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看
那男生实在吐不出来东西了，就转过来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呼气。
没休息一会儿就有另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男生来敲门：“陈溪，还行吗，外面需要人，你整理整理该出去了。”听见里面的人应了一声行就离开了。
陈溪撑着地站起来，走出隔间在洗手台上洗了把脸调整好表情，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又走进了喧哗的场地。
这是他近半年得到的工作，原本因为还没成年进不来，经过别人的引荐才终于得到了这份不算轻松但算高薪的工作。
半年前他被讨债的指了另一条路，加入他们。当时他晚上下了课就去给别人搬货，洗碗，值夜班，昼夜完全颠倒，一到白天去了学校倒头就睡。
陈溪知道自己是不太聪明的，初中靠着死记硬背进了一所中等的公立高中，高中更加繁重的学业打的他措不及防，更别说找上门来的催债人，让他还没开始适应高中生活就习惯了披星戴月地工作。
但就算这样还是供应不了越来越多的花钱需要。福利院有个小孩生病了，是里面最听话的小孩，在所有小孩一拥而上抱着他喊哥哥的时候，他只在人群之外怯生生地看着他，没人的时候才敢走上前送上一朵福利院院子里随处可见的野花，问他：“哥哥你可以抱我一下吗？”那一定是院子里开得最大最好的一朵花，不然为什么记忆里的花颜色那么鲜艳。
可是福利院拿不出那么多钱，院长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家，当初开设这个福利院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靠着一点政府拨款和社会人士的捐助一份钱当两份钱花着，院长也为这个孩子愁得焦头烂额，四处奔走也只够几个疗程，学着别人在网上求助也只是石沉大海。
陈溪能怎么办，他没有人脉，没有手段，就要看着年幼的生命消散吗，他不要，所以只能消耗自己年轻的身体拖延生命的消逝。多年后沈雁行说他有圣父病，陈溪想了想大概是有病，而且是绝症。
因此一开始陈溪就算跟不上教学进度也还是把着自己不会被开除的度想着被弟弟知道了就难办了，后来被指了这一条路就不想管了，他瞒着他弟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条了，反正他大概也只能拿个毕业证书再进厂，现在只是提早体验社会生活了。
这份工作也是当时拉他进圈的那个人给他介绍的，那个人喝酒上脸，脸酡红，笑着和他说：“不给驴磨台怎么拉豆腐？”
陈溪喝醉了，推他一把说：“豆腐又不是给你吃的。”
那个人抓住陈溪推他的手，又揽过肩膀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接话：“怎么不是，我好歹也混到有提成的地位了吧。”
陈溪觉得别扭，把手抽出来，说：“嗯，高沏是头高级驴。”
高沏佯装恼怒，跟着陈溪越点越低的头弯下腰看到他一闭一闭的眼睛，说：“有你这么说老大的吗？”
陈溪被晚风吹的清醒了些，抬头的时候还差点砸到高沏到下巴，顺着他的戏咧开嘴露出一个傻笑：“谢谢老大！”
陈溪又是六点回到老房子，洗掉一身烟酒味道后就套上了校服去学校打算路上买了早餐几口吃了就趴在座位上补觉。
他大概就是学生时代里老师恨铁不成钢的那类不算太坏的坏学生，自己不学也不打扰别人学习，作业嘛有时候写有时候不写，老师说教也都听着不顶嘴，但你就是知道没听进去的混子学生，如果知道他的背景故事就要叹一口气再摇一摇头，意思是这么凄惨的背景还不努力一下惊艳所有人，没救了。
“那个陈溪同学，数学作业你还交吗？”
陈溪正团吧团吧吃着最后一口馒头要睡觉的时候数学科代表竟然来要作业了，也是，其实他作业交的还是蛮勤的，虽然都是抄的。
陈溪点点头，再把手一伸，数学科代表了然的随便抽出一本作业交到他手上，两三分钟抄完了再两本奉上。
这下陈溪可以安心睡觉了，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书垫在手肘下面，再用校服把头一闷，一夜没合眼的陈溪几乎沾书就要睡着，此时耳边嘈杂的读书声只是助眠的白噪音。
“嗡嗡”
