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元元不吃糖
骄阳似火,热意从土壤中上升,几乎能看到冒出的白气。连平日不知疲惫的鸣蝉在阳光的炙烤下都歇了嗓子,偶尔发出两声气音,显示它们尚且苟活。景元用手拨弄着厚厚的头发,仿佛这个行为能带来凉风似的。汗水越过眉毛的阻拦往下流,刺痛了大睁的眼睛。真热啊,要化掉了。他把手上竹竿往树边一靠,注意没让顶端黏糊糊的蛛网粘住叶子天气就像蛛网一样黏,脱了上衣和裤子系在上面,想了想又把鞋子踩掉,赤条条跑到河里凫水。他学什么都快,游泳更是不在话下,潜到水底的滋味比在岸上好多了,小孩一下子就活了过来,不知不觉顺着水到了下游去。
景元肤色冷白,在水里像一尾银鱼,几乎会发光。出水时头发糊住左眼,视线模糊不清,只见河边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水藻一样的长发飘在水上。村里的大人说河里有水鬼,借此恐吓下河的小孩。景元本是不信的,或许是因为玩水心虚,一时浑身发冷。午后的阳光明晃晃透过水面,他从岸边扯了张荷叶盖在头上,躲在阴影下边,才发现所谓的“水鬼”其实是丹枫。
阿姐在洗澡啊。景元看着他粉白的皮肤,脸颊红的像熟透的虾子,怕被发现正欲顶着荷叶游走,却瞧见应星哥也来了河边。他记得村里的女人结伴洗澡都要把男人赶出好远的,于是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要去提醒应星换个地方洗,不想丹枫先把人叫住了。
水里的精怪不知羞耻,会竭尽所能勾人下水当自己的替死鬼。丹枫当然不是什么精怪,所以当两个赤身裸体的人纠缠在一起时景元格外惊讶,呆呆看着他们打架——没办法,他还是个孩子,猫崽子又知道什么呢?他只知道阿姐打不过应星哥,宁愿哭也不喊救命。小小的胸腔里燃起一团火,景元迅速游过去,往应星的眼睛里泼水,丹枫趁机把男人推开,惊讶地问景元:
“你怎么在这里?等等,你的衣服呢?”
景元夹在二人之间怒视应星,试图把他推回岸上,奈何人小力气也不大,轻易就被匠人用一根手指抵住额头,只能扑腾扑腾水花。
“再闹就告诉镜流你在这里玩水。”应星摆出一幅恶人脸威胁他。
景元瞪大眼睛,义正言辞地说:“可是你都把阿姐的嘴啃破皮了!”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阿姐扔到隔壁院子的花枝,哥给阿姐做的精巧玩意,二人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亲亲热热地说话,他当时坐在树顶,团雀把头发当成了窝,钻来钻去的。这个时候阿姐会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糖,叫他别跟人说,景元是个守信用的孩子,含着糖点点头,还给他们望风。但是现在一种失去阿姐的恐惧裹挟了他,哪怕自己正被阿姐抱在怀里,光滑的胳膊从他腋窝下穿过去,柔软的肚皮贴着他后背,他也感到不安。暖洋洋的水流从肌肤的空隙间流过,应星哥是全然陌生的可怖模样。
“元元不哭,回家给你吃糖好不好?没事了,阿姐和应星哥没打架,只是闹着玩呢。我们不告诉母亲今天的事,一件也不告诉,好不好?”
景元说:“元元不吃糖了。”语气是郑重而认真的,却喘不上气来,一下一下打着哭嗝。隐约听到应星说什么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无暇估计这么多。丹枫上岸穿上压在石头下面的衣服,留下应星一个人在河里洗澡,背影有点落寞的样子。景元回林子里找到了竹竿和衣服,跟着阿姐回家。
他说他去捉蝉了,竹竿就是明证,虽然并未捉到。镜流信了半分,等他送了一口气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裤子,露出白色的屁股蛋。完了,景元心里咯噔一下,早上出门前镜流专门拿炉灰往那里画了个记号,如今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那个月牙儿从未出现在他并不长的人生里一样。
在晚饭开始前,景元结结实实吃了一顿竹笋炒肉片,或许称之为竹板炒肉片更符合实际情况。然后就是在祠堂里面壁思过,镜流不让他跪祠堂,只是关在一个房间反省罢了。晚间丹枫在怀里揣了鸣藕糕看他,景元没什么胃口,酥脆的渣不要钱一般往下掉,引得暗处的老鼠蠢蠢欲动,豆大的绿眼珠显出狡猾的光。
丹枫用冰凉的额头贴住他的额头,这么这么凉?景元聪明的脑瓜有点转不过来。
对啊,阿姐嫁过来前也是有名的医师呢。这是被抱起来后景元的想法,一天被抱两次的感觉有点飘飘然,如果他不是头重脚轻头脑混沌的样子就更好了。丹枫则在心底自责,小儿惊惧本来就容易生病,景元现在的状况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默默从家里常备的药材里找了几味熬上,黑色的砂锅里咕嘟咕嘟冒出苦涩的泡泡。丹枫身上总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苦味,药材多是苦的,经年累月的浸淫和熏陶造就了如今的丹枫,所以他总是随身带糖,来中和一点苦。
景元皱着脸喝完药,倒头就睡在床上。他做了个美梦,甘甜在口中扩散开,压住了舌根的苦。梦外的丹枫端着药碗,拿手背抹了下嘴角的津液,又往口里放了颗糖,是城里时兴的外国货,甜中带酸,好像叫柠檬糖的样子。
“母亲,我打算回波月镇一趟。”
“什么时候走,去多久?”
