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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强拥吻

 

凌楚风衣袖间几片花瓣,想必是她睡觉不老实,遮面的团扇掉落花堆中,被男人捡起来,这才沾染上。

宋商坐起来,不知何时起,身上也飞了一面芍药花瓣,她漫不经心抚了抚衣裙,男人忽地伸手过来。

女人微微一愣,下意识侧脸,躲了过去。望着男人沉沉的目光,她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脸颊,眼睫上也沾染了几片。

在宫里,她也时常醉酒,索性是一杯倒,不如趁机喝个痛快,往往醉得狠了,就随便寻个清凉地躺下,昏睡过去。

总是会被凌楚风找到,她怕热,每逢吃酒身上就会出汗,凌楚风就这样守着给她扇风,好像不觉得手累,直到她清醒了,再将她送回宫里。

如今想起来,不免觉得过去的自己骄纵,仗着凌楚风性子好,仗着醉酒不记得,就这样凭着性子胡来。

现在却是不能了,他现在已经娶妻,可不能再这样麻烦他。

尘归尘,土归土,宋商轻轻抖了抖手掌,那花儿复飘坠花丛中。

宋商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预备将团扇从男人手里拿过来,谁是凌楚风手一偏,却是不依。宋商先是一愣,后笑了笑,索性是一柄普通的扇子,他哪里还有很多,都是从她这里拿过去的,也不差这一个。

夕阳西沉,也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在这里待了半日,全了礼数,也是时候回去了。

宋商抖落身上的残花,凌楚风伸手过来,女人以为是过来扶她,到底只喝了一杯酒,又痛快睡了一觉,再如何也该清醒了,并不需要他来扶自己。

谁知那只手腕紧紧攥住她,不过须臾间,就缠住女人的细腰,紧紧拥入怀中。

宋商怀疑自己酒还没有醒,不然事态为何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凌楚风捏住她的下颌,低头吻上来,是不容拒绝的架势。

从未如此,即使是在宫中,也从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他是她的老师,一直恪守着规矩礼仪,最大的逾矩就是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大掌紧紧攥住她,就连舌头也伸进来,在她的口腔里攻城掠池。

宋商只觉得在一瞬间,头皮发麻了起来,她说不上现在这种感受,错愕,惊诧,唯独就是没有男女之间的脸红心跳,随后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

可凌楚风那双手臂就跟铁臂一般,丝毫没有挣脱的可能,宋商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力气那样大。

想要闭紧嘴巴,可下颌被紧捏着,脖颈也被抬起,好更方便承接他的侵犯。

那条大舌粗壮湿热,狡猾如泥鳅,又凶猛如蟒蛇,缠住她,又放开她,就这样肆意玩弄着,如野兽懒洋洋又势在必得地对待掌心中的猎物。

他从来没有过的一面。

不知过了多久,宋商被他抵在石壁上,舌根被吸的发麻,胸前的衣襟也变得凌乱,嘴唇红肿,几乎要没办法闭上,几丝涎液从嘴角流出。

男人眼睫轻颤,激烈的吻变成小意的安抚,在唇齿间辗转轻吮,转而将嘴角的水液悉数吮尽。

明明才刚刚做出这样的事,现在却像是很羞涩一般,埋在她的颈间,口鼻间呼出的热气悉数洒在敏感薄红的肌肤上,就连整只耳朵都变得通红。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温润俊美的脸,薄唇,那双不知是含情还是冷淡的眼膜静静地看着她。

心脏在胸腔内激烈跳动着,宋商心中似乎有种极其强烈且不安的预感,从男人的肩颈中探出去,只见不远处的藤蔓下,站着一个紫衣女子,脸色惨败,仿佛在一瞬间失去全部血色。

夕阳西沉,暮色顷至。

宋商猛地将身前的男子推开,可转眼一看,那藤蔓下哪还有紫衣女子的身影,早掩泪奔去。

凌楚风却冷冷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追上去的打算。

宋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眼前俊美薄情的男子,自八岁起,他就进宫陪伴她,这一待就是七年。

冬日闲敲棋子,夏日泛舟游湖,一年四季,皆是两人相伴度过,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物,可眼前的男人却让她感到从未有的陌生。

“你是故意的?”

