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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没有道德别想绑架我

 

人会根据自己的阅历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对于卖身这种事,安祁良好的接受,源于他对自己、对周围世界的认知。

他们没有房子,没有户口,没有身份,安祁甚至自己没有出生证明,无法接受教育,没有任何特伦索斯特帝国公民个人权利。

他生来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

在目睹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爸爸身边后,在看着爸爸生下一个又一个弟弟后,在流浪街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茫然地站在大街上看着光鲜亮丽的人经过看着各种飞行器在天空划过后,在看到钱后,在让人瑟瑟发抖的寒风中看到钱买来的温暖后

安祁便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觉悟。

做出觉悟的那年,他不过八岁,怀里抱着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已经全身僵硬的弟弟,姗姗来迟的爸爸拿着食物和棉被,麻木的把孩子的尸体扔进浑浊的脏水。

他没办法评价,因为爸爸的裤子被血浸湿了。

他只是沉默的从爸爸手里接过饼干,掰一小块递给望眼欲穿的三岁大的弟弟,再嚼碎了嘴对嘴喂给生了病的一岁大的弟弟。

有人生来幸福美满,有人出生便是地狱。

其实不是没有过幸福时光,安祁的爸爸是从其他星球被拐卖来的学生,安祁依稀记得在他出生的时候,他们还能住在比较明亮的房间里,爸爸会抱着他,口中哼唱洋溢着喜悦的摇篮曲。嗯,他爸爸应该也出身于一个很好的家庭。

摇篮曲很好听。

至于后来为什么他们的生活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年仅八岁的安祁已经具备分析能力,可以猜到:要么是感情靠不住,要么是依靠的人倒了,或者二者兼备。

总之,那个年纪轻轻受过教育的学生,在安祁两岁的时候开始为生活奔波,但恐怕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即便他是beta,工作也总没有稳定的时候。

他回来了,有时候带钱,有时候带伤。

在安祁懵懂无知的时候,生活就已经磨碎了beta的自尊,敲断了他的傲骨,从一开始因为情感上的背叛毅然离开,到最后站在街边任人玩弄。

他觉得自己是个人,但他活的不像人。

安祁越来越懂事,他的状态也越来越糟。那小小的尸体沉没于水潭的刹那,不仅是安祁觉悟的时刻,更是beta彻底绝望的时候。

安祁十岁的时候,小巧的五官就已经可以窥见长大后的风采,他被这条街上经营色情会所的老板相中,提前“预定”并支付了一大笔钱。

beta答应了,在人走后,抱着安祁哭了很久很久。

安祁对这个生了他的爸爸情感相当复杂,又爱又恨,恨他放不下自尊,恨他宁愿带着孩子奔波、看着孩子死,也不愿意放弃做人的底线;爱深爱着他已经为活着拼尽了全力。

十一岁的春天,beta死了,产后抑郁而终。安祁抱着出生后便没了爸爸的孩子,眼泪泄洪般无知觉掉落,从beta被盖上白布,到推走火化,眼睛一直瞪着。

这个曾经鲜活的人用后半生教会了安祁:学习是有用的,尊严是没用的,感情是靠不住的,财与权才是贯穿人类社会的生命密码,它们偶尔改变形态,但永远存在,永远适用,永不过时。

会所的老板对安祁寄予厚望,为此亲自处理了beta死后带来的麻烦,给安祁三个弟弟送去了孤儿院,给安祁上了户口。

从十一岁到十六岁分化前,安祁一直在会所里生活,被教授的除了取悦alpha的技巧,还有才情,毕竟没人喜欢只会上床的工具。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将他当做顶级oga来对待,虽然后来他确实分化成了顶级oga。

会所里除了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维持会所的打手,就只剩下负责接客的妓,其中家里欠债被卖过来的占了大多数。

靡靡之音总是伴随着吵闹声。

14岁那年,一个身材比较高大,像是beta一样的oga拼着一股子狠劲打伤了不少打手,安祁很不巧正好路过,看着伤痕累累眼下充血的oga疑惑出声:

“你都被卖到这里了,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吗?”

受伤的oga猛地看向安祁,目光灼灼,怒气冲冲地说:“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没有欠债!那都是我父亲偷用了我的信息!我和你们这些自甘堕落的家伙一点都不同!凭什么要我去接客!”

