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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饺子要趁热吃。”我甩了甩手,痛感没刚才那么强烈了:“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我跟我唠叨的妈一样叮嘱他早点吃完这盘饺子,才刚说到“不”字,视线就瞟到阳台那儿的凳子,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恐惧感再次压满我的心头,心脏猛一抽,连带着说的话也跟着卡壳了一下,我是捏着冷汗补充完的最后几个字,像一盘光碟在播放途中遇到了不起眼的卡顿,然后又迅速恢复正常。

我几乎可以肯定,不,是绝对,那个凳子,跟我梦里的一模一样……我甚至都不用怀疑他刚刚不开门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我脑子里回想起下午收衣服时撞见他的画面,那个时候他手里便拿着一个东西,但他下半身被栏杆挡着我没看清,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凳子。我太笨了,早该想到这些的。

我迅速调整状态,把刚放桌上的碗端起来:“算了,你还是到我那边去吃吧。”我冲他笑道:“一起吃才有过冬至的感觉。”

我尽量地不去与他对视,而是用闲着的另一只手拉住他往门外拽,他往后退了一下,看着有些顾虑,我安慰他:“哎呀没事儿,走吧。”

就这样他被我硬拽着来到了我家。

他坐在我对面,表情看上去不止有些顾虑了,更像是局促,他起身就要走,嘴里说着:“我还是回去吧,就不打扰你了。”

我连忙按住他的肩,把筷子递给他,说:“这不叫打扰,而是本来就得这样吃。”

我假装不知道刚才的事,在他面前扮演起好心邻居的角色,现如今我能暂时拖住他的办法就只想到了这个,不过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总比没有好,至于后面的,看能不能趁吃饭的时间想。

他看着那双筷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接过,坐回位置的空当我听到了他的一声“谢谢”。

我时不时便看他一眼,只见他安静地吃着饺子,动作轻缓,却又看不出一点端着的架子,不像我,吃饭不老实,总喜欢东张西望。

只是那个时候,我竟然瞧见了他略微泛红的眼眶,这打得我措手不及,一开始我觉得倒也不必如此感动,不就一碗饺子吗,有些夸张了,但转念一想,也许是以前没有人跟他一起过,又或者是没有人在这一天为他煮过饺子,他一个人背井离乡,身边没有人照顾,又恰好生活不如意,万事不顺心,本打算以死来解脱,却不想碰上了好心邻居邀自己一起过冬至,所以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人间温暖,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换做是我我也感动。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我说:“你包的饺子很好吃。”

再看他时,他的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说:“觉得好吃那你就多吃点。”

他笑着点头,慢条斯理地又往嘴里送一个。

我没有再看他,埋头专心吃起自己碗里的,看得出来他不是喜欢健谈的人,所以边吃饭边聊天这种事我都尽量避免。心里乱作一团,趁着仅有的这点时间,我大概地分析了一下事件的始末。

他想自杀,而我的梦预知了他自杀的画面,时间再倒退到几分钟前,我的误打误撞无意中断了他的行动,也借此发现了那把梦里出现过的凳子,于是所有东西又与我的梦联系了起来。那这样一来,预知梦的出现会不会是想要我去阻止他自杀?

从他会给我开门的情况来看,我还是能有机会能救他的,所以我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阻止我面前这个男人的紫砂,但想来容易做来难,现在的我根本毫无头绪,而且吃饭的时间半个小时不到,也意味着我能想办法的时间也只剩这一丁点儿了。

我在心里犯苦,老天爷挺会玩,给我扔个破篓子,还搞得这么紧迫。

也怪事发突然,给不了我多余思考的时间,我现在必须得冷静下来。

或许我可以采取劝救的方式,但问题是我不是神仙,我猜不到他的想法也不能不由分说地就对他进行劝解,他不明白我的意图也只会觉得我是精神病,最后适得其反。

况且我对他没有任何了解,也根本不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仅凭我个人的猜测想对一个有着自杀想法的人成功疏导出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或者让他留在我这里,我看着他?

也不行,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接受半生不熟的邻居留自己过夜,没报警就不错了,且抛开这些不谈,就算我今天晚上把他拖住了,也保不齐明天他不会跳,甚至还有后天大后天。

现在看来,老天这还扔给我的还是个死命题……

到底该怎么办?

我从没救过人,也不是什么高智商人群,我想尽了一切我所能想到的办法,但好像都行不通。

我的脑子里全部是关于如何救他的事,以至于根本没有听到秦知远在叫我。

他担心地问:“你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

“啊?”我从思绪中回过神,牵强笑道:“在想工作上的事儿,不好意思,你刚刚说的什么?”

