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面具
十六
据说苏晚芝一行来了几十号人,温潜唯恐遇上,谎称身体不适日日囿于床榻。
听闻他身体不适,重雪无端多出了耐心来陪伴他,且时不时端详着他的肚子,发问道:“这都快五个月了,肚子怎么看起来还是没一点变化,可是真怀了?”
温潜心想他也是第一次怀,哪能知道,模棱两可地说道:“大概因为我是个男人吧。”
重雪上手抚摸,撇了撇嘴,“硬邦邦的。”
“我本来就是个粗人,比不得那些身娇体软的少女。”
重雪勾住他的脖子,用不讲理的语气说道:“我又没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他温热的掌心捂着温潜的下腹,问道:“你有没有做什么胎梦?”
“胎梦?”
“我娘说她怀我的时候就做了个胎梦,她说她梦见海上下起了大雪,是我指引她来到这里的。”
“所以给你取了雪字?”
“大概吧。”重雪伸手理了理温潜的头发,“你身体没大碍的话,今晚就陪在我身边吧。”
“做什么?”
“今晚会有很多人,见了心烦。”
“人都来齐了?”
“嗯。”
重雪命人筹备了一场夜宴,开始前温潜戴上了一副面具,他明知这样的行为看上去十分刻意,甚至会招致重雪的怀疑,但他更不能冒险等着被苏晚芝亦或者是谁认出来。
重雪见他这副打扮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是跟在一旁的红雩有意无意地将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雪山上的日子一贯是寂寥的,恢宏的宫殿像是孤芳自赏的美人独遗人间,今夜来了诸多看客,作为主人的重雪不仅姗姗来迟,脸上还挂着阴晴不定的表情。
重雪粗略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发出了一声郁闷的叹息,向身旁的人质问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此话一出令周围所有人都答不上来。
“在这鬼地方多呆一日比死了还难受。和尚的日子恐怕都比我好过,是不是呀?”
温潜朝左手边看去,一行白袍僧人端坐在侧,为首的是位模样俊俏的和尚,他脖子上缠了一串白玉佛珠,手上戴有一枚莲花造型的金色戒指,花蕊间闪耀了一颗红色宝石,只见他双目紧闭,眉眼深沉,听重雪点他,才缓缓睁开眼。
温潜心下惊讶,莫非他就是玉眼尊者,竟这般年轻。
“听闻教主从未离开过孤了峰,怎知山下的风光便好呢?”
重雪冷笑了一声,“据说尊者苦守幽宁塔数十年,不然凭什么是你来呢?”
观镜垂眼快速拨动着手上的佛珠,“是在下冲撞教主了。”
重雪似乎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道:“你手上戴的是什么?拿上来给我瞧瞧。”
观镜下意识护住了那只戴着戒指的手,随即放下遮挡,解释道:“这是临行前尊者交付予我的,要我好好珍惜。”
只听站在一旁的红雩高声叫道:“教主只是想看看罢了,又不是要抢,你怕什么?”
观镜端坐在位仍是毫无作为,红雩心下不悦,抽出腰间的弯刀朝观镜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一众僧侣蓦然起身,观镜目露凶光,一脚踢翻桌子,红雩背身挡过攻击,抽出另一把弯刃,在空中划出了一轮晃眼的银月。
一抹刺红被围困于白色的怪圈内,即便红雩身手了得,几番交战行动逐渐迟缓了下来。
而重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像个漠然的高位者在旁观这场闹剧。
红雩将手中的圆月双刃甩出,观镜一把拽下脖子上的佛珠绞住了锋利的刀刃,此刻的红雩落入了下风,温潜莫名紧张地看向重雪,重雪察觉到了他的眼神,道:“既然你不计较,就去帮帮她吧。”
温潜拔出一把剑,混入了他们当中,他一剑斩断了串联佛珠的丝线,挡在红雩身前,剑指观镜的命门。
红雩站在他身后,急不可耐地说道:“把他那只手砍下来。”
观镜不可置信注视着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你是谁?”
