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可是你也没挣扎
陶子青戴上口罩,走进酒店的旋转门,湿冷的寒风带着车鸣刮过来,水珠冻在了纤长的睫毛上。
他没去看后面的人,径直走到街边候客的出租车前,打开后座的门,站到一边。
陶子瑞远远的停下了。
不舍得上前,也不舍得后退,一米八的大男生,无措地站在街上,像个自闭症还没治好的小孩儿,一双乌黑发红的眼睛,躲在刘海后面,偷偷看自己的哥哥。
“上车。”陶子青的语气和天气一样冷。
“哥……”陶子瑞又开始搓手,嘴边冒着雾气,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坏了,“……我能不能和你多待一会儿。”
“上车。”陶子青重复,态度很强硬,却始终不敢看他。
“哥……”陶子瑞带上颤音,开始用力捏自己的手指。
陶子青的喉结快速滚了两下,手指的痛感仿佛和他的心脏连通,一阵揪心的疼。
他不舍得伤害陶子瑞,他看不得陶子瑞难过,但他也无法纵容陶子瑞,他只能躲。
“到底走不走?暖气很贵!”司机大叔不耐烦地问。
陶子青掏出手机,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对准二维码,扫了一百过去。
司机顿时变了嘴脸,“不急,不急,我现在打表,你们慢慢来,有话好好说。”
陶子青扫完钱,扭过头看陶子瑞。
陶子瑞指头都捏充血了,下巴挂了两行眼泪,嘴唇哆嗦着,布鞋小幅度又着急地在地上踩。
陶子青看向他那双鞋。
牌子倒还过得去,但穿太久了,布料都破损了,鞋头脏兮兮的。
怎么说也是个小明星,头发没时间剪就算了,鞋也不知道换双好的,他又没少给家里拿钱,为什么还是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
还不如前几年,每次知道他要回家,陶子瑞总是会剃好头,换上新衣服,打扮得清清爽爽,叫人看了就舒服。
可打扮这种行为,事实上并不符合陶子瑞的性格,欲望早就萌芽,他没意识到罢了。
“听话。”陶子青说。
陶子瑞急得乱抓自己的头发,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又是搓脸,又是捏手,蹭脚蹭得像在原地蹦,如同一头焦躁不安的小兽,吸引了好几道行人的目光。
他们肯定觉得怪异,但陶子青知道,他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陶子青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抓住两只自虐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搓,“小瑞,小瑞……别着急,别着急,哥没怪你。”
陶子瑞把鼻子凑到他肩上,侧过来,大口大口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很急促,好像他是什么灵丹妙药,“哥,你不怪我?”
陶子青浑身一僵,下意识想逃,“……不怪你。”
“再跟我待一会儿,再跟我待一会儿……”
陶子瑞的呼吸太烫了,他脖子凉,扑到他脖子上的热气就更烫了,带着酥麻的痒。
“小瑞,别这样……”陶子青眯起眼,偏头拉长脖子,避开这滚烫的气息。
陶子瑞跟大型犬一样,追着他闻,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攥得很紧,“哥,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为什么?”
“……”
“我想见你,我每次跟你比赛都很开心,我一直去找你,可是你不开心,你也不理我……我想跟你牵手,我想摸摸你,想和你说话,哥……”
陶子青心跳很快,手骨剧痛,艰难地忍受他的胡言乱语,口罩下的脸色非常难看。
“哥,今晚能不能一起睡?我们一起睡好不好?我想抱着你睡,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好不好?我不乱摸了……”陶子瑞吸了吸鼻子,这种惊世骇俗的话,说得很可怜。
陶子青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感觉他平静下来了,果断抽手,往后一撤,“你该走了。”
陶子瑞僵硬地杵在原地,维持着上身前倾的姿势,沉默片刻,嘴唇动了动,“你又骗我,又骗我……你怪我……”
“没有,上车吧。”陶子青拽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出租车的方向走。
陶子瑞杵着不肯走,“可是你也没挣扎……”
“闭嘴!”陶子青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陶子瑞肩膀一颤,整个人明显消沉下去,由他拖着走。
陶子青把他塞进后座之后,按上车门,朝一旁看好戏的司机说:“送到bw电竞俱乐部。”
“哟,职业选手啊!”司机稀罕道。
陶子青没吭声,默默后退,透过晕着霓虹的斑驳车窗,看里面苍白阴郁的男生。
他从来没讨厌过陶子瑞,他怎么会讨厌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他甚至很喜欢陶子瑞。
就像陶子瑞说的。
他没挣扎。
十六岁的陶子瑞,大概以为安眠药真的能安眠,家里很多精神药物,没狠心给他用。
他现在想来,恨不得陶子瑞给他用的是更有效的药。
安眠药不会削弱他的力量,安眠药让他保持清醒,清晰记得那一晚,他完全可以掀翻自己的弟弟,却只是口头制止了两句,欲拒还迎。
冷风吹乱纤细的短发,视野中徒留一片雾白的车尾气,出租车载着他的弟弟没入魔都拥挤的车流。
陶子青眯着湿红的眼睛,把手揣进口袋里,宽大的羽绒服烘不暖遍体的寒意。