“过了秋分,等种下麦苗吧。在那边住九天。”
“去把柜子顶上那个铁皮盒拿下来。”
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丹枫捧着个很有分量的铁盒子回到堂屋,镜流拿钥匙开了锁,从里面数出三十个巡镝给他。这不是笔小钱,他微微睁大眼,镜流又说:“院子里埋了几坛酒,你走的时候挖出来一坛带上,十二年的酒不至于拿不出手。茶叶就不送了,比不上你们那里的鳞渊春发什么愣,空着手回去多不像话,给孩子们包几个红包。”
“记住了。”丹枫鞠了一躬,仔细把钱收好。
在罗浮村住了大半年,前几日波月镇有人来信,信里说他新得了个族妹,于白露降生,以白露为名这种与时令节气强相关的命名方式在持明族并不罕见,丹枫自己的名字便取自‘殷勤报秋意,只是有丹枫’。写信的人端着迂腐的架子,话里话外暗示白露将来要做饮月君的,叫丹枫回来看看。他并不觉得接下这种传承久之的重担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不过确实有点想家了。
镜流刚刚提及的鳞渊春确实金贵,他嫁来时只带了四饼,也就是半斤,此地水质欠佳,煎茶少了些滋味。景元看他喝茶满脸好奇,他怕小孩喝多了茶晚上睡不着觉,就在早起烧水的时候顺便煮一碗浮羊奶,捻几片茶叶进去,是从狐人处学来的做法,一来可以去腥,二来免得景元上午在学堂打瞌睡。只是这用法简直暴殄天物,又养刁了小孩的嘴,之后再用次一等的茶叶煮奶茶,猫崽子就眨巴着眼睛说味道不对,不肯多喝。但是鳞渊春早喝完了,此行回去得多带点。丹枫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
思乡是人之常情,在一个地方长大,就沾染了当地的习气。秋日里万物由荣转衰,缠绵雨丝送来寒意,让置身其间的人也感到忧伤。大雁排着队从高空飞过,游子,鸿鹄客,他曼声吟唱: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只有持明才把这般哀婉的调子挂在嘴边,或许是源自种族气质,这些时调也是罗浮不曾有的。
出发时的天气极好,晴翠的高空点缀几缕柔软的白云。应星说他要去永狩原一趟,那里的猎户会售卖动物的毛皮与骨质,于是他们并行到渡口,并在这里分道扬镳。丹枫站在船头,行李放在脚边。秋风吹乱了伊人的长发,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将其捋顺。岸上的匠人冲他挥手作别,留下潇洒飘逸的后脑勺。二人都没有注意到柳树丛里的小孩子,这个点他本该在学堂的,逃学是为了给他的阿姐送行。他悄悄看着二人,犹豫着要不要露面。手心汗津津的,浸透了绣着狮子的丝帕——丹枫坚称这是景元想要的雪狮子,然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只白猫,因而被主人亲昵地称为咪咪。小孩不擅长起名字也不奇怪,毕竟腹中无墨水,然而景元把罗浮的每一只猫都叫做咪咪,同理,每一只团雀都叫啾啾。如果有这样一个父亲,那么万万不要让他给儿女命名。
应星终于走了,但是船也开起来了。景元知道他没时间犹豫,挂着一头柳叶沿着河流拼命向前跑,眼睁睁地望着丹枫要往船舱里走,使劲喊了声阿姐。阳光好明亮,刺得他眼睛痛,比阳光更明亮的是丹枫回头时熠熠生辉的眼睛。那条绣工一般的手帕被他抛出去,里面包着三颗黏糊糊的糖果,因而飞的很远,一直落在船首,随着浪的颠簸滚到丹枫脚边。
他拾起景元真诚的心意,虽然手帕是他绣的,虽然糖也是他给的。它们上面还残存着的孩童偏高的体温,让丹枫分外感动,感动之余他决定直抒胸臆:“景元,你小子再敢逃学我就一起揍你,还有,是不是又偷偷到水边捡石子打水漂了?动作熟练的很——”
船夫似乎没料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姑娘家有那么大嗓门,撑篙的手抖了一下。他常年漂在河上,只因为必要的采买上岸,并不知晓丹枫的家庭成员,随口道:“客人和丈夫孩子的关系都不错,回娘家是要在那边办事吧?”