宋商见他沉默,那试探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你早就看到她在那里。”

新婚燕尔,又是那样艰难才娶进来的女子,甚至才刚刚产下一子,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却丢下新婚妻子,跑过来同她纠缠不清。

抬步欲走,却被他一把扯住胳膊。

眼前闪过的是刚出月子就坚持迎接客人的苍白面孔,只为得到丈夫的欢心,他人对这门亲事的肯定,以及刚刚匆忙逃走,狼狈又虚弱的背影。

宋商只觉得仿佛有人朝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也顿时浮现羞愧的情绪,猛地推开他,再狠狠给男人甩了一巴掌,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胸腔上下起伏,手掌又麻又痛,控制不住的轻轻抖动起来。

男人显然没有防备,被她扇的往后退两步。

她忍不住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凌楚风捂住脸,眼眸里浮现出阵痛,这一巴掌似乎终于把他扇醒,扇到心脏承受不住这剧烈的疼痛,只有借助捂脸这个动作才会好受一点。

一阵沉默。

回答她的似乎永远只有沉默。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宋商忽感疲惫,心里从未有过的疲惫,近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严重超过她可以处理的范畴,也不想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

不要介入他人的因果。

女人这样想着,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既然他已经出宫去,既然已经娶妻生子,她就不要再卷进他的生活中去了罢!

紧闭宫门。

宋歧见她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情绪低沉的模样,为讨她开心,接连不知送了多少批男宠过来。

往常她都是一概拒绝的,只是临风园既已经破开先例,住进了两个貌美青年,名义上虽是以老师尊居,在他人眼中,还是行的面首之事。

也许是真的宫里太过冷清了,也许是为了洗清两位老师的清白,反正这宫里并不缺地方,不管宋歧送了多少过来,她一概接收下来。

出行都跟着一大批人,游湖奏乐,听曲赏戏,都是闹哄哄一群人,不知有多热闹。

就这样荒唐半载,那些旧人旧事还真渐渐抛到脑后。

那段时间宋商对一戏子很是痴迷,时常将人唤至眼前,不知赏赐多少金银珠宝。

因那戏子相貌生的好,嘴甜,很会讨她欢心,最要紧的是他那性子,与旁人也很是不同,因而在人群中,总是拔尖的,也叫她一眼就看中。

那戏子名唤青莲,后来觉得戏台太小,登台时总觉得不过瘾,在她面前痴缠了几次,宋商心想,就像是医生需要一把衬手的手术刀,他想要一个大些的舞台,也是自然。

反正她手里的金钱堆着也花不完。

宋商想起来的时候,也过去看了几次,眼看着戏楼一日日完善,心里竟也升起一种怪异的满足感。

宋歧见她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完工那日大肆操办,将有名的几大戏班都请了过来,连着唱了好几日的大戏。

宋商是在那日碰见凌楚风的。

那时青莲正得她心意,又神秘兮兮凑到跟前,说是准备了一样礼物,想要单独送给她,一路穿花拂柳,走进一长廊,青莲忽然消失不见,她越往里走,就越是寂静,周槽只闻自己的脚步声。

宋商身边什么人也没带,这时心中也不免升起警惕,暗暗想道,不该这样轻易跟着进来。

可等她穿过长廊,视线豁然开朗,只见眼前是一高台,青莲装扮完毕,身着红色戏服,含情脉脉将她一人望着。

纵使她见过不知多少大场面,也还是忍不住被青莲这样的举动感到欢喜,血液快速地往心脏里流去,同青莲眼中只有她一人一样,她也呆呆将男人望着。

眼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旋转旋转,来到身前,男人红唇艳眸,往日连着唱完整场戏气息都不喘的人,此时呼吸微微急促,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前的镂金丝蝴蝶缠结上。

宋商那时已然是将男人看痴了去,青莲的相貌自是不凡,不然最开始女人也不会从一众貌美青年中一眼看见他。

等青莲执着女人一双纤纤玉指,将那蝴蝶缠结轻轻扯开时,一抹红色从眼前散开,露出大片健壮的胸膛,她的手也被携着覆上那鼓起的腹肌时,她仍未反应过来,显然是被眼前所看,手中所触惊艳住。

是身后传来的一声冷笑,才猛地将她拉回来。

凌楚风自暗处走来,冷冷地看着她。

几乎是在瞬间,女人才猛地反应过来,青莲所说的礼物,竟然是他自己,脸在一瞬间爆红,一时不知是低头还是抬头,两者似乎都不甚妥当。

身后凌楚风还死死将她盯着,人一尴尬,就格外容易显得忙碌,好半晌才想起来帮男人将衣服拉上。

只手忙脚乱,不仅那衣服越扯越松,越扯越下,就连青莲也一反常态,竟敢一把握住她的手,眉梢跳起,脸上的神情已经算得上是挑衅,眼尾更是艳红似妖精。

“怕什么?您可是公主。”

