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觉醒来变皇帝了
轰隆——
乍响的雷声像是一声号令,倾盆的雨水瞬间砸在地上,拍打出一片声响。
我睡得并不安稳,在梦中见到了很多熟人,走马灯一样,这些人絮絮叨叨地对我说了许多话。
可是意识一旦转醒,便不记得那些人那些话,只觉得头疼欲裂,抬手想要扶额却觉得胳膊也抬不起来。
又一道雷声轰隆着响起,巨大的声响让我的意识又清晰了点,挣扎着睁开眼睛。
两盏油灯将屋内照得隐隐绰绰,抬眼只看到雕花的木床挂檐,挂着轻纱,外面便看不清了。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脑袋昏昏沉沉又想不明白。我抬手想拉开纱帘,奈何胳膊太沉,不知扯到了哪里,引得一阵清脆的铃声。
铃声刚响起,便有一人轻声撩开门口珠帘,小步到床帐旁,却不掀开床幔,只躬身问到:“主子,您可是惊醒了?”
我浑浑噩噩,听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嗯了一声。
那人才放下了手中端着的物什,点亮床帐两侧的蜡烛,慢慢掀开窗幔轻纱。
“昨日大宴您饮多了酒,夜里又落雨。奴才担心您惊醒,让厨房一直温着这冰糖燕窝,您润润嗓子罢。”说完见我没有反对,用帕子沾了我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才扶我靠坐起来。
喂了几口温热的冰糖燕窝,我干疼的喉咙才舒缓了些,意识更清晰了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
面前的人戴着三山冠,身着精致刺绣的深蓝色曳撒,绣了什么我看不懂,总归是麒麟之类的纹饰。这人把未喝完的燕窝放回,由随后轻声进来的绿衣小童端出去,又低垂着眉眼,面对着我躬身站着。
屋子内静默了一会,我不知不觉发散的思绪回归,才意识到对方似乎还在等自己吩咐。
我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问起,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道:“你去休息吧,我再睡会。”
那人才扶着我重新躺下,放下纱帐,小步倒退了出去。
屋内重回宁静,我想不出头绪,于是放弃了。管他呢,先睡一觉再说,兴许睡醒了就回去了。遂放松身体由着意识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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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再没做梦,于是被叫醒的时候我感觉神清气爽了些许。
叫醒我的还是昨夜那个人,先是放轻声音在门外唤了几声,才推开门扉,带着两个低着头的绿衣少年走了进去。
三个人俱是轻手轻脚,为首的深蓝曳撒男子走到架子床前,轻轻唤道:“主子,卯时了。”
我并不清楚卯时是什么时辰,只是看外面似乎还天光未亮,雨已经歇了。不过身体好多了,又意识到是在陌生的地方,这次倒是清醒的很快,扶着床便坐了起来。
男子赶忙挂起床幔,半跪在架子床边,服侍我穿鞋。
后面两个少年也回身打开门扉,门外早已站着四个穿着鸦青色宫服的粗使小厮,端着各种盥洗用具,一动不敢动地侯着,唯恐闹出动静惊扰了屋内的人。
看着手里的东西被屋内的两个绿衣少年接了进去,门又被关上了。
门内男子伺候我穿好鞋履,小厮帮我穿上熏了香的衣裳,那边同盆已经被放好在了净架上。
我觉得自己像被打扮的布娃娃,完全不需要自己动作,于是索性专心整理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
“宋不疑?”我看着伺候盥洗的男子。
“奴才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是他,我想,那这些记忆应该就没有错。
我没回他,独自思忖着,伸手扶起他微微垂下的头,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和记忆里逐渐重合。
这是原身的大伴,也就是贴身太监。从小被母妃安排在身边服侍,算是朝夕相处了十二年了。
我的这个身体原身叫陈元钧,字令颐。母亲昭贵妃是前朝宠妃,娘家也是极为显赫,祖上有从龙之功,后辈又个顶个争气,于是昭贵妃的出身在前朝后宫也算得上数一数二。
他是昭贵妃唯一的皇子,身份尊贵又得母亲宠爱,从小身边的人也是精挑细选。
他六岁那年执意要去御花园玩水,结果前夜下雨泥土湿滑,竟掉到水里。虽然侍从救人及时,但还是生了一场大病。昭贵妃又惊又怒,把小皇子身边的人重新换了一遍。宋不疑便是这时候到陈元钧身边的。
宋不疑原名叫宋臻,是原光禄寺典簿家的哥儿,其父得罪了人,为人所害,家里人尽数遇害,只有年纪最小的宋臻活了下来,不过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为了羞辱将他压入宫中做阉人。
昭贵妃当时正托哥哥帮忙找合适的人选伺候陈元钧,兜兜转转竟看上了宋臻。