他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也才二十出头,没有那么成熟。
当陶子瑞掌控着他的欲望,附在他耳边说“哥,我喜欢你”的时候,一霎那的怔愣,满心的欢喜,来得比惊恐更早。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为那时的欢喜感到震惊,然后才慢慢明白——哦,他也是个变态。
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无法控制,能控制的只有行为,他可以偷偷地去想,偷偷地喜欢,将来再偷偷地淡忘,总之不能让这段畸形的感情在暗渠里肆意生长。
陶子青回到歌房里,歌房安静了一瞬,又假惺惺热闹起来,仿佛那个不速之客从未来过。
“青宝,来喝酒,别躲着了。”
“来,牛小二是吧?福宝,去叫服务员上一瓶茅台。”
陶子青笑了笑,扯下口罩,坐到人堆里,现在的他确实非常需要酒精和热闹。
吴岚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少喝点儿,省得又在街上吐。”
“渣渣们,放马过来,老子江南喝不醉!”陶子青把酒杯往桌上一砸。
二十出头的男人最怕激,正好兜里有点小钱,正好有相对的自由,陶子青一句话,dic原定一天的假期,硬生生拖到一天半。
全喝趴了。
“江南喝不醉”同志第二天下午脸色惨白地从床上爬起来,滚到垃圾桶边上吐了半天,然后抱着垃圾桶发怔。
完了,就记得昨晚情绪很激动,不记得自己干了啥……
陶子青缓了一会儿,一闻空气中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涌,“呕——”
妈的假茅台!
陶子青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捂着肚子,擦擦嘴,爬到床边拿手机。
明知道陶子瑞会给他发消息,明知道看了会难受,还是……
嗯?
没发?
消息还停留在全球总决赛结束那晚。
陶子瑞:【哥,我输掉了,你没来看我对不对?为什么不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你不想看见我吗?】
陶子瑞:【dic放假吗?要不要回家?妈妈说想我们了。】
妈妈不会想“我们”,妈妈只会想陶子瑞。
可能是在陶子瑞身上付出得比较多,又可能是陶子瑞性格有缺陷,爸妈的心永远挂在陶子瑞身上,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照顾好弟弟”。
打职业以来,妈妈很少跟他联系,陶子瑞去bw的那天,妈妈联系了,骂了他两个小时,话里话外怪他带坏了弟弟。
六岁的他不需要照顾,六岁的陶子瑞需要,十七岁的他不需要照顾,十七岁的陶子瑞需要。
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现在,二十三岁的他,是真的不需要照顾了。
陶子青舒了口长气,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点了根烟。
房间门突然打开,福宝一闻味儿就“哇”了一声,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青哥,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dic俱乐部创办得早,他们基地建得也早,一直没翻修过,招募二队和其他游戏部门的时候,老板问他们要不要搬,他们一致嫌麻烦,拒绝了老板的好意,所以到现在还是两个人一个房间。
其实已经很好了,最开始是四人间,后来几位后勤人员去了新基地,房间空出来了,才有现在的空间。
“我昨晚……没干什么吧?”陶子青问。
“你还没干什么,你就差跪街上吐了!”福宝忍不住控诉。
陶子青拿烟的手一抖。
“抱着话筒唱什么冷雨夜,唱一整晚,青哥你唱歌是真难听啊!我也是服了!你知道昨晚怎么散场的吗!都是受不了你折磨跑的!”
“……”陶子青搓了把发烫的老脸,心里松了口气。
“拍了张照片给你留念,”福宝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他,“很多人都拍了,你现在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了,注意点态度。”
陶子青无语地接过手机,一看就眼睛疼。
照片里的……那男的,羽绒服不知道扔哪儿去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蛋红彤彤的,一只手抱着不知道谁,另一只手拿着话筒忘情歌唱。
“这谁啊?”陶子青指着背对镜头被他抱着的人。
“snow啊,还能有谁……”福宝顿了顿,“你怎么了?”
陶子青脸色煞白,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现在白得跟纸一样,怔怔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去上厕所了吗……”福宝迟疑着说,“怎么了?你们昨晚挺开心的,我们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那他……后来去哪儿了?”
他们俩不会又发生什么了吧?陶子瑞那么犟,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岂不是前功尽弃?
“走了啊,他自己打了辆车,有什么问题吗?”福宝稀里糊涂地看着他。
“没什么。”陶子青心情躁郁,抬手想抽烟,烟灰带着火星滚下来,烫得他手一颤。
福宝连忙过去给他拍手,“怎么了啊,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我都不能说吗?”