应星和景元发色都浅淡,不熟的人远远看去确实有点像父子。不,重点不在于此,丹枫扶额说:“那其实是邻居,顺路替我拿东西。波月镇确有喜事呕”
他扶住船舷,糖果甜腻腻的气味萦绕鼻尖,更催人呕吐。船夫当他晕船得厉害,这个话题便如此揭过去了。丹枫闭上眼睛歇息一会儿,缓过来时景元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应当坐到学堂里了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珍惜,譬如上学的机会。明明结婚的是两个人,一方无知无觉,另一方却过早的开始操持家长里短。丹枫想,听说城里有了新式中学,除了国文还教外文,以及几何代数和自然科学,有点想听。
下船的时候丹枫弯下腰,吐了个昏天黑地。再次踏上波月镇的地界,颇有恍如隔世之感。他提着的礼品换到迎接者手里,自己面如白纸,轻飘飘地踏上青石板路,抬眼便是层层叠叠的青灰瓦片,再往前走二百八十步,青灰色会换成淡紫色。如若在雨中,特别烧制的琉璃瓦将会流光溢彩。
他从正门进了那片紫色屋瓦,见过长辈吃过茶,打算回自己的小院时被小丫头拦下了。
“景夫人还请移步客房,雨枫院现在是小小姐在住。”
她口中的小小姐应该就是白露了,丹枫不置可否,由她带着去客房。歇下后有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来敲门,丹枫回忆了下他的名讳,应当是叫素湍,在饮月君还是雨别的时候他就在世,等到自己出生的时候已经有点老糊涂了。在众多龙师中他是最招丹枫喜欢的,因为他从来不敦促丹枫的课业,也从不强硬地要求他做事,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丹枫怀疑过素湍是凭借年龄优势以及尊老的传统才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坐着,事实上他们不甚熟稔,因为通常情况下老糊涂的长辈是要被妥善关照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活了很多年的素湍握住了丹枫的手腕,被一截枯树皮握住的感觉称不上美妙。丹枫微微蹙眉,因着对方是长辈不知该怎么办,幸好不到一刻钟就有几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过来,一边跟他道歉一边把素湍哄走。
但是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钟,素湍犹来得及语出惊人:
“脉象往来流利,如同珠滚玉盘之状。在下先行向饮月大人贺喜。”
常言道医者不自医,丹枫手指虚虚搭在另一只手腕上,大脑机械地回忆从小到大背过的医书,渐渐面沉似水。事实证明素湍依然居于龙师席间自有道理。
说好在波月镇住九天,第七日开始下暴雨,秋水上涨的厉害,河上没有了渡船,丹枫只能滞留于此,除却参加白露的满月宴,便是窝在屋里读书。持明自然不会差了他的一口饭,藏书楼也是对他开着的,不用带孩子干农活,可谓是偷得浮生几日闲。
第三次问厨房要辣椒酱的时候,丹枫的奶娘过来看他。雨声里的烛光摇摇晃晃,月宴瞧着丹枫用筷子尖挑起辣椒加到面条里,慢条斯理地吃。阳春面的清汤上飘着红油,吃面人的额头和鼻尖都蒸出汗珠,用随身的帕子擦干了,很快又冒出来,而面庞像傅过粉一样,莹润的泛着白光。奶娘看着他长大,差点就跟着去了罗浮,自然知道丹枫是吃不得辣的。她把桂花糖水圆子往丹枫那边推,丹枫嫣然一笑:“妈妈,阿枫最近胃口不好,所以吃点辣。”
“胃口不好怎么不跟妈妈说,家里还有酸梅干呢,我去给你整一罐,路上吃了不晕船。”
“有劳妈妈了。”
应星是能吃辣的,他家屋子里挂着七八串红辣椒,碾碎了加上花生蒜末和粗盐,热油猛炒,香气能传到隔壁。铁匠干完活就坐在门槛上边,就着辣椒吃三个碗口大的馍馍,再灌上半壶凉开水,喉结上下滚动教看着的丹枫红了脸。应星家的碗里不可能不见红,偏生这人吃了辣还要拉着丹枫亲嘴,热意在唇齿之间传递,熏得丹枫眼眶发红,久而久之也锻炼得能吃一点,但是绝不主动去找罪受。景元则不一样,他喜欢应星炒的辣椒,闻着味就抱上洗干净的罐头瓶子凑到灶台旁边了。令丹枫一度疑惑这是不是罗浮人的饮食习惯,就像持明族往往都喜爱鱼虾。
但是应星说,他们朱明人都那么吃,是罗浮菜寡的要命。
他躺在床上,摸着宣软的和白面馒头一样的小腹,定定地看着床帘,床头放的酸梅也懒得去取,其实只是想吃辣罢了,倒也不关乎胃口好坏。从一杆竹子变成腰腹大腿生了肉的样子,吃下去的饭菜功不可没,镜流还常拿红糖给他煮鸡蛋呢。