裤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忘记开免打扰了，陈溪这样想着掏出手机却看到本来以为石沉大海的工作竟然通过了！
那边的消息通知他最快今天就上岗，其他的他们自会安排，最后给了联系方式和地址。
陈溪这下睡意也没了，兴奋地转发消息给高沏【我竟然被选上了！】
高沏回的很快，回复【我去，听说是那小少爷亲自选人呐】
陈溪显然关注点跑偏了，回复【你怎么也起这么早，你也上高中？】
高沏【滚蛋，工作呢，别说我了，之前我就说了那少爷脾气不小，你小心点】
陈溪【收到老大！】
陈溪在校服里憋着笑，左右换了好几次方向都没睡着就起来翻开了单词本打算背几个冷静冷静，十分有效，背得他像死了一样平静地睡着了。
这少爷就是沈雁行，他老大的老大的儿子，前段时间得了消息说要给少爷找个什么伴读，也都明白就是找个随行保姆，要求也颇多且难办，但开出的薪资实在诱人，所以不少人报名呢。
下午一下课陈溪就直奔信息里给的地址，只见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个中年男人，好像是助理这种角色，交代了他几句话便把他送到了沈雁行的住处，等人走了独留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和密码锁眼对眼的时候才发觉—没给他密码啊！
好嘛，陈溪干脆席地而坐，拿出手机骚扰高沏：【我到门口了才发现他们没给我密码:】
这次过了一会儿高沏才回复：【这么快就去了？那你现在就在门口干等啊？】
陈溪：【嗯苦笑】
高沏【那你吃饭没有？】
陈溪：【还没有呢】
高沏：【我这边也快结束了，要不你把地址给我我先带你去吃饭】
陈溪滑动着屏幕查这个月的账单，看见高沏的回复摸摸肚子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陈溪：【哇噻老大你真好，但是算了，待会儿进不来小区了，我看要刷什么东西】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回复，陈溪就又退出来给一个账号打钱过去，看着快跌破两位数的余额，陈溪想他大概得有一阵吃不上晚饭了。
高沏：【行吧，你还在长身体，该随身备点吃的】
陈溪感受到对方关心的语气刚还有些阴霾的心情顿时消散了：【收到老大！】
这边的高沏刚忙完坐到车里，看到陈溪发来的消息扯了下嘴角，老大老大，也就他敢这么叫，中二病似的。
这时陈溪紊乱的生物钟又开始作祟了，他坐着坐着视线就开始模糊，眼睛一闭睡着了。
“狗吗？蹲这看门。”
陈溪真被狗似的踢了一脚，猛地睁眼，只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打开大门直接走了进去。愣了愣神后他蹭得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栽倒在地，靠在门边掐着鼻梁缓了好一会儿耳鸣。
“愿意看门你就看，别到时候说我虐待你。”
陈溪闻言想给自己辩解几句，一抬头却怔住了。
陈溪看呆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像小时候随意翻看到的少女漫男主，那种叫人分不清性别的美型男生，难怪上学还要找伴读，感觉他连上厕所都要上镶了金边的。
16岁的沈雁行眉毛皱起来，对面前这个反应迟钝的伴读很是不满，更别提对方粘在他脸上的眼睛，他嘴巴一撇，语气不善地开口：“你看什么呢？”
“你真好看……”陈溪还未察觉到对面比他小上两岁的男生所散发出来的危险信息，只很快给出了回答。
沈雁行被他直白的话砸愣一瞬，但马上反应过来对方估计又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的一员。
青春期的男生对自己的外表很在意，也对别人的外表很在意，沈雁行在其他男生眼里阴柔的脸蛋却得到了很多女生的欢迎，自然得到了很多嫉妒，在他没少收拾那些在背后叫他娘娘腔的男生后他终于收获了来自女生颁授的铁娘子的称号。
沈雁行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越过了沙发站定在陈溪面前，居下临高，语气却好像温温柔柔：“是吗，有多好看？”