安祁上下打量他一番,仿佛看到了自己爸爸年轻时倔强的模样,心里没生出丝毫怒气,只是平静:“可你身上都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还是我的熟人,这里的常客这句话被安祁省略掉,看着oga僵硬的神色,斟酌着继续:“你已经被不喜欢的人标记了吧。”

oga被这句话震慑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打手趁机上前,可刚碰到oga的小臂,便被对方狠狠一拳挥倒在地。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oga应激了,发了疯般的一边反抗一边吼叫,双目赤红,充满了仇恨。

眼见最能打的就要来了,安祁抬手示意,脱下身上的外套,对来人道:“交给我吧。”

说罢,他穿过或躺地装死或疼的乱爬的打手们,来到oga身旁,稚嫩的手猝不及防的握住对方手臂,攥拳、提气,食指突出关节,以闪电般的速度击中了对方胳膊肘上的曲池穴!

对方痛呼一声,半边身子都随着这一击而麻木了。

安祁经受过舞蹈训练,手劲大得很,他还学过防身术,知道打哪最疼。

一个被羞耻、怒气冲昏了头脑,一个自始至终冷静异常,这种时候体型差只会成为安祁的优势。

他轻而易举的绞了对方的双腿,绕到背后将人压在身下,有技巧的锢着对方的胳膊,让他不得动弹。

刚倒下的时候,oga还会用力挣扎,可渐渐的,似乎心底那不甘的气被咽了下去,挣扎逐渐减弱

眼泪因为重力直接掉在地板上,“啪嗒”一声。

在安祁感受到对方完全放弃的时候,他按着对方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鼻尖嗅到了信息素,和身下oga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

他转过头,看到了标记这个oga的alpha,会所老板的弟弟。

事情的落幕很简单,老板的弟弟扶起面色惨淡的oga,搂搂抱抱的安慰着对方,与安祁渐行渐远。

看着两人的背影,想着alpha脸上流露出的关切,安祁于无人处嗤笑一声。

一天后,会所老板当着安祁的面臭骂了他弟弟一顿——安祁的手腕被对方攥出了很深很深的指印,以及对方的oga打了会所很多人。

安祁笑着接受了正值年少意气风发的alpha的道歉,听着老板一口一句“你那个oga”、“你的oga”,心中泛起淡淡的涟漪,但最终回归平静。

浪子与纯粹的人,他是能分辨出来的。

不过,无论结局是暴躁的oga让浪子收心,还是他们分道扬镳,亦或是那个oga变成了他爸爸那样的人,都与他无关。

人的一生总要经历许多崩溃的时候,信仰崩塌的时刻,不想活的瞬间。

看今天那个oga的状态,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两说。

幸好,他早早就经历了这个过程,认清了活在世界最底层的规则。

没有自尊,惜命。

有一点可惜的是,后来,老板不让他练舞了,也没再提过接着学习防身术的事。

十六岁彻底分化后,安祁被人买走了。乘飞船离开自小生活的星球时,他没有半分留恋。

他被宇宙的广袤所震撼。脱离大气层的那一刻,恍若飞鸟冲出牢笼。

变化是时刻发生的,往往等到人寂寞回首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那么远。

可当落地之后,生活依旧大同小异,渐渐地,通过信息素认人便成了他的一个爱好。

直到某天,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年的时光对已经过了发育期的人不会造成丝毫影响,看着那个风采依旧的alpha,以及身边气质柔和的oga,安祁一点点移开目光。

感慨再多,最终也只化成心中一点叹息:终究是成了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为什么呢?没钱。既然是因为欠债被卖了,家里的房子肯定被抵押出售,值钱物品一并拿走,要是再有个年幼的弟弟、重病的亲人,被人拿捏是迟早的事。

整场宴会下来,虽然没有实际上的接触,可那副画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个oga温顺的表情,举手投足间克制的动作,略显卑微的神情,与初见时打人拳拳到肉的狠戾姿态,反驳他人时掷地有声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只是短短一瞥,安祁没想到自己居然记得那么多细节。

他离不开他的alpha了,我不能这样

爸爸被自尊束缚了一生,我不想成为他,但也不能被乖乖驯化成宠物。

我是我自己的,我自己不喜欢,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虽然现在精神是自由的,但保不准那些个老alpha喜欢pua,我没钱,没实力,没关系网,有的只是容貌和信息素而已。