陶子青盯着屏幕里的画面,沉默着摇头。
当然不能说,不是他不信福宝,但这个头一开,后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该庆幸吧?
至少陶子瑞没对他做什么,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旁边是陶子瑞,他才该疯。
“算了,不说就不说,起来去吃东西,经理说有事宣布。”福宝还是有点小孩子心性,语气差了几分,扭头就走。
陶子青抽完一支烟,撑着床头柜,慢吞吞爬起来,打开落地窗通风。
阳光随着冷风灌进来,他眯着眼睛看基地外面开阔的风景。
那天早上起来,阳光也是这么强盛,所有的罪行都无处躲藏,空气里同样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味道,虽然不是现下令人作呕的气味,但照样叫人不适。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光里瑟瑟发抖,而他还得若无其事去面对自己因为劳累过早衰老的母亲。
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栓着千丝万缕的线,做什么都会有所牵动,太出格必然会伤害到另一个人,哪能真正随心所欲?
陶子青匆匆拾掇了一番,换了套运动服下楼,这个点没饭吃了,只能去训练室啃面包。
三个队友已经坐齐了,陈教练靠在一边,不悦地扫他一眼,“距离德杯就半个月了,青宝,心态该调整好了。”
“明白。”陶子青点点头,从暖柜拿了瓶牛奶出来,叼着吸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都来齐了吧?”经理推门进来,“宣布一件事,我们的首发打野大致已经确认了,这两天就会搬过来试训,说是试训,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大家先保密,尽量热情一点,让人家更快融入进来。”
“谁啊?”福宝好奇地问。
“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新人,为了挖他,我们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儿。”经理瞥一眼陶子青,得意地卖了个关子。
陶子青心里一个咯噔。
非常有潜力的新人打野……
“snow!”福宝激动地大喊。
“嚯!可以啊!他不是很贵吗?”张黎喜上眉梢。
“哪有我们dic办不到的事儿,再说了,bw就算拿了亚军,明年资金也跟不上,没办法给他更好的队友,继续消耗他的职业生涯,lpl拿冠军的希望就更渺茫了,还不如让给我们,bw的管理层还是有良心的。”
“签字费多少?哈哈,能透露吗?”
经理嘿嘿一笑,“反正比你们低。”
“舒服了兄弟们。”
在这一派祥和欢快的气氛里,唯有陶子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无可忍,“我不同意。”
“?”
训练室的目光集中过去,个个都很诧异。
亲弟弟来dic并肩作战不好吗?一拖四一年了,如今终于在粪坑里发光了,难不成还要继续流放?
“我不希望他来dic。”陶子青直白地开口。
陈教练看了他半晌,“不要因为私人恩怨影响比赛。”
“好,就算不提私人恩怨,”陶子青把牛奶一放,表情很郑重,“我们dic打的一直是中下双核,snow是打野核的,你们打算强行磨一个新人,还是打算让我和黎哥给一个发挥不稳定的新人让资源?”
经理不是很懂比赛,顿时有些茫然。
让资源是不可能的,snow再有潜力,也不至于为他搭上两个顶级战将,更何况dic并非没尝试过野核,效果属实一般。
“snow今天手感好,发挥就好,手感差,二十分钟被平推的局也没少打,我们是年年进世界赛的队伍,马上要打的德杯也是世界级比赛,我们的对手是战术运营已经非常成熟的lck,一个热衷操作的莽撞打野,能战胜sbf吗?”
“我们要蹉跎自己等一个新人成长吗?”
训练室众人都沉默了。
snow在bw大放异彩,不代表来dic也能闪闪发光,snow就是喜欢玩极限、玩操作,喜欢一挑二、一挑三,毕竟他的队友水平一般,不秀怎么赢?
但dic没有菜狗,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为团队服务的控图型打野,保证中下双c的发育。
不是陶子青狠心,上万职业选手追逐同一个奖杯,原本就那么残酷,就算没有和陶子瑞的那些龌龊,也不能叫自己的队友白白浪费时间。
谁等得起啊?
就这么几年。
“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懂。”经理挠挠头,无助地看向陈教练。
陶子青资历深,圈内地位也高,每年都能为俱乐部创造不菲的收益,他的态度,dic必须认真考量。
“再议,”陈教练说,“讲下一件事吧。”
经理脸上已经没有得意的表情了,“我们还有两个替补位置,为了避免总决赛伤疼无法上场,我们决定认真对待这两个位置,你们自己说吧,谁需要替补。”
“我需要。”陶子青说。
“哎!青宝,你别介啊!这招人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别为难我啊!”经理瞬间苦了脸。
“我马上二十四了,我为难你干什么?”陶子青自嘲地笑笑,“替补不都是新人吗?来了总还得教,不是吗?”