青莲那模样,那使小性子拿捏人的姿态,是她往日里最喜欢的,可这会儿,男人几近赤裸,宋商听见他的话,几乎想要钻进地底下去,连忙将他的衣襟合拢上。

青莲不甚配合,她几乎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落在凌楚风眼中自然又是另一番解释。当面搂搂抱抱,私底下只怕是会更不堪,想到她宫中那些男宠,脸色又是一黯。

好不容易制止青莲,宋商回头,愣在当场。

半年间,也曾远远见过凌楚风几次,那时她身边莺莺燕燕围着一群人,甫一转眼,男人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她从未见过他现在这样的眼神。

沉痛而失望,仿佛在看着一个好学生在自甘堕落。

那日过后,宋商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梦里男人那双眼睛就这样幽幽将她望着,好似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叫她很是在意。

连着半月没有召见男宠,青莲也不见,任着性子放肆一段时间过后,重新归于平静,没有预想中的会感到孤寂,心情反而格外平静。

这半年许是样样都玩过,骑射游湖,听戏赏曲,打牌逗蛐蛐……日日不重样,阙值提高,那些新出现的新奇玩意儿并不能提起兴趣。

宋商重新将注意力投入书籍当中,日日泡在藏书阁中,往日里倒时没有发觉,书阁中藏书之丰盈,令人震撼。她什么书都看,通常是早上抱着一本书,再一抬头,已是深夜。

以至于宋歧找上门来时,甚至已经忘记她还有男宠这回事。

宋歧一把将她的书抽走,翻开看了看,脸上不知是气还是笑:“你可真行。那戏子被你宠得上天了,你倒是半点不知情,还闷在这里看书,可是要看成个书呆子去。”

见她一脸愣怔,宋歧冷哼一声,将书随手丢在桌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宋商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跟我走吧,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人一多,不免会产生争端。

原来是青莲某一日得知了临风园的存在,执意想要住进去,连朔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李显却不肯了,不仅将青莲赶了出去,还用剑伤了他的脸。

这一下可不了的,青莲本就因为这张脸,才叫公主一眼相中,又颇受宠爱,正在那里大闹脾气。

只宋商这几日闭关,青莲也好,不管是谁,谁都不见。

这段时间眼见着公主对青莲的喜爱程度,甚至还为他见了一座戏楼,虽说不见青莲,可也没有见其他人,如今青莲的脸叫人弄伤,又是住在临风园的两位,两方都不好的得罪,若不及时通禀,只怕会怪罪下来。

因而没有法子,只能去将宋歧请来。

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宋商大感头疼。

青莲的脸用面纱遮挡住,只露出一双艳眸,估计是怕她见到脸上的伤,会惹她厌烦。

宋商想叫他摘下面纱,原本是想看下他脸上的伤严不严重,谁知青莲仿佛一只耗子叫猫踩中了尾巴,无论如何都不肯揭下面纱,身躯微微颤抖着,那双水亮的眼眸委屈又受伤地看着她。

便是在她面前,青莲也是骄傲而恣意的,何时会露出这样的的表情,仿佛随时要被人遗弃一般。

宋商移开视线,到了嘴边的话,也止住了。

青莲怎样来说,都是靠这个过活,如今被人伤了脸,无异于断了他的生路。

“青莲的确是有错在先,你将他赶出来即可,实是不该再去伤他的脸。”

李显怒目而视,为她偏袒青莲的说辞。

女人心虚咳嗽一声,明显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青莲招惹你在先,你也伤了他的脸,如今这件事已是两清,此后谁都不许再提起。只是宫中最好是不要有利器,为杜绝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的兵器,我就暂时代为保存。”

话音刚落,太监连忙上前将李显的兵器收走,另有人进屋,将剩余的利器一概收走。

两方生出争执,李显出手伤人,便是理亏,占了下风。

宋商只是收他兵器,没有处罚他,也是因为当初宋歧掳人在先。

这里的两清,便是指此事。

李显心里自然清楚:“公主既说了,是他有错在先,只没收我的东西,不处罚他,未免有失偏袒。”

宋商笑笑:“自然也是要罚的,既然是他主动过来招惹,那就罚他禁足半月。”

青莲本就对这样的处理心生不满,李显出手伤他,女人却轻轻揭过,不仅不处罚他,还要将他禁足半月。

心中岔怒,正欲开口,李显冷哼一声:“虽禁足,过后若是再来闹事,又待如何?”