有钱也不行,那些家伙脏得很,手段高超,一不留神便会掉入陷阱失去一切。

与他们合作?可要从哪方面开始呢,唱歌、跳舞、乐器娱乐场子都被他们把控,此举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里而已。

我还会什么呢会的太少了,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哦,不对。

安祁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嘴角扬起迷人的微笑。

还是有用的,往上爬,完全够用。

安祁偏过头,双眼微眯看着宴会中心俨然成为焦点的人物,心道:先往上爬,去更高的名利场,五年不够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只要不在这看不到尽头的追逐中先一步崩溃,早晚有一天能摸到命运馈赠背后的价码。

卡伦纪580年5月,安祁离开德拉科尔大学宿舍,搬进了位于尤利卡星位于北纬四十度宜居带的一处园林里。

在大别墅住了两个月后,安祁越来越不明白林承洲和他签那份包养合同的意义。

作为一个类似经验丰富的oga,安祁被老男人带去过舞会,被小男人拉到过派对上炫耀,被浪子领去过性趴,被阴谋家指使着勾引指定对象,偷盗或栽赃特定物品。

这也是安祁身边麻烦颇大必须一步步往上爬的原因之一——他知道的有点多,并被逼着以代理人身份签了不少合同。

原本他以为林承洲是看中了他的信息素和外表,但自从安祁退宿舍来到这栋别墅里,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只有易感期的时候对方才会出现找他睡一觉。

在安祁眼里,他们的关系连床伴都算不上——他在宴会厅后花园被陌生人强迫的次数都比林承洲睡他要多。更别说参加上述那些事了,安祁甚至不知道一个林承洲的熟人。

当然,他现在的想法并不是不满意什么的意思,相反他觉得目前的生活棒极了。半年都是理论课可以远程听讲,出校手续办的相当顺利,并且再也没有收到骚扰信息和信件。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入学后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学期。

只是顺利的过了头,他有些担心。

这是常年如履薄冰造成的没底气,刻在骨子里的对平稳生活的不安:

怕对方准备让他搞个大的。

半年多的清净时光是怎么来的,安祁不用想也知道。那些见不得他好的、一直纠缠他的,他自己的烂摊子,肯定是被林承洲给处理了。天下又怎么会有白来的午餐呢?

他轻叹了口气,来到落地窗前凝望东边天际的残阳,此刻西方已有朝霞漫天。

尤利卡星没有夜晚。

正如时代浪潮中的人们,为了把握住机会,拼尽全力的压榨自己,不得休息。

安祁收敛目光,坐到书桌前戴上眼睛摸样的虚拟机,进入数据网络空间继续学习。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继续相处早晚有一天能看出他的目的。

时间平稳向前,,准备离开。

程止戈起身相送,还没到门口,就又进来一个人。

对方身穿海蓝色军装,五官稚气长得像娃娃一样,却又身材高大,比少将高出了将近半个头。在看见屋内还有别人后,他明显愣了一下,抬手敬礼,目送少将离开。

等人一走他就立刻把门关严,外面挂了个免打扰的牌子,从内锁死,径直走到一边的沙发上,歪歪斜斜的坐着,姿态随意。

显然,与少将相比,他和程止戈要更熟悉。

看了眼毫不见外的人,程止戈收起记录表,问道:“学校怎么样了?”

语气淡漠,提问者明显是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只不过打开个话头,给这位阵仗颇大估计有一堆“废话”要分享的某人一个讲述的机会。

来人名叫梁弼,程止戈的同学,在基地另一个军区实习,做的不是什么正经训练,他只是想混个实习证明。

贵族出身、纨绔子弟、碎嘴子,是程止戈对他这位同学做出的总结。

对方翘起二郎腿,双手交握搭在后颈上,戏谑道:“院内没出什么问题,但我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传言。你还记得上次竞赛和咱们组队的那个控制系。

“战争史”即是以人类迈出太阳系之后,与外星生物发生争斗的历史为背景,利用全息技术,结合外星人的组成结构、战争环境、各类外星文明史等,进行模拟演练从而达到教学目的而开展的课程。