“你,哪里不舒服?手不舒服?”经理错愕地看着他。
“暂时没什么问题。”
“那就找个adc吧,”陈教练说,“还有吗?”
张黎叼着鸡脖子,默默举手。
“……”
经过找替补一事,训练室的气氛沉闷下来,只有敲键盘的声响,大家心里都有点不好受。
这相当于承认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晚上吃完饭,张黎一揽陶子青,两人一块儿去通道口抽烟。
基地虽然陈旧,但地拖得挺干净的,陶子青一屁股坐地上了,盘着腿。
“哎,没想到也到今天了呀……”张黎背靠墙壁,咬着烟感慨。
陶子青点点头。
“其实你很不喜欢snow吧?”张黎低眼看他。
“没。”陶子青又摇头。
“打法也不是真的不能改啊,dic怎么着都比bw强吧?”张黎说。
陶子青吐了口烟,“别问了,不来最好。”
“有什么好,说实话,这要不是你弟弟,我真想把他弄来,就算不放他上场,也可以研究一下我们的破绽,毕竟我们总是打不过他。”
陶子青没说话,往后一仰,懒懒地靠着墙,眼睛往上看,窗外的余晖为他镀了一层橘红的光,显得有人情味得多。
不让陶子瑞来,除了厌恶,还有第二种可能性——是真的在意,在意他这个人,在意他的潜力,在意他将来的发展。
陶子瑞来dic,绝对是需要退让的一方,吃不上资源的野核打野,怎么想操作都会变形。
更大的问题是,陶子瑞精神状态不行,他俩天天碰面,少不得影响发挥。
dic不是穷得叮当响的bw,一旦发现陶子瑞不是他们想要的打野,马上会让他去二队,不会等他成长。
到了那个时候,陶子瑞唯一的用处就是像张黎说的——提供dic的破绽。
dic签人五年起,次级联赛如今一堆打假赛的,这五年打下来,陶子瑞会被埋没的。
陶子瑞需要的是经验,为什么不去一个能够发光、能够上场的战队积累,偏要跑来dic?
陶子青本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清楚,不曾想第二天下午俱乐部老板竟然亲自来找他说和。
看见曾经的恩人,陶子青一下子,只觉得喘不上来气。
“青宝啊,你说的那些话,经理都告诉我了,我觉得很有道理,”老板给他派了根烟,“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不给人家机会嘛,你看福宝,以前在二队都不声不响的,现在不也挺好?不让人表现一下,你怎么知道他不合适?”
“……”陶子青接过这支烟,感觉比金条都重。
这位老板,曾经也是热爱英雄联盟、珍惜人才的一个玩家,但有钱人喜欢一件事物,通常比较短暂,最后还是会回归到赚钱这条路上。
可他没有资格指责,他最需要钱的那一年,除了他的粉丝,给了他最多支持的就是这位老板。
陶子青还想再挣扎一下,“请外援不好吗?lck那边,愿意转来lpl的打野不少吧?还成熟。”
“ukay肯定不会来的,其他的……”老板顿了顿,叹了口气,“行吧,我和你说实话,我们有大量粉丝支持的都是全华班,不是dic,俱乐部不能流失这批粉丝。”
陶子青闭了闭眼。
粉丝的作用很大,有他们的存在,才有电竞行业的发展,才有新的设备、完善的后勤,职业选手才能心无旁骛地训练。
他可以理解,但他不希望代价是他弟的前程。
“青宝,这些年哥也没少帮你,你俩亲兄弟,条件好,打游戏又厉害,你知道能产生多少价值吗?这可不是加号啊,”老板拍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诱,“你也快退役了,赚一笔不好吗?还能给你弟弟打打知名度,好事嘛。”
是啊,从赚钱的角度来说,好事。
可是从梦想的角度,陶子瑞来dic,风险太大了,他不知道陶子瑞能不能扛住,能不能给到大家想要的效果。
“能不能,少签两年?”陶子青颤声问,“哥,认识这么多年了,给个面子吧,破个例行不行?”
老板看了他半晌,“合同已经签了,早上签的,他多签了两年。”
陶子青脑子里轰的一声,音量不可遏制地拔高:“没试训怎么能签呢?”
“试训效果不行也可以去二队啊,他那个水平,次级联赛完全没压力,我们二队不是没打野吗?我保证让他打首发,他年轻,栽培两年也没啥嘛。”
陶子青站都站不稳。
栽培?
去二队叫栽培?
再往前推几年,次级联赛能打进lpl的时候,去二队真能栽培,现在栽培个屁啊。
就像王者去青铜虐菜,自己队里送人头的送人头,卖队友的卖队友,陶子瑞还完全不知情,只会越打越菜!