其实按照祖宗留下的规律,为了不让皇子从小接触女人和哥儿导致心思不正,皇子身边的内侍都是选用男子阉割的太监。
但昭贵妃召见了宋臻之后却很满意。认为宋臻出身读书世家,气度和那些泥腿子不一样,又骤缝变故,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稳重。最重要的是,已经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弱点也很明显,更容易让其死心塌地。
昭贵妃没跟他兜圈子,只问他,帮他把仇报了,换他一生忠心皇子,愿否。
宋臻没有说话,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那年宋臻十岁,陈元钧六岁。陈元钧身边多了个小宋。
后来陈元钧长大了些,赐名他宋不疑,意为不疑他忠心。宋不疑也没辜负昭贵妃的恩情,十年来几乎挑不出错处,将陈元钧身边的下人都调教的服帖。
我敛了敛思绪,又仔细打量了面前这张熟悉起来的脸。
不知是不是净身的缘故,肤色有些许苍白。乍看不觉得惊艳,只觉得白。细看之下发现睫毛很长,在他面前惯常垂下遮挡住眼眸。嘴唇有些薄,微微抿着,我莫名觉得有些让人怜惜。但他的气质又很干练,和柔弱并不沾边。
虽然一直低头,却觉得他不卑不亢。声音也好听,干净如泉水击石,不让人厌烦。怪不得能得昭贵妃和陈元钧青睐。
我沉吟许久,他却一直躬身等待,看不出丝毫不耐。我才回他:“今儿什么安排?”
“早上太后身边的江姑姑来问皇上有没有不适,太后想让您去慈宁宫一同用早膳。”宋不疑缓声道“辰时李尚书在御书房等您议事。”
“行。走吧。”我起身出门,打算先见见自己这个便宜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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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贵妃不是皇后,陈元钧也不是太子。
前朝皇后与皇帝是少年夫妻,相敬如宾。为数不多的印象中皇后是个沉静的人,身体并不好,多数时候在寝殿静养,每逢大典才会出面主持。
皇后膝下有一子二女,为太子和两位公主。其实还该有一个小儿子,可惜胎里不足,还没出生就流产了,据说已经是个成了型的男婴。
流产对身体的损耗极大,皇后身体更不好了,没两年就去世了。
陈元钧对太子的印象也不多,每次见面对方总会体察地询问陈元钧的功课和身体,但比起关心,更像例行公事。皇后身体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管教他并不多,主要是几位老师日日培养。从小就当太子培养的教育让他早早稳重,是以面上并不见哀乐。
昭贵妃曾说他心思深沉,让陈元钧少与他来往。陈元钧看不出,但听话地不与他亲近。反正本就也没什么机会亲近。
一年前,太子外出狩猎时摔下马,当时就没了气。
皇上的身体也渐渐不好,而昭贵妃深受宠爱,其兄在朝堂上也颇得倚重。有谏官曾上书要求查明是否昭贵妃一家谋害太子,却没后续。暗处各种各样的留言涌动。
陈元钧都听过。但是昭贵妃没与他提起,他便也不问。
我想,原主不问,我自然也不会问。
虽然陈元钧从小并没被当做皇帝培养过,但当皇上又不是什么坏事,他并不抗拒。
我想,幸好原主也不是个有学识有野心的,不然自己怎么装,没法收场。
正想到这,肩舆便停下了。
宋不疑在侧面喊了声“落轿”,便平稳地落了地。
我抬头看,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的匾,上书三个大字——慈宁宫。还未踏步入内,已感受到富贵逼人。
门口早已有人侯着,是昭贵妃当初的陪嫁丫鬟孟云丹,也是如今太后身边的孟姑姑。
笑着迎上来:“皇上来了。太后今儿一早就挂念着您夜里别冻着了,还吩咐小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如意糕。等您好一会了。”
我跟着进去,见到太后时,她正斜倚在罗汉榻上,手中拿着一册书闲翻着。听到通报,才抬头仔细打量刚跨入门扉的我。
“令儿如今做了皇帝,似乎沉稳了许多。”美妇欣慰道。
我一入门也暗自打量着她——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端的是一副雍容华贵顾盼生辉,闲适的姿态更是平添了一副慵懒,让满室的金碧辉煌都失了颜色。
太后名讳杨照曦,取自“日出东方,晓曦以照”,意为初升的太阳。未出阁前一直是家中明珠,家室显赫富贵,父母疼爱有加,养成了她明艳的个性。但她并不愚蠢,看似张扬内里却清醒,是以多年专宠,也未行差踏错。
她对陈元钧的教育也是如此,富养却不过分娇纵,将他养成了一副矜贵的样子。
我不动神色,一一回复她的关怀。好在观她神色如常,并不像察觉到什么异常。
等两人在餐桌前坐下,由着下人在旁布菜,太后才点名正题:“当年我与先帝商量要给你选妻,却正赶上你外祖过世,要守孝两年。后面又赶巧事事耽误了。如今政局已稳,正是该充实后宫,丰盈子嗣。这也是社稷大事。”
太后停顿了一下,看着我问道:“令儿是喜欢贵女还是哥儿?”