自古能者多劳,德拉科尔大学最精英的战斗系学生,“战争史”要从头修到尾,好处是终于结束了繁多的公共基础课。

不过对于已经入伍且获得了军衔,早就免除了四年半以来全部基础课的程止戈来说,这点好处等于没有。

九月二十三开学日,难以计数的空中列车一辆辆驶入德拉科尔大学军学院,在尤利卡星是很难见到这种盛况的,空中轨道属于军方管控,连校车也禁飞。

下半学期的开学日非同凡响,因为战争史系列课程要求全员出席,那些经常出任务的、有军衔加身的,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学生也会在这一天返校。广场上,大家纷纷抬头寻找起熟悉的车身编码,毕竟大学也属于社交场之一,能开着空中列车过来就代表车主在军方有一定人脉。

站台上,罗宿穿着普普通通的训练服走了下来,一路上看过各种小团体寒暄,庆幸自己几乎没怎么来过学校,要不然得麻烦死。

走着走着,他忽然一怔,上空不远处一辆有着红色国标的普通型号军车朝着站台驶去,上边印着难得的被他记住的编号。

脚下打了个转,因为已经下台阶了,他就没往上走,站在较为空旷的地方看着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熟悉的alpha。

这人穿了一身在他身上很少见到的常服,脚踩带有特殊防护装置的军靴,靴筒隐入宽松的裤管里,手被贴近肤色的生物手套包裹,头发比起寸头时期已经长了不少,但最长也仅仅是和眉毛齐平。

疏离冷淡的气质和穿常服也站的板正的姿势,是比脸还要突出的个人特色。

罗宿冲着对方挥挥手,扬声道:“你寄来的材料我收到了。”

刚下车的程止戈在喧闹中听到这句话,并精确定位到来源,转身冲罗宿点头示意。

这时,罗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什么材料啊?可以制造那什么涡轮电场的石头吗。”

长了张娃娃脸身量很高的alpha在罗宿身边站定,罗宿认识他——麦克米伦王选区授衔,时任帝国上尉的梁弼。

在尤利卡军学院这个上尉多如狗,校级遍地走,毕业即少校的地方,对方的军衔并不算突出。

“是伯克林漩涡电场。”

梁弼顿时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别说人名,我听了就头疼,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是怎么记得住的。还有,那块石头是我拿回来的,你该谢谢我。”

“哦,谢谢你。”罗宿先是真情实感的感谢,然后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要我干嘛?”

“嘿嘿。”梁弼贱嗖嗖顶了顶罗宿肩膀,笑意吟吟的说道:“给我和你弟弟搭个桥。”

“呵。”罗宿没好气道:“我看你和我哥挺配的。”他哥哥是个普通alpha,在法的还击,被对方牵制着打了一通,下手毫不留情。

林承洲不怕疼,疼痛让人清醒,最后实在是累了,靠在墙上自暴自弃的一口咬住男生肩膀,死咬着不松口。

男生拽着林承洲领口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五指掐着他下颌,贴着他的耳廓低语,听起来咬牙切齿:“在这里,我都必须遵守规定,你又算什么东西。”

再次被甩开,林承洲晕眩了一会儿,对方踩着地板的声音逐渐远去,医疗机器从天花板下来给他身上的淤青喷药,半分钟便恢复如初,但疼痛犹在。

额头的血管剧烈收缩,这场单方面被殴打算是让林承洲彻底清醒过来,终于有了离开家族的真实感。

好像解脱了。

他仰头依靠着身后墙壁,半晌没动。不知过了多久,医疗ai见他一直坐在对战室不出去,出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林承洲睁开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现在感觉好得很,从未有过的轻松。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恨,更像卸下了什么重担。

“基地治疗药物为使学生记住教训,将保留三小时疼痛刺激,对身体无害。无事请尽快离去,对战室不宜久留,出门后前往观测塔学习战场探测设备使用方法。”

对ai的逐客令充耳不闻,林承洲见ai知道他的行程,于是问道:“刚才打我的人是谁?”

ai任劳任怨调出资料,机械音停顿合理语气平平的念道:“他叫程止戈,尤利卡时间一年零十一个月二十一天十个小时前进入乌塔基地,连续两年年终考核为,到时候看到我弃考,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不过,这只是理由之一,弃考之后我肯定会再留一年,他使我意识到我有时的想法很狭隘,对周围人带有偏见,如果再留一年,我应该和他交个朋友。”