做爱的时候应星喜欢揉着他肚子在他耳边念叨:“好阿枫,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吧。”然后使劲往深处顶,丹枫明知道床上的话作不得真,还是抬手往匠人的俊脸上结结实实扇一巴掌。那人脸皮忒厚扇得他手痛,嘴上还继续说个不停,嫌小子淘气姑娘也不错,姑娘省心。于是另一边脸也挨了一巴掌。他有时真的搞不懂对方的脑子是金的还是猪的,明明那么聪明一人,别的匠人只会打铁或者只会做木工,他样样都会做的还出挑,用金银雕琢首饰的细致活也能办成。算数也扎实,瞟一眼账房先生手里的账本便报出个数字,人们都以为他信口胡说,等他施施然离去后算盘才打出结果,同方才所言分毫不差。
可是同一个人在他强调过自己并无生育能力之后,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孩子的事。丹枫大惑不解,最终把这些话归咎于男人对子嗣的渴望,持明的龙师就是这样把适龄男女一对对凑到一起,盼望着新生命的诞生,如果他是一个生理正常的男性或者女性,大抵与其他族人没什么分别,甚至因为身份尊贵而更需要孩子。但是他已经离开家乡了,如今暂居于此不过是须臾。丹枫思维单纯,直接对应星说那么想要个孩子的话找人结婚不就好了反正媒婆能把你家松木门槛踏烂了,应星惊讶地说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丹枫歪着头说这有什么关系,我确实给不了你想要的,你要去找别人也是理所应当啊。
匠人怒极反笑,用自己大一圈的身体把丹枫牢牢禁锢在怀里,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也不似以往那样缠绵,反而让人恐惧。他的手抚过丹枫冷莲香气的长发,顺着脊椎下滑至腰窝,然后揉弄起丰满的臀部。丹枫有点呼吸不畅,努力抬起腰拿大腿根去蹭应星挺立的性器,这东西顶得他怪难受的,看这种程度几乎是明示了,按经验看马上就会插进去。然而应星狠狠掐了一把他的屁股,把人松开丢到床上。丹枫有点懵,双腿自然分开露出穴心。
“阿枫,你这样说有意思吗?”
他茫然地摇头,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变成了短促的气音。
是与阴茎和手指全然不同的感觉,过于滑和软了,丹枫大脑空白,双腿条件反射夹住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那是应星的头,发丝扎的他腿痒。匠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灵活的手指,只用两根就能让他潮吹,如今看来唇舌也不遑多让,粗糙的舌苔蹭过甬道内壁,高挺的鼻梁则起到抚慰阴蒂的作用,尽管那里早就高高立起来了。
应星在他腿间吃的啧啧有声,丹枫软了腰,只剩双手下意识地把那个脑袋往自己身上压,先前吃的辣椒带来火辣辣的痛,多重刺激之下应星很快就尝到了批水。
这一波算是过去了,丹枫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呆愣地看着匠人湿漉漉的脸。他面色不虞,捏住阴唇把翕张的穴口彻底合拢,淡声道:“流这么多水,确实不容易怀上。”
“哈,本来就不行啊。”
“不要说自己不行,宝贝。”
丹枫因为这个肉麻的称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见应星伸长手臂从边上拿过一个匣子。助兴的东西他们不是没有用过,丹枫吞了下口水,不顾自己要害还在别人手里,也想看见那盒子里有什么。匠人嗤笑一声,道:“把嘴张开。”
嘴里被塞了个东西,入口温润微凉,丹枫只能看见半根形似男人阳具的物件。他的下颌被扳到最大,也没把那东西完全吃下去,反而神经性地干呕。另一边应星终于松开了可怜巴巴的阴唇,在里面的水液流出来之前插了进去。应星一边干他一边说:“这是我照着自己的鸡巴雕的,一边想你一边硬的流水,你倒好,张口就叫我找别人。阿枫,你说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睁大眼睛,应星看不惯那副无辜的模样,自己的真家伙往深处顶的同时也把那个假东西往他喉咙里推,直到丹枫眼里闪着盈盈的泪光才继续说:“就是这样,你会揣上我的崽,怀孕的时候有点恶心很正常,摸一摸肚子是不是变大了?”
