能看得上太监呢?纵使身居高位千人之上,也不过是个高级些的奴才罢了……
“娘娘待她可真是亲厚,竟还赐了她身喜服……”
两人又酸里酸气地奚落了一番床上昏迷的女子,才收拾好房间退了出去。
好吵……头好痛……
随着尖细的声音消散,夏溪的意识也逐渐回笼。
她记得,她原本是在境外执行任务,结果为了掩护同伴,不小心死了?
啧,真没想到她这种人也有为别人牺牲的一天。
她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年轻时猖狂,跟人打赌输了,便头也不回去东南亚最大的毒枭手下做了卧底。
那时候境外毒品走私猖獗,边境线牺牲了无数公职人员。境内是管控住了,可是源头不断,便永无宁日。
上面的人明面上不能出头,于是便有人找到了她。
她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当地的一个黄赌毒什么都沾的黑色势力收养,任务就是去做各种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和她一样的孩子有很多,她不是最出色的,却是成功将他们扳倒的那个。
她本以为马上要获得自由了,却没想到转头又被上面盯上了,要她去对付毒枭。
她何德何能啊?
是,她是有点小手段,人命嘛也不深不浅背了点,可她那小打小闹的,怎么就觉得她能对付毒枭呢?
所以她毫不犹豫拒绝了,坐牢她也无所谓。
她本以为那个说客还要再道德绑架绑架,什么为了国家为了人民的破烂话。
嘁,她生不如死的时候那些人在哪呢?
那人倒是没废话,只是带她去看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小偷。
她在少管所看见他的时候,那小混蛋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浑身上下透露着颓废和自暴自弃,就差把“你有本事弄死我”纹脸上了。
那人告诉她,那孩子的父母是缉毒警,双双牺牲,甚至连亲戚都遭到了报复,只有这个养在别人名下的孩子活了下来。
没过多久,他的养母也去世了。举目无亲的他,渐渐地就开始了堕落。而他们的人,为了他的安全,甚至不能告诉他他父母的身份。纵使有心想拉他一把,也是不能过多接触,处处受限。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现在看见的这样。
那人又让她看投影,一个在社交平台上隐晦炫富而后受到追捧的富二代。
那人她恰好认识,她上家的某个合作伙伴的孩子,从小就被送出了国,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恐怕就是不加糖的冰美式了。
她撇了撇嘴,心中不以为意。
这样的事情,她看得少吗?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她自小便知道了。
可那人说了一句:“你难道不想救下曾经的自己吗?”
她那时想的是,那人肯定没少查她。
她又看了眼那个自暴自弃的孩子,那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有一段时间,也不是很想活来着。
鬼使神差地,她指着他的腰间那把枪道:“要不要打个赌?”
“给我三把枪,两颗子弹。够胆的话,选一把,对自己开一枪,能活下来,我就答应你。”
结果就是三年又三年,再不收网她就要当上老大咯。
就在事情都快了结的时候,她的同伴险些暴露,于是她为了大局,把自己坑进去了。
啧,卧底了那么多年,就要成功的时候死了,还真是不甘心呢。
不过,至少以后不会再有那么多孩子像她一样了吧……
当年她要来的两枚子弹,其实一枚也没放进枪里。后来,一枚在她取信于毒枭的时候,亲手打进了那人的心脏。而另一枚,送给了她自己。
行吧,死在自己手里总比死在那群她瞧不上的人手里强。
也算是,偿命了……
她临死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人被折磨得鲜血淋漓,却依旧一身傲骨,笑着让她杀了他。
死在她手上,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后悔。
她有时候真是不懂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坚持,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舍弃生命。
不过后来,她听说那个小混蛋考了刑事警察学院。
有人替她活在了光里,也不错。
只可惜,她追求了一辈子的自由,临了临了也没得到。
上辈子的事走马灯般地过了一遍,一段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又涌进了脑子里。
那人的运气,似乎也不怎么好。
小时候家里穷,被卖给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因着模样端正,又与她们家小姐年岁相当,便被分着去服侍了她。