简短的小故事以遗憾收尾,至于后来发生的,人尽皆知。

没人能预料人生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程止戈当年只是躺在实验舱里小憩一会,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那一年,他用力踹开了自己紧锁的舱门,意识到不对,本欲离去的步伐硬生生折返,徒手砸开了身边离他最近的实验舱,然后拉出了一个精神恍惚、胡言乱语,认不出他也听不进去话的林承洲。

明明半个小时前,他还想着怎么给对方道歉

童年的遗憾没办法弥补,但至少现在,程止戈要把自己的想法完整的说出来:“我不讨厌你。”

不讨厌努力了一年却只是想偷试卷的你;不讨厌当年把你从悬崖下救上来后,哭着求我别为了救你搭上性命的你;不讨厌虽然经常动手动脚,但心里有分寸,时刻留意着我情绪的你。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细节,但大体上心里有数。

“你算救过我,我也救过你,我们当年患难与共、相依为命。你占据了我友情的很大一部分。”

心跳声在耳边,像是爆炸。喜欢上这个人的理由,现在是如此的明朗。血液上涌让林承洲思绪翩迁,想起了一件不久前的小事。

那时,他靠在门边,听程止戈对那群小孩子说道:

“人不能因为喜欢获罪,你崇拜的人获得的成功也不是你自己拿来炫耀的资本。你可以骄傲的说你为了接近他、成为他做出过多少努力,还能有很多别的理由,但绝不能只是因为‘那个人最厉害,喜欢他证明我眼光好,其他人喜欢的人都不如我喜欢的人强,所以他们不如我’。

“喜欢不分高低贵贱,信仰同理,理想如是。那都是别人自己的事。”

这个人有着比钻石更纯净闪亮的灵魂。人类前进的路上,他就是一盏能指引方向的道德明灯。

乌塔基地除了每年年初大选一次少年兵,还会在学年进行中插入几个,林承洲就是在这一年开始两个月后被选进来的。

时光飞逝,眨眼间便到了辞旧迎新之际,少年兵们乘船飞往卡尔洛斯星进行年终考核,这颗星球温差较大不适宜居住,星球表面几乎被机械全面覆盖,从太空观察,地表裸露面积少得可怜,巧合的是基地附近就有一大片,上千平方公里。

两天后,也就是现在,程止戈感谢这个巧合。虽然真实原因可能并非巧合,而是某些他不知道的理由所导致的必然,但他不想深究,管它是不是,感谢就完了。

程止戈扛着昏迷的林承洲钻入密林,耳边是战斗机划过天空轰隆声,仿佛近在咫尺,远处一声声轰炸此起彼伏,让人心惊肉跳。

作为乌塔基地最优秀的学生,程止戈认得出此时从军区飞出来的轰炸机型号为,比较落后的战时预备军械之一。保证火力库存精简智能系统的典型,分辨不出动物、植物、真菌聚合体三者区别,通过识别生物对外发散的波频密度确认目标地。卡尔洛斯特殊的被合金覆盖的地表就是为了生产试验这种武器。

密林之中生物覆盖率大的惊人,轰炸机不会往这里投弹,这种军械没有配备专门识别人类频段的装置,因为它们根本不是为了人类内战准备的。

但是

程止戈望向天空,面带忧色。

目前应该还是没结束的封锁整个星球轻松不少。

从昨天到现在,头顶嗡鸣不停的轰炸机总给程止戈一种荒诞的可笑感,它们确实炸毁了很多正在兴建或已经建成的城市,但更多的火力被浪费在了毫无意义的行动中。与策划者缜密精确的谋划比起来,这场空袭简直毫无章法。

是了,这就是不对的地方。与他察觉到的袭击者筹谋已久比起来,头顶乱飞的无人机如同玩闹,割裂感带给程止戈强烈的不适。

伪装。察觉问题源头的瞬间他几乎立刻想到一个词,以及一种可能:调动武器只是在掩盖他们真实的目的!

什么目的?

为什么偏偏挑选在这个时刻?