可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他昨天不该在经理面前这么说的,他应该去找陶子瑞说,至少老板不会这么着急签人。
现在完全是先斩后奏。
要是去跟陶子瑞好好说,陶子瑞说不定会听话的……
七年啊。
这他妈不叫合同,这他妈叫卖身契!
职业生涯就这么交代了。
“……为什么多签两年?”
“我们把你的话,给他说了,他自己说可以不要薪资多签两年,我们才一口气签的,”老板看着他血色尽褪的脸,安抚道,“哎,青宝,你别杞人忧天嘛,snow这么有潜力的孩子,你对他要有信心。”
“而且我看他确实很想来,他自己主动联系的我们,我们一开始也只是在观察。”
“我……”陶子青喉头腥甜,胃都气疼了。
傻逼!大傻逼!脑子进水了!
“年薪我们还是按市场价给了的,没亏待他。”老板不敢真惹急了他,补充道。
陶子青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捂着肚子,把烟塞嘴里,颤着手掏打火机。
老板见状,从口袋摸了打火机出来,“啪”地擦出火,送到他烟头上。
陶子青用力吸了口烟,往地上一蹲,一只手揉着肚子,一只手夹着烟摆了摆,“……知道了。”
快走吧操!
“胃不舒服啊?”老板关心地问,“是不是吃刺激的了?要不要上医院?”
陶子青脸埋在膝盖里,摇摇头。
他的胃不算好,长身体的年纪,天天通宵打游戏,伙食除了泡面就是地沟油炒出来的快餐,胃怎么可能好。
但也没差到有什么大病,后来搞了正经俱乐部,伙食上来了,慢慢也就养好了。
现在疼纯粹是气的。
亏他还过意不去,人家全都盘算好了,他就只是个赚钱工具。
怎么能拿他的话,让陶子瑞又多签两年……太过分了。
因为陶子青胃不舒服,俱乐部一连两天伙食都是水煮,清淡得让人吃不下去。
福宝终于受不了点了五斤小龙虾。
本来是想一个人偷摸吃,结果张黎闻着味儿来了,还喊了一声:“你吃小龙虾!”
大佐连忙冲出训练室,“谁!谁吃小龙虾!”
“啊!你们自己点嘛,我又没点多少!”福宝抱怨道。
“那你为什么不多点几斤?”大佐指责道。
“那你为什么不请我吃啊!”
两个人逼逼赖赖的工夫,张黎已经把一次性手套戴好了,抓着热腾腾的小龙虾就啃。
“哎,不去喊青哥吗?”大佐问。
福宝:“……”
“他不胃疼吗?”张黎含糊着说。
“我是没看出来胃疼……”福宝一顿,压低声音说,“不过他前天晚上好像哭了。”
“?”张黎诧异地看着他。
“不会吧?”大佐满脸八卦,“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他闷被窝里呢,我就听到一声吸气的声音,他又没感冒,不是哭是什么?”福宝小声说。
“可能是疼的吧。”张黎说。
“疼怎么不嚎呢?”
“疼怎么会嚎?青宝又不是你。”
“我怎么……”福宝视线越过他,眼睛突然睁大,“snow?”
张黎和大佐一同看向门口,嘴里叼着小龙虾,一脸吃惊。
陶子瑞跟陈教练站在门口,戴着口罩,背个包,手里拖着行李箱,目光往茶水间里扫荡,大概在找陶子青。
“你们不好好训练在干什么?”陈教练皱了眉。
“太饿了嘛。”福宝沾着一嘴油,可怜巴巴地说。
陈教练看他一眼,没再苛责,“快点儿吃完去训练,明天跟j1约了训练赛,别丢人。”
“……哦。”福宝舔舔嘴巴。
陈教练继续带陶子瑞往前走,“这个是茶水间,吃味道重的东西可以来这里……尽量不要在训练时间吃东西,影响状态……这里就是训练室了……青宝!”