不知为何,青莲心中隐生不安,偏头朝宋商看去,谁知女人并不看他,好似这里并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嘴里吐出几个字:“那便送出宫去。”

送出宫去!

女人声音并不大,那张小脸也是恬静清冷的,就像她这个人一般,好似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这四个大字,却如四道响雷,轰隆隆砸在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耳中更是轰鸣一片,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辩驳欲出的话,也全都死死卡在喉咙里,如何也说不出口里。

此话一出,便是李显也愣住,看了青莲一眼:“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出了临风园,宋歧却长吁短叹起来,语气颇为古怪。

“那戏子的脸被划伤,原以为你会心疼,狠狠处置李显,没想到返过来禁了那戏子的足。你可是没看见,听到逐出宫去时,那小子的脸登时变得跟白纸一样白,啧啧啧,真是可怜。”

宋歧手里的折扇拉开又合上,摇头晃脑,嘴里啧啧出声,这样子哪里是在可怜,分明是好戏没有看成,在这阴阳怪气呢。

两人行走在湖边,宋商随手拂起垂下来的柳枝:“逐出宫去。我何时说的是这么重的话,分明是送出宫去。”

此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宋歧见她还在同他咬文嚼字,语气懒懒的,分明是没有放心心上。不禁偏头看去,只见女人脸上几点薄汗,唇红齿白,面若芙蓉,身后几只白鹭,闲闲立于水面之上,此情此景,仿若一副赏心悦目的恬静仕女图。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面若桃花的贵女底下,是一颗石子儿做的心肠。

宋歧不知是在叹气,还是在发笑:“一字之差,结果还不是一样。”

不仅仅是青莲,宋歧心中也在纳闷,明明恩宠正盛,还给他建了一座戏楼,原以为和旁人是有些不同的,不曾想打脸这样快。

想到了什么,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临风园,喃喃道:“住在临风园里的,果然还是要不一样。”

到底是年轻,脑子一热,想着反正已经进住来两个,再多也不嫌多,索性将宋歧送来的男宠全都留下来了。

心情的确是舒畅了。

只是放肆过后,理智回归,又开始觉得麻烦。

宋商骨子里是个极怕麻烦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只留了凌楚风一人。

原本是想着趁着这由头,索性将这些男宠,还有临风园里的这两尊大佛,通通请出宫去。

只是青莲那眼巴巴一眼,委屈又可怜,心肠还是软了下来。

他是戏子出生,三教九流,在人们眼中是不入流的玩意儿,便是比奴仆还要低上那么几分,因得她几分宠爱,才叫人放在眼里。

如今又伤了脸,虽不知伤到何种程度,挡住不叫她看,大抵是有几分严重的。

若是在这关头叫他出宫去,只怕会有人落进下石。

似乎有一抹红色在眼前旋转,那双艳丽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人的影子,宋商忍不住叹口气,终究还是没忍心。

又见男人落后几步,低低说了句什么,并不能听清楚,大抵是句牢骚话。

说到底,这所有事都是因他而起,他欠下的债,却叫她替他去还,还在这里说她的风凉话,心里一时气不过,拾起一根柳枝就朝男人身上抽去:“还不是你惹的好事!”

宋歧不明所以,结实受了这一抽,女人力气小,又是软绵绵的柳枝,就这样打在身上,不仅没有感到疼痛,还有几丝似有若无的痒。

柳枝滑过,被他一把握住,男人捏了捏手心,大笑起来。

宋商倪他一眼,正因为没有当一回事,所以才会没心没肺,笑的这样畅怀。

儿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便她是公主,即便她心中再如何不愿,再如何不想,也还是逃不开去。

宋歧懒散坐在一旁,翘起一条腿,笑道:“慢慢挑,不要急,后头还有一批还没有送过来呢!”