夜凉如冰,空气温度已经降到零下三十摄氏度,两天一夜未进食,程止戈浑身发冷。他扯了下手腕,然后僵硬的侧过身体,看见绳子另一端被拴在一棵小树苗上。

正当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小跑的声音,两条手臂环绕过脖颈,来人毫不客气的把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

心脏的振动像是穿透了胸膛,给浑身冰凉的人带来温暖。

一把由病变导致异常膨胀的叶子被林承洲塞进程止戈嘴里,富含淀粉,嚼起来能品出丝丝甜味。

程止戈单手扣住林承洲搭在他肩膀上的头,顺毛捋了捋,心事重重:“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精神科病人。”对方老实回答,离谱中透着一丝合理。

程止戈却没心思吐槽了,他继续问道:“还有呢?”

对方嗯了两声,脸皮皱起眉毛打结,低头埋首在他脖颈间,黏黏糊糊的哼哼,额头不住地磨蹭颈肩皮肤,声音断断续续:“学生、玩家、工人、丧尸学士、修士、妖怪疯子”

每一个词都在挑战程止戈的理解力,不着边际的话和之前一幕幕回忆交织在一起,于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它们也袭击了联考系统!

他张了张口,又决定发声前先按下眉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了,不说了。明天早上,我们去基地发射信号。”

对此,林承洲不够用的脑子只理解了半句,半扬起颈子直勾勾盯着程止戈侧脸,看见这人眉头轻皱,眼神晦暗,目光几次闪烁后站起身来,好像下定了决心:

“现在就走。”

他不知道对方经历过怎样的心路历程,但有一件事:“你该休息。”

想了想,智商难得的上线一回:“不休息的话出错概率会增加哦。”

回答他的是沉默,这个人一旦做出决定从不更改。

······

乌塔军事处驻卡尔洛斯分区基地指挥中心,气候变化水分和含氧量提升导致三百年前建立的信号塔基座已经出现锈蚀,巨大的天线转动发出既符合这个时代又不符合真实时代的“嘎吱嘎吱”老化声,它自动调整方向,冲大气层发射信号,正如三百年来的每一天。

大气层之外,环绕卡尔洛斯平稳运行的人造卫星——它的老搭档,一如既往沉默着接收了来自地面的消息,解析后发给距离不到一光年的星舰群。

“今日无事。”

日常收到此内容的接线员也如往常般草草略过。最近宇宙“心情”很好,舰长打算开着战舰绕帝国空间站转一圈,他连忙戴上眼镜强势围观。漫长繁复的工作中,这是为数不多的乐趣。

其实就算他认真工作,也察觉不到卡尔洛斯发生的变化,改变不了现状。

由于卡尔洛斯距离边境甚远,其上建立的军事基地便没有严格按照规定章程,很多建筑——例如城墙和防护罩,只为了起到锻炼学生的作用,而非抵御外敌。

隐藏在幕后的袭击者之一见自己成功蒙蔽了监察官,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串红色警报从显示屏角落飞起来,乌塔分区城墙内侧,暗黄路灯照耀下,有两个人徒手翻越十六米高的围墙进入安全周界范围,其中一个人还背着飞行器,从外面跳了进来。

它毫不犹豫的将自动防御系统拉到最高等级,并命令系统将那二人视作入侵者。

可接下来这两人所做出的操作,却闪瞎了它的八只眼睛。

程止戈落地之后,立刻拽住林承洲的手顺着街道路口一路狂飙,途中按下了各屋门沿、路灯柱子上,仪表盘、座椅下所有报警器的按钮!

一级指令疯了般冲向指挥中心,拿武器巡逻的机械队瞬间大乱,密集的位置信号冲刷信息网,让好几个机器人的cpu当场宕机。

袭击者手忙手乱的关闭指令,一片混乱中,程止戈终于跑到了目的地,他拉开眼前一扇门,将林承洲推了进去,“按我说的做!”

6a级防护门砰的一声关闭,门板上赫然写着:数据管理操作室001。

所谓数据管理当然不包括对外汇报部分,否则它早就被袭击者锁定成为禁区,操作室只负责基地内部模块运行的部分管理权。同时,这里也是极佳的安全屋,托了不知道哪个工作时不喜欢被打扰的操作员的福,军事基地类似操作室拥有拒绝与外界沟通的权限。

简单的说,就是他可以把门从里锁死。而一旦操作室受到攻击,将被视为基地整体受到攻击,求救信号不可避免的会通过天线传至星舰群。

所以,林承洲现在绝对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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