陶子青正在自定义练补刀,听到声音摘下耳机,扭头看了过去。
陶子瑞站在训练室门口,头发终于剃了,露出整张清俊的脸,穿着厚重但整洁的大衣,大包小包的。
那双清澈的眼睛,看见他先是一亮,后又闪躲起来,抿着嘴巴,变幻成局促不安的表情。
陶子青只一眼就把头扭了回去,戴上耳机,憋不出好脸色,也没打算搭理。
这一回,他是真的挺生气的。
陈教练扯了下嘴角,带着人进门,拉开原先吴岚的电竞椅——陶子青的左手侧,“这就是你的位置,外设可以先放这里,等你收拾完行李,可以下来适应两把,你要是累的话,也可以明天早点起来适应,明天的训练赛对你很重要,我建议你认真对待,你总共要打三天训练赛,评估结果不好可是要去二队的……”
陶子青喜欢听击杀音效,耳机音量很大,没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补刀的节奏乱了,连漏三个小兵。
他能感觉到陶子瑞的视线落在自己发顶,但他不知道自己狼狈的模样有没有被陶子瑞发现。
没多一会儿,陶子瑞从宿舍回来了,陈教练没跟着来,这个点,教练该是下班了。
陶子青注意到身侧的电竞椅被拉开,心里一紧,不知道如何应对弟弟的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如何向队友解释。
漏刀了……又漏一个……又……
陶子青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集中,他惶恐地等待死刑的到来。
但让他意外的事发生了。
陶子瑞什么话都没说,一改从前的殷切,换上外设,开了机,安安静静老老实实上号。
“……”
不对吧……
陶子瑞不是会隐藏情绪的人,每次情绪一上来,周身磁场就会发生明显改变,情绪过于激烈的时候,甚至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
只不过行为里不包括伤人。
陶子瑞失控,一般是把自己关起来,躲到一个外人进不去的小世界,好几天不吭声、不交流,饭得喂到嘴里才嚼。
……哦,长大了。
不是小时候的陶子瑞了。
陶子青想到这儿,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耷拉下来不少。
只要别在外人面前乱说话就好。
训练室外面传来笑闹,偷吃小龙虾的那三位抹着嘴回来了,嘻嘻哈哈不知道聊什么,门一开,看见陶子青身边的新人,笑容皆是一僵。
本来呢,他们是很欢迎snow的,奈何陶子青不喜欢,他们和陶子青才是兄弟。
陶子青摘下耳机,朝他们看过去,“我弟弟,多照顾。”
“……哦……哦!”张黎队长先出来表态,笑着往里进,手一伸,“欢迎欢迎,都老熟人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吱声儿!”
“试训加油!”福宝扒着张黎的胳膊,也冲他伸手,“早就期待你来了!”
陶子瑞沉浸在被哥哥介绍的喜悦里,激动了好久才伸出手,挨个握了握,“嗯!”
“snow,来双排不?”大佐兴奋地问,“你能不能跟帮下路似的帮我?”
“帮我才对吧,山羊有什么可帮的,snow,来跟我排!”张黎喊。
“靠,你看不起山羊?”
陶子青重新戴上耳机。
人已经来了,说什么都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帮助陶子瑞快速适应一队。
补完五百个兵,胳膊传来明显的酸胀感,有吴岚的前车之鉴,陶子青不敢硬抗,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关掉电脑,揣上手机,下意识扫了眼左手侧的屏幕。
屏幕里的盲僧突然停住发愣,他又看一眼陶子瑞本人。
陶子瑞头发剪了,遮不了眼睛,低下头,眼珠子一晃,唇角抿起来,一副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心虚样。
“……”陶子青抬眼看向战绩。
6/7,韩服钻三局。
就这么练,迟早练去二队。
他总算明白学校为什么不让学生早恋了。
陶子青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训练室,心里琢磨着明天要不要让张黎配合一下,打一天野核,给陶子瑞表现的机会。
要真被弄去二队,陶子瑞就完了。
啧……
j1也不是好欺负的,今年夏季赛,bw没怎么赢过j1,贸然改战术,万一他们输一天,锅还是陶子瑞背。
陶子青想得入神,走到拐角处,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一停,脚步声也停了。
“……”
你他妈不是在打排位吗?老子真是****,为什么非要来挑战我的素质?
陶子青压着火转身,“有事?”
陶子瑞站在两三米外,廊道灯照得他五官格外立体,眼睛发亮,表情有些腼腆,捏着自己的手指,“哥,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陶子青看着他。
“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陶子瑞十分认真地说。
陶子青一愣,舔了下嘴唇,险些气笑了,“你已经很让我为难了,我很想知道你脑子里装了什么,为什么签七年,你不会以为我还能打七年吧?”
“……没,”陶子瑞搓搓手,温吞地说,“我怕我不签七年,他们不要我,我合同没到期……”
陶子青简直不敢置信,“你找我啊,你一个新人的违约金能有多少?我会给你出啊。”
bw的违约金撑死七位数,一来dic直接翻成天价,所以他们dic几乎没有人员变动,好在队友相处都比较融洽,可他和张黎走了呢?万一来两个不融洽的队友,比赛怎么打?
“你……你都不回消息,那么多钱……”陶子瑞一顿,连忙摆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陶子青一阵子没开口,眼神越来越疲惫,“你知不知道七年意味着什么?”
“我无所谓的,我跟着你就行,你不打也没事,你可以做我的教练。”陶子瑞说。
陶子青是真的笑了。
教练?
他还在这儿操心陶子瑞明天的训练赛成绩,他这位弟弟,把他的未来都安排好了,他有说他要做教练吗?