其实什么都摸不到,丹枫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上下两个口都含着东西点头。真是太乖巧太淫荡了,应星身下发热,使劲把他搂在怀里,两人肌肤贴着肌肤,亲密得没有距离。
他终于射了,丹枫迷迷糊糊的想。嘴里的玉势被拔出来,换成了安抚性质的亲吻。应星把那东西往他下面一塞,拍着他的屁股说:“含紧了,要是掉出来我就把你草到下不来床。”
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是说到做到,丹枫一激灵,又听他说:“快回去吧,太晚从这里出来对你名声不好。”
哪来的什么名声?丹枫想踢他一脚,却连腿都抬不高。咬着牙说:“你先去门口看看,等没人了再来叫我。”
最后他夹着腿挪回景家的院子,第二天在门口送走了景元,看到抱胸站在路上的应星几乎要跪下来。男人和镜流打过招呼,像没事人一样下地去了,只剩丹枫忍着异样去干活。汗水不是因为秋老虎,而是因为难受得紧,连另一块地的大娘都劝他先休息。
丹枫终于受不了靠在槐树上歇着,余光瞥见应星进了苞谷地,田间劳作的人都专心致志地侍奉土地,没人注意到这边,于是他扭着腰也钻到青纱帐里。应星果然在那里,叫他把裤子脱了,丹枫乖乖照办。男人从背后把他抱起来,下体悬空两腿大开的时候那根折磨了他近一天的东西终于被拔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液体流在地上,很快就渗到土壤里。
“怎么哭了,阿枫,这次你这么棒肯定能怀上的。”
他猛地睁开眼,头顶不是被叶片分割的碧蓝色天空,而是茜色的床帐,下身夹着那根和应星的形状一模一样的玉势。
好冷,寒气从骨缝里钻进去,在四肢百骸之间流淌。丹枫想要蜷缩起来,只是浑身酸痛提不起半分力气;想要叫人,却连嗓子都张不开。这种情况应当是病了,混沌的头脑依然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给自己诊断为受凉兼受惊引起的高热。因为什么受凉又怎么受惊?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小腹沉甸甸的下坠似的疼痛。疼痛几乎要将他撕成两半,丹枫头一昏,意识再次沉入冰冷的水面之下。
“景元,去换一盆热水来。”
女人坐在床边,手上捧着的毛巾还冒着白气。她不习惯做这些伺候人的活,尽力温柔地擦拭病人的额头,实际效果与这二字并不沾边,本来看丹枫眉头紧锁想让它展开一点,把人弄得难受,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丹枫是前天被送回来的,渡河水位太高,他们出发时又开始下雨。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久雨初晴,再来的小雨无伤大雅,谁知行到半路潇潇秋雨变成了瓢泼大雨。艄公是个年轻的,哪里见过这阵仗,于是船翻在罗浮村外。按理说持明族自小在水边长大,没有不通晓水性的,偏偏丹枫溺水了,捞上来后就在发烧,一直到现在。
镜流脾气向来不好,景元以为自己该习惯了,然而这两天她的心情格外差,就像屋外下不完的雨。当她拿起柴刀劈受潮的木柴时,更是拿出了剁骨头的气势,换句话说,砍人的气势。景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是小心地蹲在阿姐床脚,等着他醒因为雨太大已经停学了,小孩也没别处可去。
又擦拭了一遍汗涔涔的身子,镜流给人灌完苦的要命的药便出去了。两日未合眼,她玫红色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景元劝她先去歇息,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守好病人。
因而丹枫醒转时,怀里是只热乎乎的狸奴。景元比他睡得更香,轻轻打着呼噜。腹部的疼痛和挥之不去的恶心已经和那罐酸梅一起落在了河里,再也找不回来了。大病初愈之人不想动弹,又觉得饥饿,悄悄把手指伸到景元的胳肢窝去挠他。小孩深而慢的呼吸变得急促,睁眼时唇角的笑立刻消失变成哭。
丹枫温声哄他:“元元不哭,你看外面天晴了,有彩虹呢。”
当然是诌人的,这屋子压根看不见窗外景色,只能感到天光明亮。景元倒是真的不哭了,却依然是苦着脸。他深沉地说:“我明天不想去上学。”
站在门口的镜流冷笑一声,景元语气依然认真:“要是我去上学谁来照顾阿姐呢?”
“油嘴滑舌。”
两个大人说了会儿话,丹枫垫了些吃食,想犯困又因为睡太多头痛,索性拿了本书在床上看,看书也看不进去,就摸着肚子发呆。景元再次猫着腰进来,把马扎往床边一推,坐在那儿仰着头看他。
“去玩吧,我没事的。”丹枫把书签夹好,正巧停在画着益母草的那一页,就像天意一样。
天雨不止是龙神发怒。龙师如此对下乡搞思想工作的人员说。
“你们这是封建迷信,水灾是龙神发怒,旱灾也是龙神发怒,龙神他老人家一天天的为什么非得和人过不去?”