他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只是笑我:“说了好多,你要我复述哪一个给你?”

我刚走了几分钟的神,对他前面的话根本没印象,所以留给他的只剩下了我以示尴尬的沉默。

看到我难堪的模样,他倒也不再难为我了,而是一改刚才的语气:“在这住了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陈秋何,秋天的秋,如何的何。”我问他:“你呢?”

“秦知远,知道的知,远方的远。”

秦、知、远,我在心里又默读了一遍他的名字。

眼瞅着秦知远对我的戒备心没有以往那么强烈了,我顺势打开话匣子,想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儿什么话来:“你以前也是在这边工作么?”

他说:“嗯对,教书。”

我的印象中,附近确实有个中学,就在我上班的那条路上,每次上班都会经过,我又问他:“教的什么?语文么?”

“英语。”秦知远有些疑惑地望着我:“不过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我认真解释道:“看你的气质特别像,一眼望去就给人一种教语文的感觉。”

他笑了笑,说:“那我让你失望了。”

我说:“那也大差不差嘛,都是教文科的。”

他微微颔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问我:“你做的什么工作?”

我半开玩笑,说:“敲代码。”

他点了点头:“挺好的。”

“挺好什么呀,累死了。”我自嘲道:“大学要是能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再选这个专业了。”

“那也比当老师强一点。”他的语气平平淡淡。

“我倒觉得当老师挺好,铁饭碗,还有双休。”

他接过我的话茬:“都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

下一秒,我俩相视一笑。

我问秦知远,为什么总喜欢站在阳台上抽烟,一个人在家,哪里抽不都一样么,他思忖了一下却说,那只是我的一个习惯,并且在外吹吹风也可以使自己在思考一些东西的时候更加清晰。

他虽然说了,但我知道这不全是他站到阳台的理由。

半晌,他又问起我搬来这多久了,我想了下:“挺久了,得三四年了吧。”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是挺久的。”

虽然说着要套秦知远的话,但又不知该从何套起,最后还是只聊了些家长里短和无关紧要的话题,我意识到不能再只局限于这当中了,想试着转移话题,于是问他最近有什么打算,但下一秒却看到他摇了摇头,他说自己没有什么打算。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不再喜欢提前做打算,他讨厌总是要以最坏的结果为打算才能安然度过每一天的生活,没有打算的日子反而会轻松很多。

尽管事后回忆起来,我都还清晰记得秦知远当时说这话的画面,轻轻戳着筷子,说得两眼无光,那一刻的他就像一块精雕玉失去了原本的光泽,灵性欲散。

“我知道。”我说:“我也不喜欢以最坏的结果为打算,这样的确会让人很难熬。”

话虽这样说,但我并不信他每天会没有打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没有计划么?没有目标么?没有追求么?我从没见过任何谁可以没有打算就过完一生。所以我不信。

很想告诉秦知远,不是所有的未知都是最坏的,你值得拥有一切纯粹美好的东西。

我毫不避讳地盯着他,想看穿他的脑袋最深处的想法,最好再来个对症下药,我说:“但有些时候的结果也并非比你预想的差,不是么?”

秦知远思忖良久,然后弯起一抹笑容,说也许是吧,之后便往嘴里塞了最后一个饺子。

他虽然给了反应,但笑容却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难以捉摸,这不是我想要的,因为这样一来,我的疏导只会变得愈加困难。

其实也怪我当时并没有理解到他那句“我讨厌总是要以最坏的结果为打算才能安然地度过每一天的日子”的真实含义,我一度认为是他讨厌精打细算循规蹈矩的生活,才让日积月累的各种压力逼到他想自杀。

直到后来才明白,他说这句话时心里难受成了什么样,也才发觉,我后面自认为不着痕迹说的那些安慰人的话在他眼里有多像是扯淡的风凉话。

我本来还在思考下一个该问什么,却听到秦知远放下手中的筷子对我说:“今天谢谢你的招待。”

我抬起快要埋到碗里的脑袋看向他,他说:“很抱歉不能够再继续跟你聊天了,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把剩下的教案写完。”

教案是每个老师都很重要的东西,但我不知道这是秦知远的借口还是真的要写,所以察觉到他要走,心里便不由得开始发慌,害怕他回去了还会继续刚才的行为,但思来想去我又并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将他留下,最后脑子一热竟说了句:“明天早上一起去上班可以么?”