陶子青搓了把脸,哑声说:“回去吧,别挂黎哥的机,他会不爽的,这里不是bw。”
“嗯,”陶子瑞乖乖点头,“那我回去了。”
“嗯。”
“晚安。”
陶子青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扭头上楼。
回到宿舍,陶子青冲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福宝站在衣柜面前挑衣服。
“这么早?”陶子青拿起烟盒,打算去阳台。
“我马上走,你就在这儿抽吧,外面多冷,你头发还没干,”福宝取出一件羽绒服,“我要跟陈哥出去吃夜宵。”
陶子青看他一眼,“陈哥又给你开小灶?”
“嗯,我菜呗,冠军辅助看不惯我呗,”福宝套上羽绒服,撇撇嘴,“还好会给我搞吃的,明天我给你带点儿回来,他每次卤牛骨都卤一大锅,你可别告诉他们。”
陈教练是陶子青的第一任辅助,就是吃泡面打网吧赛的那一任。
他们俩不光是lpl有史以来最强的下路组,还曾发生过一点点不可言说的过往,毕竟四人寝,两个人一张床么,两个长得不丑的gay,没感情也能擦出生理火花。
不过当时年纪小,无法正确看待同性恋这个群体,惶恐都来不及,更别说深入,只是勃起了一次,陈教练就被自己吓得转去了j1,在j1拿了个世界冠军,退役之后,能看开小时候的事了,经过俱乐部老板的游说,又回来继续当教练。
这件事,他们俩连私底下都没提过,当真是烂在了肚子里。
陶子青上上下下打量福宝那张婴儿肥的小脸蛋,嗤笑一声,点上烟,“行,正好水煮吃吐了。”
一提这个,福宝就嚎了:“什么时候可以换伙食啊?我都瘦了!”
“明天我去跟阿姨说一声。”
陈教练在上海买了房子,离基地不远,时不时就会回去住,福宝过去了基本不会回来,虽然目前看老陈还在单相思的状态。
陶子青躺到床上,闭上眼,明明觉得很累,可怎么都睡不着。
他还是会去想陶子瑞。
人不在的时候,还能克制,人来了,怎么克制?
怎么能摊上一个这么傻的弟弟,傻得他都快要动摇了,恨不得干脆和全世界结个仇,就这么陪陶子瑞一起傻。
七年的卖身契,说签就真敢签,还教练……
这一晚,陶子青迷迷瞪瞪,半睡半醒,就着房间里的烟味,做了个很长的梦。
大约在七岁的时候,他家开始出现这个味道——浓烈的烟草味。
当时陶子瑞的病初见端倪,一岁了,别说喊爸爸妈妈,就连咿咿呀呀的奶音都不常出,整天跟个小哑巴似的,眼睛又大又呆,只在拉裤子的时候嚎。
医生说,大人和他话说得太少,要经常跟孩子说说话。
他们的爸爸是个货车司机,一个月回不了几趟家,妈妈又在厂里刚升领班,平时都是把陶子瑞扔宿舍里,有空回去喂个奶,喂完回车间干活儿,哪有空陪他说话。
他们只好把乡下的奶奶喊来了,为了安置奶奶,他们还跟亲戚借了钱,贷款买了房,当时他们家条件还不错,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每月有存款,供得起房贷,没必要租房。
奶奶其实不乐意来,奶奶热爱种田,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山上的几亩田地,但拗不过自己的亲儿子,又想着能见他这个大孙子,于是挥泪告别了眼见着就要丰收的稻田。
七岁的记忆不多,这几亩田奶奶总念叨,陶子青记忆尤其深刻。
本想着奶奶这个话痨,一天到晚没事干,总能和孩子多说几句,陶子瑞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口了,结果半年过去,陶子瑞依然是个哑巴,并且更加抗拒别人抱他。
妈妈觉得奶奶没用心带孩子,房贷给到她一定压力,脾气有些暴躁,有事没事抱怨几句。
奶奶一听就不乐意了,本就念着那几亩田,思想又转不过弯,总觉得孩子本该由媳妇带,一气之下回去种田了。
这下陶子瑞彻底没人管了。
这还不算最糟的,妈妈看着情况不对,带陶子瑞去了更大的医院,查出了自闭症。
话还不会说,人先自闭了。
妈妈一下就懵了,小孩儿生病最费钱,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疾病,零几年还没有什么医保,一个疗程万把块,不过是一个月的药,一个月万把块就算了,还不保证一定好。
可医生说不治的话,陶子瑞会变成傻子。
看着襁褓里木讷的小儿子,妈妈毅然决然辞去工作,每天在家专心带孩子。
这段时间陶子青是最痛苦的,因为妈妈痛苦,背着一屁股债,工作没了,孩子病了,免不得把气发到他头上。
陶子青怕挨骂,开始逃避回家,放学就在外面瞎溜达,爸爸每次回家都会偷偷给他塞零花钱,后来他拿去黑网吧用,一开始不是为了打游戏,是为了有地儿坐。