“像漫画男主…”雇主突然的靠近让陈溪有点不安，虽然轻声细语的，但他就是害怕，让他心里发毛，他想他什么时候窝囊到这种程度了。原本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而低下的头埋的更低了，余光里才发现这个漂亮的男生其实没有自己高。
“花言巧语。”沈雁行看着眼下要把自己佝偻成鹌鹑的人，冷淡地给出评价，提上书包就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往下看那人居然还站在那里。
他是打算在那站一个晚上吗？装什么可怜。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对他的巧言令色也没给出任何惩罚。
“你是打算今晚站着睡吗，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危险要让你随时警惕吧。”
什么意思，陈溪听不明白，是说这里很安全的意思吗？但也听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这让他更坚定了站在原地不动弹的心。
沈雁行又往上走了两步，还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我去，什么傻逼。
沈雁行头也没回地开口，这次任谁听也知道他现在心情糟糕到极点：“我的意思是让你跟上！”
“哦，哦。”陈溪这下听懂了，忙不迭地跨进门，低头看到自己发黄的帆布鞋踩到光亮的地板上时又停了脚。
“我，我没换鞋。”
沈雁行不耐烦地回头还啧了一声，陈溪不自在地攥住了自己的裤边。
“没准备你的鞋，踩脏了待会儿自己拖了。”
陈溪点了点头，这才跟上了沈雁行。
“这间客卧就是你的。其他的应该我爸那边都交代过了吧。”
沈雁行走近陈溪，手里甩着一把钥匙。
“我警告你，别想着向我爸告我的状，他给你发钱，但你的去留是我说了算，我不满意你也得滚。”
“明白。沈老板其实没要求我什么，他只是想让少爷您生活的好点。”
沈雁行嫌恶地咦了一声，没有礼貌地上下打量陈溪：“你他妈电视剧看多了吧，首先别叫我少爷，叫我沈哥，在学校你就是我远房亲戚，别和别人说你是我伴读，我丢不起那人。”
“嗯嗯。”陈溪点头，也不敢说自己比他大两岁了。
陈溪盯着沈雁行手里的钥匙，就期盼着沈哥给完走人。但顶着打量的视线好一会儿沈雁行既不给钥匙也不走人。
“你会做饭吗？”沈雁行说话了。
“会的。”陈溪一下声音拔高，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自己都被吓一跳。
沈雁行也被他叫得后退一步，恼火地瞪他一眼：“会就会，叫什么。”
陈溪：“不好意思”
沈雁行没再计较：“我不吃葱姜蒜，还有辣椒，其他你随意发挥。”
陈溪面上不显，心里一亮，他弟也不爱吃。
“我出去了进不来”而且他不认识这里的菜市场。
沈雁行觉得他是土鳖：“你还打算出去买啊，网上没买过？我报销。”
“好的。”陈溪还真没在网上下单过，菜市场才多远的路啊，网上买还加钱。
陈溪虽然在弟弟住宿、自己也离开福利院后就很少有时间做饭，但还是很快想出来几个菜在网上买了食材，可是，一站在厨房之前他就又犯难了，没用过这么高级的咋办？抽油烟机都不会开。
他直接打消去问沈雁行的念头，不麻烦到雇主是做这行的第一准则。
捞货好像有个拍照识物来着，陈溪拿出手机隔远了拍一张但出来的结果大同小异的就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陈溪翻找着，对了，还有牌子，知道牌子是什么一搜不就出来了。
他蹲下来看到一只鸟在昂扬欲飞，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没关系，可以搜。‘logo是一只鸟的抽油烟机是什么牌子？’
“你干什么呢？”
身后陡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陈溪一激灵，蹲久了腿有点麻，他抬头，看见沈雁行也在低头看他：“研究抽油烟机。”
沈雁行摸了摸后脖子，呃，他来这也还没用过。
“你随便摁了试试。”他无所谓地说，但陈溪要是敢碰就不会蹲这这么久了，摁出毛病来了要他赔怎么办。
陈溪扶着灶台颤巍巍站起来，话轱辘在嘴里转了好几转也没想出来怎么说合适，正想直接说的时候肩膀边就插过来一只手在动作，是沈雁行不耐烦了在自己动手。
抽油烟机嘀一声就被打开开始运作了，沈雁行啧一声，似在不满陈溪的愚笨。
陈溪觉着有点尴尬，夸人总是不会错的：“沈哥真聪明。”