小姐脾气娇纵,虽生活上不曾苛待她,也同她亲近,却也总是免不了受些伺候人的委屈。
再后来,小姐进了宫,当了个不受宠的妃子,她也跟着一起吃苦。
不受宠也有不受宠的好处,虽宫人们轻视了些,倒也不必同其他妃子勾心斗角。
熬了几年也没有子嗣,先帝体恤,便将一个不太重视的刚没了母妃的皇子过继给了她。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一朝宫变,先帝驾崩,各方势力争到最后,竟让她养的便宜儿子坐上了皇位。
小姐顺理成章成了太后,她也跟着水涨船高,当上了掌事姑姑。
如今身份地位有了,可日子也依旧不好过。总有些人喜欢借着她们的手去干她们不愿做的事,可她们却拒绝不了。
皇帝无权,宦官干政,宗亲逐利,她只不过一介宫女,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所以为了帮她的娘娘不那么受掣肘,她也不知道怎么想出了个馊主意——勾引皇帝,给他吹枕边风。
这不,没成功还惹恼了太后,一气之下把她送给了个太监。
说起这太监,两人还很有些过节。
刚入宫的时候那些个踩高捧低的内侍没少欺负她们,所以她也一直看不上那些太监,也顺便将仇记在了太监头头身上。
得了势之后,她也寻着由头教训了他们几回,尤其是这个她要“嫁”的人——大内总管、司礼监秉笔太监,杨多金。
说起这个杨多金,地位其实比她高多了,就连如今的皇帝能上位都有他的一份力。
他自幼入宫,也是从最底层的太监一步步爬上来的。侍奉了两朝帝王,得先皇宠信,任了司礼监总管;又得幼帝宠信,风头甚至盖过了许多朝臣。
他能爬到这个位子,靠的首要就是一个“忍”字。
所以他才会被她借着对太后不敬的名头掌嘴还能笑得出来,明面上依旧对她客客气气的。
只是这笑面虎背地里怎么折磨那些折辱过他的人,或许可以去问问那些乱葬岗的尸体。
夏溪头疼了半天,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她撑着坐了起来,看了眼身上的喜服。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原主也死了?
倒是与她同病相怜,不得自由。
皇宫她肯定待不下去,得想个法子出去。
夏溪十五入宫,经历了这起起伏伏,也不过二四年岁,将将达到宫女出宫的年纪。
算一算,还有三个月,她就满二十五了,能出宫了。
不过这是对那些普通宫女的规矩,也不知道她这种身份的人能不能成功。
不管了,不行就直接卷钞票跑路。
她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喉间的烧灼感才缓了过来。
明知道两人不对付,还把她送给那个什么金,看来小太后是真生气了。
也不知道是气她玷污了她儿子,还是气她“背叛”了她。
说曹操曹操到,“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红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要不说他有格局呢,怕是恨她恨得牙痒痒,还是配合着穿上了喜服。
虽说原主讨厌太监,但其实杨多金一直很给皇家的人面子。
毕竟宦官的权利,是来源于皇权。
扶持这个皇帝固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他依旧是把人当主子的。不过是想给自己寻个好拿捏的主子,又有什么错呢?
是以他虽然已经想好了夏溪的八百种死法,却还是勾着唇接下了太后的“赏赐”。
他看着并没有安分地在床上等着他掀盖头的女人,唇角嘲讽地勾了勾。
也是,被赏给他一个她最看不上的阉人,哪里还有心情陪他走过场?
他也不动气,自己寻了位置坐了,毫无诚意道:“夏溪姑姑,杂家这厢有礼了。”
杨多金一出现,夏溪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
她盯着杨多金,眼前的人莫名出现了重影。
她疑惑地皱眉,继而很快发现了问题——酒里被下了药。
杨多金长得斯文白净,正经的时候瞧着也像个贵公子。一勾唇便多了几分似笑不笑的嘲讽,还浸淫着上位许久的从容与气度。
夏溪盯着他这似笑不笑的弧度,突然就很想亲。
他容貌并没有多惊世绝艳,却真真正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合法的吧?
一个太监,也不用担心前任的问题。
所以她在察觉到自己的欲望之后,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地将人拽过来亲了上去。
杨多金眼睛瞪大,不知道这贱妇又在打什么主意。
方才不搭话,他还当她懒得理他,打算再待片刻,给足太后娘娘脸面,便去偏房歇着的。
却没想到下一刻他的领子便被攥住,而后唇上贴上了一片柔软。
他的大脑转得飞快,却又像是卡住了一般。
他不明白这人一向看不上自己,为何就突然亲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