他不用开机,买一瓶一块钱的汽水,随便找个空位坐着,看着别人玩儿。
他懂事,有人来就走,还帮忙收拾瓶子,老板不会赶他,时不时还请他喝汽水。
看得时间久了,他慢慢就知道游戏怎么玩儿了,那时候没有英雄联盟,玩儿qq飞车、炫舞、劲舞团、魔兽、dota,只要不需要充钱的,什么都玩。
其实梦幻西游很火,他一直很想玩,可惜点卡太贵了。
陶子青喜欢指指点点的毛病就是这时候练的,他没钱天天玩,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别人玩,看着又十分有代入感,看到和自己想法不同的操作就会很气愤,仿佛战得正酣时键盘被抢了。
纸包不住火,没多久,妈妈就从一个大妈那里得知他去黑网吧的好事了。
那天晚上他挨了一顿极其凶残的毒打,他哭得稀里哗啦,泪眼朦胧中,看见自己的聋哑弟弟从床上坐了起来,撑着小胳膊,仿佛想站起来,嘴巴瘪着,眼泪一颗一颗掉。
陶子青愣了一下,就愣了那么一下,陶子瑞真站起来了,然后小身板一晃,从床上摔了下来。
“哇——”
那一声哭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宛若神明降福祉,妈妈瞬间顾不上揍他了,疯了一样扑过去抱陶子瑞,摸着圆滚滚的小脑袋看伤,心疼得不行。
其实床不高,地上还铺了海绵垫,但妈妈还是抱着陶子瑞去医院了,连晚饭都忘了给他做。
陶子青饿了一晚上,妈妈回来的时候,他还醒着,但他不敢出去要吃的。
第二天起床上学,妈妈只冷冷地跟他说了句“再去黑网吧就别回来了”,给了他两块钱买早饭,再没搭理他。
不能去黑网吧的日子,陶子青很孤单,他放学不敢瞎溜达了,只能乖乖回家,做一个被无视的透明人。
可他对游戏的热爱从未停止过,他脑海里一遍遍过着游戏的画面,自行幻想一局出来,手指头敲着空气,在他的神识里,他成为了一个无人可敌的顶尖玩家。
过了几天,爸爸回家了,笑眯眯地搬了一台二手电脑进门。
这几个小盒子,这优雅的联想商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欢天喜地蹦过去,一脸期待地望着风尘仆仆的爸爸,“这是给我的吗?”
如果是妈妈搬回来的,他不敢这么问,但这是爸爸搬回来的!
“那是!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爸爸不一定能回来,生日礼物先给你,爸爸联系了电信,明天装上宽带就能玩了,”爸爸得意地说,“不过不能成天玩儿,一天只能玩两小时,周末再玩儿。”
“好!”陶子青十分激动地应下了,脑子里已经在幻想自己真正登顶排行榜的一天。
“玩什么东西?”妈妈在身后冷声问。
“电脑嘛,你不说孩子爱玩儿游戏么?”爸爸说。
“我说他爱玩儿是让你给他买电脑吗?我是让你教育他!”妈妈的声音陡然尖锐,“小瑞一个月要花多少钱?欠我大姐的十万块压根不见影,人不催难道就不还了?我们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我又没工作,我买菜都得掂量着买,你还敢这么造钱?”
爸爸脸色难看了不少,“这才多少钱,让孩子开心一下怎么了,去年就没怎么给孩子过生日,不能为了一个傻子苛待一个正常的吧?”
“谁傻子?你说谁傻子!”妈妈情绪瞬间失控。
“小瑞傻子!”爸爸大吼一声,“我说就别治的好!治个屁!治多久了,还不会说话!不治钱不早还上了!”
陶子青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怯怯开口:“爸爸……我不要了。”
“拿去退了!”妈妈咆哮道。
“不退!”爸爸脸色铁青,指着她,“我告诉你,我下回回来,电脑要不在,你也本甭在这个家待着了!”
妈妈一怔,眼眶登时红了,“你什么意思?”
“就这么个意思!”爸爸说,“你要不想过就滚蛋,我已经受够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没完没了看你哄傻子!我看你也傻了!”
“姓陶的,你他妈就是个畜牲!不过就不过!”
妈妈立马抱着陶子瑞走了,只带了药和奶粉,什么都没带走。
陶子青眼睁睁看着他爸爸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客厅里很静,谁也没出声,谁也没动。
他爸没心情。
他不敢。
过了好久好久,爸爸才缓过来,搓搓脸,低头冲他露出个笑脸,“会不会煮面啊?你妈妈煮面可好吃了。”
爸爸才张了个口,声音就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