我骇了一跳,这才想起这个世界不止男女,还有哥儿这第三种性别。
而哥儿又分为双性单性,区别就在于私处是否多出一个女性的小穴。又被称为檀奴单性与玉奴双性。
哥儿前面也有男性特征,但直接刺激硬不起来,只能通过小穴或者后穴刺激勃起。没有囊袋,也没有孕育生命的精液,遇到刺激只能射出比精液透明些的腺液。
而小穴和后穴才是他们真正得趣的地方,精液灌入之后,也有受孕的可能。
男子有的偏爱女子,有的偏爱哥儿,当然也有两者都要的
我静默了会儿,才道:“只要哥儿,不要贵女。”
太后只当我是害羞了,体恤地没有再问。
我却心绪难平,又好奇又兴奋。心里也对穿越有了更切实的感受,心想,既来之则安之,我以后便是陈元钧,这个世界的少年皇帝了。
我心不在焉地陪她用完早膳。
后宫大选便定在七日后。
我适应了一周,记忆也逐渐融合。发现原身与自己性格并不算迥异,虽也有些许区别,但骤登高位,性格有所转变也属寻常。于是更没有压力地做自己了起来。
这天一早宋不疑便提醒今天是大选的日子。其实不用他提醒,我早盼着这天了。比起学习枯燥的政事和礼仪,选妃对我来说要真心实意多了。
流程也早已烂熟于心——哥儿六人一组入殿观选,“赐花”便是撂牌子淘汰,而“赐香囊”意味着留牌子留用。
而留用意味着给位分,按规矩,大选初入宫掖,位分从高到低可封为贵人、常在、答应。其实下面还有最低的官女子,一般是出身低微的奴婢,而今日大选来的都是官家哥儿,自然是用不上的。
这天我用了早膳就没事了,只等着大选开始。想着这时辰哥儿们该已经入宫门了,便有些坐不住,起了偷偷去看的心思。
只是不合规矩,怕被人发觉了丢了脸面。自己对宫内布局尚不熟悉,没甚把握。思忖片刻把心思转向了宋不疑。
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宋不疑虽然对下有颇深的威严,唯独对我算得上是格外温和且言听计从。
在年幼时,宋不疑得昭贵妃命令,监督规劝原身,以免小皇子受有心之人引导行差踏错。那时原身觉得他除了像下人像玩伴,甚至更像一个管教他关心他的“哥哥”的角色。随着逐渐长大,宋不疑也逐渐退回身后,只当一个听主子话的总领太监。更不消说如今登上皇位,宋不疑更加顺从。
当我提出偷看的想法后,宋不疑只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在我再次要求时便答应了。
毕竟他的小殿下如今贵为天子,只是想提前审阅后宫妃嫔,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宋不疑责令下人将大选的琐事准备妥帖,打发了我身边其他小厮,只带了两个得用的小太监,引着我来到春禧宫的阁楼上。
这会日头逐渐足了起来,想来不会有人抬头看。即使有人无聊张望,隔着纱帘,也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罢了。
我心中满意,更觉得宋不疑行事妥帖。
这会春禧宫外已经到了不少哥儿。因为宫外车马非特许不得入宫门的规矩,这些官家哥儿的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外,由太监和姑姑带着这些哥儿步行到春禧宫外等待召见。
我在阁楼上,看不清哥儿们的脸,只看到各个身材匀称,衣着倒是各色都有,但端的都是剪裁得体,清贵讲究。
想来后宫选妃,身世、样貌乃至于名声都是层层筛选。这些哥儿也是铆足了劲想要留用,争得满门荣耀,来日得宠一朝富贵也未可知。
更何况在皇权的渲染下,这些未出阁的哥儿自然对皇帝心怀憧憬,还未谋面就不知套了几层滤镜,怕是英明神武之类的想象都往我身上套了罢。
我看不清人,见他们有人独自站着屹立不动,有人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可声音过于小并不能听清。很快便没了兴趣。正准备带着宋不疑离开,突然听得下面一片骚动。
只见刚刚三三两两错综站着的人群听到动静看向一个方向,中心是一个白衣少年,五官尚看不清,一阵微风拂过,月白的纱衣轻轻晃动,无端显出几分柔弱的样子。
对面站着一个高挑的青衣哥儿,青玉的发冠挽住一头垂顺的发丝,打扮得文气。右手还拉着一个粉袄哥儿,身形矮些,看起来情绪激动地在冲白衣少年说着什么。
我实在好奇,选秀门口还能起什么争执。递给宋不疑一个眼神,无需吩咐,宋不疑便打发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去打探。
不一会儿小太监快步回禀:“是兵部尚书之子符晏,和济州知府的顾家兄弟顾景庭、顾景烨。原是顾家兄弟的车马在宫外与符晏公子的车马冲突了,都不肯相让。殿前又发生了口角,是以起了争执。”