“老人家,气候变迁是自然现象,是讲科学的,我们都有办法预测了,它和人们做了什么事没有关系的。波月镇的风俗我们是尊重的,但是人民生活不好也有改变的权力。婚姻法上规定了,父母包办的婚姻,本人不同意就不作数。现在他们到政府离婚,我们自然是支持的。”
“若是龙神真的体恤民心,仅仅因为看到不合适的男女分开就惩罚那么多人,有这样暴戾的神,不信也罢。”
丹枫隔着一小片竹林,坐在亭子里听他们谈话。两个穿着精干的青年干部在劝迂腐的龙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非要还自己的族人自由。离婚真是个新鲜的词,新鲜的和这个暮气沉沉的大院格格不入。没人发现深思的丹枫,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思及自由居然露出笑意。
离婚是可行的,战争结束后波月对罗浮并无所求。可是他柔软的心犹豫了,景元那么小,那么依赖他,以后该怎么办才好?镜流不是个好母亲,过于刚硬严厉,如果没有人从中调和,孩子怕是会受伤。
景元爬到床上,开始帮丹枫揉肚子。他没用多大力道,甚至有点小心翼翼,仿佛丹枫的肚子是易碎的鸟蛋,嘴里嘟哝着纸上得来终觉浅云云,忽然耳边落下柔软的唇瓣,是丹枫问:“为什么这么讲?”
小孩耳朵发热,挠着头说:“学堂的先生讲西子捧心病态愈妍,本来不解其意,看到阿姐揉肚子也那么美,才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母亲那句话没说错,你真是油嘴滑舌。”丹枫失笑,把他提起来抱在怀里亲。分开的时候景元迷迷糊糊,脸红的像熟透的大柿子,抬手摸上嘴唇,刚刚柔软的触感还没消失。
“能再亲一下吗?”
那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景元依然叫他阿姐,但是贴得更近。尤其是夜里睡觉必须抱在一起,天气渐冷多了个暖被窝的倒也不错,丹枫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摸就摸吧,还能少块肉不成?应星没回来,见不到小丈夫这副模样,景元也不会问他怎么浑身都是蚊子包。
经过落水,他的身体不如从前,常常处于一种别人进不去的忧伤状态。这不是说他哭天抢地的哀嚎或者怎么样,而是对着秋水发呆,有时候是盯着新生的婴孩微笑,但是眼里没有神采。
景元又到水边了,不过这次是为了钓鱼。小鱼扔回水里或者当场生火烤了吃,大鱼装到水桶里提回去。家里的桶是木头的,哪怕只盛半桶水都不轻,真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提的动。景元两只手臂都握着桶柄,有半个他高的桶在身前晃荡,到家了鱼也晕了。镜流把鱼捞出来,说这条鲫鱼真肥,打发景元去舀一碗黄豆换豆腐。
“这小子还算有心。”镜流对丹枫说,后者一手提着桶,轻轻应声。
当天晚上他们喝了奶白的鱼汤。自此景元日日提着桶出去,带着草鱼青鱼鲢鱼或者虾回来,然后大半进了丹枫的胃肠。
这样就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丹枫想。
应铁匠家重新升起炊烟了,一时间那方小小的院落门庭若市。快开春了,钝了的镰刀,缺口的斧头,断裂的锄头,挤挤挨挨堆满工作间的墙角,只等修复后重新下地。洗净的盆里也放上了馒头烙饼,甚至门口还有一条鸡,恹恹地趴在竹笼子里,浑身炸毛。
“阿枫,别逗那只鸡了,小心它啄你。”应星忙着收拾锤子和铁砧,回头时只见丹枫睁大眼睛,把手上的干玉米悄悄放到背后。
他慢慢地说:“家里的铁锅破了个洞,太大了不好搬,请你过去看看。”
“破了个洞是吧?跟你应星哥客气什么,稍等,拿上家伙过去。”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不见也有一秋了。丹枫性子似乎更冷了些,眼睛也大了,等等,那好像不是眼睛大了。“阿枫,怎么瘦了这么多,镜流没给你吃饭?”
“没有瘦,是你壮了。”
丹枫抢先出门,应星拿着铁片和小锤跟在后边。两家只隔了一堵墙,景元本来就在门口站着,直接扑进丹枫怀里,头顶蹭着阿姐的胸脯。
“猫崽子倒是长高不少。”应星伸手比划,景元嘟着嘴说:“我已经九岁了,不要再叫这个小名好不好?”
或许所谓的贱名好养活只是为了满足部分大人想看自尊心见长的孩子着急跳脚的心理?我们不得而知。至于应星打算把招惹他的行为贯彻到底:“等你和我一般高再说吧。”他长手长脚,已经自顾自进厨房去了。
“阿姐,元元不喜欢应星。”
“那元元也给他起一个外号叫回去?”