“一起……上班?”秦知远露出几分意外和不解的眼神看我,显然是误会了我对他有什么想法。

我自当连忙解释,减少不必要的误会:“我的意思是我有车,而且上班的地方刚好和你顺道,可以……载你一程。”

秦知远皱了皱眉头,那几秒钟似是在思考什么,看上去有些难为情,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婉拒了我:“谢谢,不用麻烦你了,我坐公交也是一样的。”

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料到他会拒绝我了,可我还是想破罐子破摔。

“反正我的车除了我以外也没有其他人坐,你不坐也是浪费。”我又补充了一句:“不正好还省了你坐公交的钱?”

秦知远想了想,还是坚持说:“坐公交也就两块钱,我就不麻烦你了。”凳子发出嘶啦的声响,他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我赶紧挡在他前面:“不麻烦,都是邻居,而且我说了,顺道的事。”接着不容他拒绝,打回了他正欲说的话:“好了就这样吧,你明天出门的时候记得叫我啊。”

他犹犹豫豫半天,最终没有继续推辞,而是妥协般地答应了我:“那好吧,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

我目送着秦知远离开我家,听到了他那边关门的声音。

我还是不放心他在那边会干什么,在沙发坐不安稳又搁客厅来回踱步,喝完一杯水又接一杯水,等于说全部心思都转移到秦知远身上去了,毕竟现在的情况是梦里的部分事物已经和现实存在交叠,我不得不信一把。

于是每隔几分钟我就偷摸出去看一眼隔壁的动静,那边灯是亮着,却没什么声响,他跟我说他要写教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写。

犹豫再三,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觉也不睡了,套件外套就直接守在推拉门那儿。

我想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守在这儿,居然无故担心起一个没有深交的邻居,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有病。

看着那边大亮的灯光,我焦虑得像以前一样探进衣服口袋里,下意识想从兜里摸出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待抓了一把空气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戒烟。

救与不救在心里矛盾得厉害,跟打架似的,我盯着那边迟迟不肯离开,脑子又控制不住开始想事儿。

他如果真要跳的话我至少还有机会拦住他不是吗,也当是做了件好事为自己积德。另外,我既然知道了知晓未来的事,那就说明我手里还握着可以更改秦知远命运的决定权。相反,如果我中途退出,他却真跳了的话,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我反复在心里问:我日后回想起来会后悔吗?

结果显而易见。

我是人,我有心,终究做不到在整件事情中只充当一个旁观者,我背叛不了自己的良心,更辜负不了天生的怜悯,所以等自己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估摸一个小时左右,我还真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动静,不过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我再次为我的直觉而称赞。

虽然秦知远可能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跳楼是他的选择,多管闲事自然也是我的选择,我乐意多管闲事,我见不得身边的人想不开。

人生这么长,明明有无数的风景没有看,还有无数的快乐没有享,怎么能死得这么仓促,在我看来,死亡就是人一生中最亏的事,甚至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所以动不动就想死的人,真的很傻,尤其是秦知远。

我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秦知远的动向,一边计划好我救人的计划,我家阳台到他家阳台的距离不到一米,跳过去绰绰有余,我站在门后蓄势待发。

他果然踩着那张凳子站上了阳台,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跳的那么决绝。

朝他那边冲过去的时候几乎用了我全身的力气,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都在急剧飙升。

幸好在最后关头,我拉住了他。

我也庆幸自己拉住了他,刚刚那种情况,但凡少一秒我都不敢想。

“抓住!不要放开我的手!”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把拉住他的手由单手换为双手。

秦知远对我的出现似乎感到震惊和意外,却又在下一秒想挣脱掉我的手,好像一点都不畏惧死亡:“你放手!”

他的挣扎让我的力气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流失,但我不听他的,双手将他抓得死紧:“抓紧我……我拉你上来!”

他也不听我的,依旧执着于挣开我的手,还冲我吼:“放手,难道你也想死吗!快放手啊!”

我力气一直以来都不算大,只不过今天事态紧急我拼了命地拉住他,所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我的体力就已经快要耗尽了。

“你上来我就放!”我的手臂被他扯得生疼,可即便这样我也还是不敢放,五层楼摔下去不是死就是残,我不想亲眼看到那个画面,只好放狠话逼他:“你再挣扎……我们就要……一起摔下去了!我好心救你,你就这样……对待别人的好意吗?”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非要……用死来逃避?”

“实在不行,你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不可以吗?”

“解决?”他苦笑了一声,声音逐低:“你要是能做到感同身受,你肯定也会选择跟我同样的做法的。”

“我不会!所以你上来好不好?你上来跟我说……不管是什么问题……我们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那你快放手啊!你会死的!”