京城中适龄好儿郎的画像都叫送了过来,宋商望着窗外西沉的落日,她从一大早就被常嬷嬷拉起来坐在这里,都要审美疲劳了,早就没了心思。

眼见着就只剩下这最后一册,结果还有一批没有送过来,忍不住哀嚎一声,扔了画册,也不管身旁的嬷嬷再如何疾言厉色,装死趴在桌子上。

宋歧手托茶盏,捏着茶盖掀茶水沫子,正欲送入口中,见女人懒懒趴在桌上,手边的画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这会儿也不急着喝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在女人眼中,便是十足的嘲笑了。

常嬷嬷自小带大她,是不可以不敬重的,只眼前这人,却是十分的可恶,十分的惹人嫌,抓起桌案上的几本画册,猛地男人身上扔了过去。

宋歧躲避不及,溅落一身的茶水,不恼反笑,见常嬷嬷一脸震惊,笑着撩撩衣袍,抖落身上的茶叶,打了个手势:“无妨。”

是不叫去打扰她的意思。

这两人不像皇家儿女,反倒像普通人家生出来的兄妹,自小感情好,打打闹闹长大。

眼见着宋商拖了两年,直到拖不过去,才终于肯挑选良婿,只这性子仍如此莽撞,动辄打摔,将来到夫家哪里去,可要如何是好。更何况,她代表的是天家颜面。

宋商趴在桌上,已是累极,若不是常嬷嬷在这儿守着,她断不会在这里坐这么久的。眼睛酸涩异常,想到后头还有一批要看,她忍不住长长叹口气:“嬷嬷,我累了,想休息会儿,可不可以明日再看。”

宋歧知道她爱貌美儿郎,因而画册上的公子,容貌都是经过他层层筛选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是看的太多,不免容易挑花来眼,渐渐就有些分不出美丑来来,只觉得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

女人似累极,无半分形象趴在那里,夕阳自窗格打下来,在身上落下橙黄色的方格光影。因发髻全部梳上,露出白莹莹的玉颈,又是皇宫中娇养长大的儿女,一身肌肤玉骨冰肌。

宋歧知道她这已是极不耐烦了,摆摆手:“也不在这一时,今日就到这里吧。”

常嬷嬷本欲上前劝诫,可毕竟是自小就跟在身边的,见状也心疼起来,见男人吩咐,退了下去。

一只白色蝴蝶自窗外飞进来,落在茜红裙摆上,宋商不过趴在桌上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睡了过去,时间一久,血液不流畅,不过略微动了动腿,那蝴蝶便惊的从裙摆上飞起,绕着女人的凤冠霞披转了一圈,稳稳落在大红盖头上。

女人猛地从床上惊醒。

这是一间极陌生的房间,宋商身上无一处不痛,惊惶坐起身来,露出的两节皓腕一片青紫,不过略微一动,就发出低低的痛吟。

似听到响动,窗边的男人转过身来。

“你醒了。”

极低极沉。

宋商这才发现原来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过轻轻咳嗽一声,扯到声带,喉咙便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明显是用嗓过度的表现出来的症状。

宋商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

可随着男人的靠近,大片红色在眼前蔓延,女人脊背弓起,锦被抱在胸前,白皙如玉的足抵着床,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紧贴上墙壁。

凌楚风眸中涌过痛色,几步就走到跟前,一双大掌似铁掌,牢牢握住她的肩膀。

宋商迟钝地低头,就是这双手,牢牢地握住她。周槽都是浓重粘稠的血腥味,那红色的,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怎样都擦不干净。

“放开我!”

“放开我!”

“放开我!”

凌楚风又如何肯放,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女人越是激烈挣扎,臂膀就越是收紧,直到女人用尽力气,无力靠在他怀中。

“他没有死!”

宋商狠狠一怔,忍不住想要相信他,可事实明摆着他是在说谎,在那种情形下,四周都是叛军,宋歧被斩断一只臂膀,又如何能够逃脱,即便不是血尽而死,也会被斩杀在层叠包围之中。

过往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像是加了一层昏黄滤镜,摇晃朦胧,越来越看不清,直到红盖头猛地被风卷走,越来越高,直到身上的凤冠霞帔浸满身边亲近的鲜血,常嬷嬷,宋歧……

越擦越多的血。

她慢慢闭上眼睛,喉间涌上一阵血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凌楚风高大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知道她这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握着女人的肩膀紧了紧。

“你只要知道,他没有死。”

良久,男人压抑着什么,再次说道。

他低头,那明眸皓齿的女子,此刻紧闭双目,那巴掌大的小脸上血色尽失,孱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不知是惊惧,还是被仇恨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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