我点头,再看时已有姑姑和太监上前平息了骚乱。面圣在即,谁也不愿意为了看热闹失了仪态,殿前失仪可是大过。争执的双方随即也各自分开。
只是很快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很快又起了涟漪,窃窃私语地看着宫门的方向,原是又来了一人,奇在这人居然是拄着拐杖来的。
即使隔着这么远,也不难看出他一步步动作缓慢却又坚定。不过想到还需站到选秀结束,更罔论还要入殿待选,我都替他捏一把汗。不明白他怎么撑下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大选,总不至于缺人到非要他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来凑数。
这回不需要小太监去打探,宋不疑在我耳旁禀道:“这是济州协领之子谢辞。年少时遇到劫匪摔下山崖,险些丢了性命,求了名医,舍弃了一条腿才得以求生。按理说大筛就该按失格不能入宫伺候,只是济州协领再三上书恳求,言辞恳切,只求入宫参选圆了其子心愿。谢家与太后本家关系向来亲厚,下面拿不定主意,去问太后,太后允了入宫,让皇上决定。”
我这才注意到,他玄色长衫下有一条腿空荡荡的,只是衣服很长,离得又远,我一时竟没注意到。
后宫无主,选秀一事由太后主持。我近日被一窍不通的政务折腾的焦头烂额,确实没听说此事,闻言点头。只是心里还是疑惑,心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当面问问他为何非来不可。
此时离选秀开始的时辰已近,人群渐渐平息,姑姑们上前叮嘱注意事项。我也赶忙带着宋不疑直接从后面绕道去殿中。
太后已经到了,正端坐在殿中与身侧孟姑姑闲叙。见了我快步赶来也只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皇帝走得急,快擦擦汗,担心着凉。
想来看我不在,已经派人去问过,听下人说了我跑去偷看哥儿们了。
我讪讪一笑。坐下想了想,指了旁边一个小太监附耳过来,吩咐他去传话,安排那个拄着拐杖的哥儿第一批选秀,结束便可吩咐侍从接他先行离去,也不算太过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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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时辰,宋不疑来禀选秀诸事已准备妥当,我和太后点头后,大选开始了。
六名哥儿随着内监走了进来,当中一人便是那拄着拐的济州协领之子谢辞。
天气初热,又实在艰难,他在殿外应该已经擦拭过,可走进殿内额头还是出了细密的汗珠。细看之下身躯也微微颤抖着,但动作并未失了体面,也未落后于其他五人。
内监将人带到大殿中央站定,喊出下跪行礼的口令。
我本想让他不用跪了,又觉得他虽身残,看起来却对自己要求极高,怕如此伤了他的自尊。犹豫之间见他已跪了下来,行完礼扶着拐杖站定,身形还算稳,只是面色更苍白了些。
我打量着他,在哥儿里算是高挑的身材,一身玄色织金暗纹圆领袍,显得身形挺拔,并不瘦弱。一抹玄纱扶额,金丝镶玉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利落干脆。腰间坠了一块白玉,再没其他装饰。
星眉入鬓,双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好一双丹凤眼,只是未含情,稍显冷峻。鼻高唇薄,微微抿着唇。面色有种不正常的苍白,倒更显得眉目如墨。
这样放在现代,怕也是个受人追捧的妖孽。
侧立一旁的司礼内监一一唱名:
“江苏巡抚赵宏明之子赵尤清,玉奴,年十八。”
“大理寺少卿吴启泰之弟吴启轩,檀奴,年二十一。”
“济州协领谢安之子谢辞,檀奴,年二十。”
“都察院副都御史守信之子守白,玉奴,年十六。”
……
被念到名字的人都低着头。等着我问询,或者问也不问直接决定撂牌子还是留用。
我见第一个叫赵尤清的少年实在紧张,香囊的穗子已被拧成了麻花,止不住的发抖,倒是比拄拐杖的某人抖得还厉害些。便好心地没有问他,示意内监撂了牌子赐了花。
第二个吴启轩还算得体,我例行公事地问了他几句,无非是问问可会什么乐器,可读过什么书,倒是对答如流。只是样貌和回答都中规中矩,我没太大兴趣,也赐了花。
到了谢辞,我沉吟了一下,问道:“谢辞?为何千里迢迢入宫大选?”