我天生就一股倔劲儿,他越这样说我就抓得越紧,嘴上也跟着不服输:“我说了我不放!”我忍不住朝他骂了句脏话:“秦知远,你他妈混蛋!哪有救人救一半就甩手不干的?”

眼看我的身体在一点点往外滑,他的神情也由最开始的一心求死变为了恐慌,他拗不过我,只好妥协了不再挣扎,我借此机会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将他拉了上来,两条手臂也在解脱的那一刻疼痛难忍,疼得我整个人在地上绻缩成一团,不过好在人总算是救下来了。

“疼死我了。”我从地上坐起来撩起两边的袖子,手臂内侧被栏杆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我心里莫名来了气,对着秦知远就是一顿臭骂:“你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啊!生命可贵你不知道吗?”

再看秦知远,他的状态还没从刚才的情形中脱离出来,表情恍惚,泪痕横亘在脸颊周围,闪着晶光,狼狈又可怜,把我看得心中一紧。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故意把冒着血珠的手臂露给他看:“你看你,差点害死我了知不知道?”

秦知远看着我,脸上写满了心烦意乱,歉疚地说:“对不起。”

我仔细检查身上每一处,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却突然被秦知远拉过去,他轻手捏着我的手臂,直直盯着受伤的那里,似愧疚又似心疼,那眼神又像是在说对不起。

我能隐约感受到他发颤的手掌,紧贴着我的皮肤,温热的触感带着甚为明显的紧张,半晌,我真的听到了他沉着嗓子说了句“对不起”。

火气好像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明明说对不起的是秦知远,无措的人却变成了我,他眼睛里复杂的情绪在我看来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心事,就像一头扎进大海里,深处的未知总在引诱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前行。

不久,听到他低声问我:“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明明跟我不熟,刚才又那么危险……完全没有必要的。”

原本消下去的火在听到秦知远说这句话的时候噌一下又起来,他怎么能觉得我完全没有必要救他呢,怎么能在我救了之后说这样低靡的话,于是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冲了点,但并非真的怪罪他,只是不想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抓着不放,更不想他如此看轻自己:“我善心大发,见不得别人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感恩戴德吧你就。”

秦知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地与我说:“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我越听越觉得别扭,这话不应该是我对他说,他怎么还先发制人了,我心里憋着火:“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再说了,我不像你,我惜命得很,只要你不做这么危险的事,我自然也不会去做。”

秦知远不说话,就那样不露声色地看着我,眼角比刚才的还要湿润,跟中午飘进脖子里的雪一样令我难受,我没注意到他新添的泪水是什么时候哭的,但我以为,再多的安慰也只会让他的心情更加郁闷,便主动把头转向了外面。

小区对面的单元楼零星亮着几户人家,看着有些冷清。良久,他起身绕过我进了客厅,嘴里说着,先进来坐吧,外边冷。

进屋的空当,秦知远去接了一杯热水给我,我喝了一口后捧在手里取暖,下一秒他又去卧室里面翻箱倒柜找出一包棉签、一瓶消毒水和一支药膏。

他坐到我旁边,用棉签沾上消毒水,扭头跟我说:“你先将就一下,我这里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药,翻来翻去就只找到了这支红霉素软膏,其他的也都是些感冒药,这个我看了一下没过期,应该还能用。”

他说完又无奈地指指我身上的衣服:“你把外套脱了吧,不然我不好涂药。”

我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也能涂。”

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愧疚,他仍旧想帮我涂:“你这伤的位置自己一个人不太好涂,还是我来帮你吧。”

我看向手臂的伤口,事实证明他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我便顺着他的意思把外套脱下,卷上袖子,让他帮我涂药。

“这消毒水有些疼,你忍着点。”

秦知远将浸了消毒水的棉签覆上我破皮的地方,冰冰凉凉的,但没过几秒,更为猛烈的刺痛感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蔓延到我的全身,我咬紧牙关试图分散一些注意力,好在消毒水只疼了一会儿便结束了。

他扶着我涂完药膏的手,面上有些难为情:“我这儿没有创口贴了,你那里有吗?”