“他叫我什么都行,可是他让你伤心了。”
“我没有许是昨夜没睡好有点累吧。”
人非草木,说没有伤心只是给自己安慰。那个不存在不可说的孩子就像梦一样转瞬即逝,留下的仅有胸口的胀痛,现在那里也干瘪下去了。当时的丹枫还不知道什么是激素,他只是被生理变化裹挟着自然而然地悲伤。落水的时机恰到好处,仅有的一点优柔寡断在冰冷的河水中变成了坚硬的决心。当下的锐痛已然消失,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却在应星出现时海潮般铺天盖地袭来,居然到了控制不好脸色的地步,还被景元瞧见了。
小孩子和山上的竹子一样,给一点点阳光和水分就往上长,再过年,景元就也长成半个大人了。
应星出来的有点晚,熟练的铁匠补一口锅就跟喝水一样简单,不质疑应师傅手艺的前提下,便是有其他事绊住了他的手脚。
“你说阿枫也掉到那条河里了?”
“他运气更好,被救上来了。只是发了几天烧,人没什么大碍。”
“”
“正好今天你人来了,有些事不妨说清楚。你们俩怎么闹,我不想管,只要不整出人命就行。景元虽然不是我亲儿子,也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丹枫年纪小,你跟他一样什么都不懂?等他长大了你们怎么办,三个人一起睡?”
“我和阿枫谈谈。”
“景元,来帮忙拔猪毛——”
镜流把景元叫到厨房。应星出去找丹枫,他正在给火炉里加炭,拿一根长长的烧火棍捅几下,橙焰就窜起来,火光下青年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他站在丹枫背后,轻轻环住单薄的肩。哪怕穿着冬衣,丹枫依然是纤细的,甚至因为衣服的厚度显得露出的手腕更细了。他感到怀中人明显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只是把棍子放到一边。
他觉得自己是有义务先开口的,话到嘴边却显得不那么友善,有点咄咄逼人的,像妻子埋怨在外的丈夫受了伤也不跟自己说,但是挂着面子而语气冷硬。
丹枫掀起眼皮,道:“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
“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永狩原那边有脾性刚烈的媳妇背着丈夫去民政局要离婚,婆家不同意这事也办成了。而且我无父无母,你跟上我必不会受委屈。”
“可是母亲对我很好。”
应星想起镜流的样子,一时讷讷无言。
“还有元元元元该怎么办呢?”
“你要是喜欢他,我们就带他一起住。他要上中学上大学我都供得起,等他成人了再另说一门好亲事。”
“”
“说句话啊,丹枫。”
“别抱我那么紧,给人瞧见了不好。”
“这里哪有别人给我句准话好不好,定个日子,我们去扯证。”
“再说吧。”
丹枫挣开他的手臂钻出来,影子摇曳着逃走了。应星叹口气,知道不能把人逼太紧,在堂屋遇到了景元,小孩鼻尖和眼圈红红的,瞧见他也不说话,低头继续写习题。这小子还在生闷气,应星听到铁门在背后合住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又一次叹气。
把工作间的炉子升起来,他才想起小锤子还在镜流的灶台上放着。凡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尤其是做精细活的,趁手的工具都不会借给别人用,比如理发师的剪子药师的秤。于是应星立刻灭了火,连院门都没带上就去敲隔壁大门。
无人应答。
景元其实是到了门口的,从门缝里瞧见灰白头发,就掉头走了,跟镜流说是风刮的太大,外边没人。
这边应星急的厉害,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回到自家院子的东墙下边转了两圈,反应过来时已经翻过墙站在杏树底下了。他目标明确直奔厨房,里头没人乌漆嘛黑一片,便从兜里掏出火折子点上,可是锤子不在那里。原来是镜流顺手放堂屋等明天给他送过去,但两边互不知情。
总之等他费了番功夫找到宝贝锤子之后,没有走大门出去,选择原路返回——天知道工匠的脑子为什么那么直,如果再给应星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图省事翻墙。因为当他腰上挂着锤子熟练地从那个缺了几块砖的墙头下来时,自家的院子里有个人。
北风呼呼从洞开的门里灌进来,村里的高大娘扶着铁锨抬头看他。像平时打招呼一样说:“难怪给小应介绍那么多姑娘都看不上,果真是这样。小应一去那么久,隔壁的可寂寞坏了吧?”