谢辞拱手:“奴为赴十年约定而来。”
说罢竟微微抬头,眼眸还是低垂着,未敢直视天颜,只是让我看得更清楚些。
他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可不知是原身不记得了,还是我记不起来,毕竟我的记忆确实断断续续还未完全理顺。总之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又问他:“皇宫不比谢府,照料怕是不便。你可确定要入宫服侍?”
谢辞躬身道:“奴不需照料,奴愿服侍皇上左右。”
我便示意内监拿了香囊给他,封为贵人。
毕竟人家说了十年之约,怎可辜负。
更何况他确实让我心生怜惜。我心想,皇宫内院虽不比父母身边温暖小意,大不了我多关照他一些,总不会让他受了委屈。
我看到旁边几个哥儿在偷偷打量他,估计是没想到第一个留用的居然是个残疾。
谢辞左侧是都察院副都御史之子守白,怯生生地好奇偷看他,顾盼之间目光流转,像小鹿一般,我觉得活泼灵动,也留了牌子,留作常在。
太后倒并未说什么,似乎打定了主意让我自己挑选。
第一批六个哥儿中就留用了两个,已经算难得。后面连接几批皆是令人乏味。其实也说不清什么错处,毕竟通过了选秀的层层筛选,相貌家世不说一等一的好,也总要入得眼。
我只是觉得乏味,无甚乐趣也无特点,怕是入了宫我也记不起有这个人。干脆还是撂牌子放他们在外面找个好郎君罢。
不知又过了几批,我陆续挑了几个合眼缘的留了牌子,眼睛逐渐疲劳,突然一抹红色闯入视野。
选秀大事,无人敢太过张扬,衣裳一般以清雅不出错为主。
只有他一袭八宝祥云纹织金宋锦广袖圆领红袍,搭配金丝织就的抹额,当中一点红色珊瑚玉,恰若金童眉间的红痣。红色艳丽,他穿得却不显俗气,更称得唇红齿白,很有种我心目中炊金馔玉养出的富家小公子的味道。
司礼内监念道:“礼部侍郎杨川之子杨玉兰,玉奴,年十七。”
太后招手:“上前来给哀家看看。”
红衣少年不怯场地脱列上前,行了一礼:“奴杨玉兰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圣体安康”。
太后欣慰:“哀家瞧着是个懂事得体的,皇帝以为呢?”
我意会地点了点头,明白这是太后本家杨家选出来的子弟。我没道理驳太后的面子,更何况我也挺喜欢这明艳少年。
“封玉贵人。”我甩了甩手中打发时间的碧玉手持,朝杨玉兰示意了一下,吩咐道。
虽都是贵人,这却是今天独一份赐字的恩宠。杨氏一族富贵已极,寻常金银未必放在眼中,唯独这皇恩荣宠,是高门大族的脸面。
果然话音刚落,杨玉兰便藏不住喜上眉梢,行礼谢恩。本就明艳的小脸更添了几分矜傲,迸发出的光彩让殿内都亮了几分。
骄纵又如何。因我而骄纵,我只觉得这矜傲也是可爱的。
后面又选了几人,今日起了争执的白衣少年符晏和顾景庭、顾景烨两兄弟也在其中。
直到殿外云蒸霞蔚,宫女点亮殿内彩漆六方委角宫灯,大选才堪堪结束。
大选共留牌子三十六人。贵人六位,常在十二位,答应十八位。
待吉日进宫。
皇家重子嗣。皇子们从小除了要熟读圣贤诗书,掌握君子六艺,也会有专人教导房中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