红雩还在他耳边不停催促,“砍下他的手。”
“好了。”重雪终于出声了,“我是请你们来商量事情,而不是来比武的。你说是吧,苏楼主?”
苏晚芝抬手扶了一下头上的发簪,笑意盈盈地说道:“教主手下高手如云,想必教主也是神功大成,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一统江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我一统江湖了?”
苏晚芝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我们夏禹楼的姑娘阅人无数,你猜所谓的名门正派能有多少真君子?不过一大半的废物,不计其数的庸人,偌大的江湖难道要拱手送给他们吗?”
“这些虾兵蟹将本就不值一提,苏楼主人还是应该向上看。”
苏晚芝起身道:“教主莫非是觉得我们夏禹楼的姑娘与那些寻常的青楼女子无异?”
说着并列站在苏晚芝身后的女子一齐向两侧打开,一名身着桃粉色华服的女子被徐徐推陈而出,白色头纱掩住了她的真容,却像一阵有形的风包裹住了她柔美的身躯。
她抽出腰间的铁扇,恭恭敬敬地上前对重雪行了个礼,再侧过身对着方才打斗的一行人行礼,她抬手指着温潜,过耳的声音如同轻飘的花瓣,“请赐教。”
温潜无意与她交手,只想速战速决,却发现女子的身法极好,凌空的脚步如鬼魅般轻盈,剑端几次将欲触及她的头纱,结果一一被其侥幸躲开,对方似乎也想查看他的庐山真面目,三番两次近身想要揭开他的面具。
“够了。”不知怎么的,重雪没有半点看热闹的心思,只觉得焦急,今夜多半讨论不出什么,不如就此散了。
缠斗中的二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女子的红色长甲在温潜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温潜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臂想要将她一掌击飞,一股异香突然窜入他的鼻腔,神识里涌起一阵诡异的迷雾。温潜手上的动作猛然停滞了,不真实的画面像水面上流动的光点飞速从眼前掠过。
他没有一掌击飞女子,而是抓住了她的脚腕,救了她。
“够了!”
重雪在上方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怒视着温潜,甩着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温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慌里慌张地将女子放下,想要去追重雪的背影。
刚要迈步,袖子却被扯住了,还是那名女子。
“渺音,我的名字。”
温潜来不及应声,只顾追逐重雪,好不容易追上,重雪却没给他好脸色。
“你怎么了?”
“怎么了。”重雪揭下他的面具,接着把面具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个粉碎,“不怎么。”
他灰色的眼睛像在燃烧,虚空中的火苗噼里啪啦地在杂响,“你看到她的脸了。”
温潜回溯着方才混乱的场面,没有犹豫地回答道:“没有。”
“你看到了。”重雪笃定道。
温潜眨了眨眼,“我没有。”
他确确实实不知道渺音长什么样,头纱只飞起一半,而他看到了……
她在笑。
重雪盯着他脖子上的血痕看,“你要怎么选?”
温潜听得云里雾里,追问道:“什么意思?”
“她看中了你。”
“什么?”
“杀了她或者娶她,你自己选吧。”
十七
那夜过后,温潜便被重雪冷落在一旁。
左右无门,温潜找上了红雩,红雩貌似对他怀有不小的偏见,张口就是“我们不应该走这么近”。
“我有些事想问你。”
红雩拧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最后松了口,“好吧,随我进来。”
红雩关上门,戒备地在墙上探听,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安然坐下。
温潜打趣道:“在自家的地盘怎么还和做贼一样?”
“哼,你还真是搞不清一点状况。”红雩冷冰冰地说道:“来之前你就没有打听过孤了峰上原来都是什么人吗?”
孤了峰位于北方极寒之地,江湖上几乎没有关于这里传言。
“这里曾经是历任教主用来囚禁人的地方,关押过不尽其数的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