“高大娘不是那样的”
“别害臊,你们怎么想的大娘都晓得。镜流年纪轻轻先守活寡,又成了真寡妇,人疯疯癫癫的终于好了,还被婆家惦记着财产不敢嫁人,可惜了一幅美人胚子。你俩要是看对了眼,大娘给作媒。诶呀,说这么多都忘了,大娘的锨和把松了,小应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高大娘其人虽然姓高,却是五短身材,唯一和“高”沾边的就只有那张嘴,舌头可一点都不短,最热心给人说媒。应星呆呆地修好铁锨,并思考了三秒拿它铲自己的脖子还来不来得及。大娘笑呵呵地走了,只留下匠人魂不守舍地关好门。
一夜之间,铁匠应星和寡妇镜流的恋情在罗浮村传开了。时下倡导自由恋爱的新风也吹到罗浮大地,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合适的不得了,应星闷头赶了三天的单子,完全不敢出门见人。来取农具的人还要调侃一句这么努力是攒彩礼吧,气得应星差点把那把锤子扔到火炉里。
对村野人家,衣食大于天,鲜花属于生活中可有可无的点缀。院子里的空地都是随季节种植蔬菜,有钱有闲者才是例外。对于普通村民,院落的点缀也就那么几样,除了金黄的十字形菜花外,最多是爱美的年轻女子靠墙边种几棵火红的凤仙花,然后到药房开半两白矾染指甲;或者在篱墙边留几蔓未铲除的牵牛,根据土质开出天蓝到洋红的花朵。
因此丹枫抱着白梅走进家门时镜流有点诧异,默默从角落里拉出一只陶罐,看着丹枫把花枝插进去整理,犹豫半晌终于问:“天气犹寒,这花是哪里来的?”
“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
“你倒拿诗来答我了,看来阿枫虽是杏林世家出来的,余的书也没少读啊。”
“谈不上多喜欢吧,只是打法时间的法子而已。”
“那你可知哪里的梅花最有名?”
先朝以来,文人画士以凌寒自开的梅花寄托意志,爱梅种梅之风流传四方。苍城本就是贸易都会,恰巧气候正适合养梅,渐渐成了规模,苍城梅随着往来商人渐渐扬名,不过时至今日已经找不到真正的苍城梅了。
苍城毁于战争。
繁华的城市在敌机的视野中是再显眼不过的目标,空袭警报成为镜流童年的背景音。屠杀开始前女孩攥住母亲靛青的衣角,女人背上是咯咯笑的幼妹,全然不知危险的逼近。她们摇橹躲进芦苇荡,直到落日西沉才漂回岸上,彼时翠湖已然变成血湖,虾蟹的腥味教人呕吐。随后是离乡流亡,正逢瘴疫横行,稚子死于疟疾,草席一卷埋在乱葬岗。失魂落魄的母亲被大兵强暴,后来的某天打水时失足落入井中——镜流冷静地看着她斑白的鬓发殷红的衣襟,拔下镶嵌碧玉的檀木发簪,眼泪都没掉一滴。也许那时她已经疯了。十三岁的少女收拾好仅剩的细软,再次离开这个伤心地。
后来镜流到了曜青,白公馆正在流民里选下人。她含着那块窝窝头直到津液都沾上甜味,然后才咽下半口,直到剩下的全都碎成渣滓。那根簪子进了管家的口袋,镜流成了白家小姐的丫头,白小姐单名一个珩字,在军阀家里天真烂漫的教人羡慕,待她也极好,拿到第一把枪后吵着让镜流也学,虽然后者对体术更感兴趣。白小姐眨着大眼睛说你要保护好我,一边握着镜流的手扣动扳机。子弹居然没脱靶,然而响声还是让二人耳鸣。她很少承诺什么,却在白珩揉耳朵的时候轻声说我答应你。
她们俨然比亲姐妹还亲了。镜流会拉着她的手,温声讲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不是做女红的事,不是学记账的事,甚至不是读书的事。镜流说她家曾种了三百本梅花用于售卖。梅以曲为美,以欹为美,以疏为美,然而植物的天性是向上长的,为了得到欹斜的梅花,大人用绳子将幼树捆住,用斧子斫去直挺的枝干,树瘤是梅树的伤疤,却让人赞赏不已。那时镜流未满十岁,她问父亲:“为什么要拿绳子把梅树捆起来?”父亲说:“这样的梅才是美的,若是不加修剪,又和路边的野梅有什么两样,哪里有人愿意买呢?”
白珩插嘴道:“如此扭曲梅树的天性,和裹脚布又有什么差别?”
镜流笑着摸她枕在自己膝上的脑袋,继续说:“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父亲说没有办法,人们就是喜欢欹梅,喜欢小脚。如若不迎合风气,那我们家也要喝西北风了。最后他搬了一株格外瘦小的梅花到我的院子里,砸开花盆,松开绳索,任由它生长,很快就比我都高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遇见了你啊。”
后来的后来仇家掳走了放学路上的白珩,这姑娘喜欢甩开保镖自己走,只带一个镜流,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谁能想到曜青城里也能出这样的乱子呢。镜流砍晕了两个人,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被蒙汗药捂了口鼻。汽车颠簸十几天,她最终被卖到罗浮村成为了景家的媳妇,直到如今。
她说:“世间已无苍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