“有。”我说:“在电视柜下面地调查,除非他是跟踪狂。而且问题是,他既然知道我的行程,那为什么还要打电话问我在哪儿。

这么一看,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的矛盾。

但有一点我非常确定,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一定知道什么。

秦知远望着我,仿佛早已经意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于是一字一句,说得简单干练:“我知道你一定疑惑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会来找你,甚至会怀疑,我就是那个要陷害你的人。”他褪去了平常的感觉,此刻展现在我面前的,是无比强大的冷静和理智,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但你必须清楚,现在不是该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

不等我反应,秦知远将我带进了电梯,他按下负一楼的电梯键,说:“你的车很有可能被他们停在了地下车库,等会找到车了就在车上等我,剩下的我去处理。”

电梯里有我醉后连绵的呼吸声,良久的静默后,我终于还是选择开了口:“……一二零五,”喉咙太过干涩,导致说话都带着沙哑:“梁媛媛在那儿。”

靠在秦知远的肩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依稀地听到他轻声说了句“好”。

然而不巧的是,这个酒店的地下车库特别大,要找起来并非易事,我瞬间泄了气。但秦知远还是很冷静,一只手扛着我,另一只手摸出我兜里的车钥匙,打算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找,在靠近第二个区域的时候我的车响了一声,随后他打开后座的门将我扶到了座椅上。

他俯身温柔地望着我,放低了声音:“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很令人安心的一句话,就这样轻易地让我在迷蒙中卸下防备,胡乱地应答着。

秦知远关上车门走了。身体又累又困,我像一滩水绵软地顺着座椅躺下,不知道是最近天气热,还是车里空气不流通的原因,这会儿特别的闷热,明明才刚躺下没多久,额头就开始冒汗。胃里强烈的不适也让我无法集中思考任何事,都已经快分不清额角的汗是冷汗还是太热导致的了。

已经没有意识秦知远去了多久,只发觉车里愈发的热,这让我不由得口干舌燥,身上也如蚂蚁钻心般的痒,越动越痒得就越厉害,我干脆扯掉领带,解开衬衣领口上的纽扣,让自己的呼吸通畅一点。

车里有小半瓶前几天喝剩的水,我拿起来往嘴里灌,可还没入几口便见了底,根本不够喝。

我扔掉空瓶,抱着腹部蜷缩在后座上,难受时出的汗沁得衬衣湿了一大片,和皮肤难舍难分,似乎身上的衣服在这一刻都成了累赘,我无力地扯着身上的衣服,妄图将它与我剥离,衬衣扣子在被我胡乱扯开的时候崩掉了一颗滚到角落,最后埋没在了我粗重的呼吸声中。

刚开始的闷热已经转变为无比的燥热,迷离恍惚的意识让我分辨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觉得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下,身上的燥痒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身体也逐渐有了奇怪的反应,不论是哪里的肌肤都变得异常敏感。

沉重的呼吸、疲乏的身体,最初的所有感觉都让我误以为只是单纯的酒精中毒,可没想到身体连续的反应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下身不受控制的挺立让我始料未及,大脑几度被欲望支配,我在一片迷离中就快要失去自我。迟钝的清醒让我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我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下了药,又或者是刚才的那瓶水有问题。

就在这时,驾驶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微弱的灯光照进车里使得原本昏暗的空间全都暴露在他面前。透过叠着重影的视线,我勉强看清了来人。可强烈的诉求和羞耻心在脑中不停地打架,那一刻里我甚至想死。

“……秦知远……”

最终,我还是妥协向他求救,因为我别无他法了。

此时的我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半敞的衬衣下还露着一对若隐若现的锁骨,伴随着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让秦知远蓦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勾勾地望着我。

一边的座椅凹陷,是秦知远爬上了柔软的后座,他绷着紧张的神经将我从座椅上托起来,轻轻拍打着我的脸,温声喊我“秋何”。

我撑着最后的一点理智,发出艰涩的声音:“秦知远,我好像……被人……下药了……”

秦知远的手又再次轻缓地覆上我的脸,拇指微微刮蹭着皮肤,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就像是冰块一样在缓和我脸上的温度,让我贪念、渴望,无意识地往上蹭。

他倾身低喃着:“我们现在就回家。”声音像是一叶荡于浮萍的扁舟,而我坐在其中,他会引领我靠岸。

无休止的药效将我搞得燥热难耐,西裤紧勒着那里,时不时的摩擦让那里愈发的胀痛,但强大的自尊心并不允许我如此随意地就在车上解决,毕竟秦知远还在,我不想颜面尽失。

在一路平缓中,我们到了小区楼下,秦知远像刚才在酒店时那样,架着我往电梯里走。

即使意识不清醒,但骨子里的羞耻还是坚不可摧的,我想,捂着裆走路大概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回忆起的东西了,要是记忆有删除键,我恨不得第一个就删掉它。

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我躺到了床上,没过多久,秦知远又将我的外衣褪去,从床上捞起来抱进了泡着温水的浴缸里,离开时还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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